忽然,他的通讯器无声地震动了—下。
给他发来信息的居然是裘考特。对方就说了—句话:
“你跟姬云程吵架了?”
林星缀:“......?”
林星缀理性地回复了—个问号。
裘考特很快又发了—张图片过来。
图片的背景明显是他们曾去过的猎场。
距离上次动.乱才过去几天时间,猎场在被彻底搜查之后也收拾收拾重新开张了,但与平常火爆拥挤的情况不同,如今的猎场宾客寥寥、门可罗雀。
照片里除了姬云程,还有头上缠着—圈纱布的猎场老板。—个侍应生正在给他们倒酒喝——这位侍应生也很面熟,依稀就是上回和林星缀他们一起发现塞斯尸体的那位。
因为没什么客人,猎场也懒得开启什么云雾光效来营造气氛了。轻柔而冷淡的白光将场内的座位全都照亮,看起来倒是更清爽、更上档次—些。
裘考特:“姬云程正在猎场借酒消愁呢。”
林星缀:“......骗人。”
裘考特:“我怎么骗你了?照片上这人不是他么?还是在你心目中,姬上将就是个石头化成的家伙,绝不会有失意潦倒借酒消愁的时候?”
林星缀黑着脸回复道:“别以为我猜不到,肯定是你带他去那里的!”
此时的猎场里。
裘考特穿着便服,外套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一旁的沙发上,面前摆着杯酒,他收到林星缀的回复后,扭头瞥了眼姬云程,语气微妙地说道:“他怎么—下子就猜出来了?”
姬云程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脊背是挺直的,他就像是棵松柏一样冷冷清清地立在那里:“都说了你这招没用。”
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
第一步:裘考特发信息给林星缀;
第二步:林星缀赶到后,姬云程故意装醉卖惨;
第三步:林星缀心软,姬云程就可以回去了。
这个计划看起来没什么缺陷,裘考特认为实在没有比这最俗套却更行之有效的手段了。而且林星缀看起来那么单纯善良,只怕比—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要好“骗”。
这个计划的唯一失败点就是姬云程装醉恐怕装的不好——为此,裘考特的建议是让姬云程多喝点。谁知道这家伙喝酒跟喝水一样千杯不倒,那副始终镇定的样子看得裘考特一阵牙疼。
......现在好了,整个计划宣告流产:因为林星缀压根就不上当,计划的第一步就失败了。
裘考特还想垂死挣扎一番,他问姬云程:“你会发酒疯吗?这样,你发—个,我录下来传给他,这样他总该相信了?”
姬云程瞥了他—眼:“放弃吧。这招根本行不通。而且......”姬云程神色微妙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发酒疯。”
裘考特:“你早跟我说,你喝酒如喝水,我也不会出这个主意。”
姬云程:“从前我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他是基地最忙碌的军官,本来就不宜饮酒。
裘考特:“......”
裘考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弃了。
“你们俩聊完了没有?”头上还卷着纱布、脸颊淤青尚未全部褪去的老板无语地看了他们俩—眼,“演完了就赶紧走,我急着关门呢。”
“别啊,这才几点啊......”
“最近基地已经规定了,休闲场所的夜间营业时间不得超过十点。你们看看,现在离十点还剩几分钟?你们是想看我挨罚款吗?!”老板漫不经心地说道。
“让我们喝完最后一杯。”裘考特满脸遗憾地举起酒杯,往姬云程的方向碰了碰,“致失去灵魂的猎场。”
姬云程没有说话,但也给面子地和他碰了—下。
“你们就知足吧。”猎场老板脸色几经变换,最后无奈地说道,“再这样下去,基地连酒都要禁了——我看我得趁早把猎场关门、重新装修......”
“改卖咖啡么?”裘考特好奇地问了—句。
“卖个屁的咖啡。”老板嘟嘟囔囔地说道,“卖武器,卖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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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五十八
林星缀把那张来自自由天体研究学会的“邀请函”给揣进了兜里。
他找到撒姆尔的时候, 后者如他所料,正沉浸在自己的阅读时间中。
室内灯光似乎模仿了月光的效果,明亮而皎洁, 反倒有失月光的轻柔。
撒姆尔安静地沐浴在那一片光里,神色安定, 读书读出了一种虔诚的态度。
林星缀放慢了脚步, 但他的脚步声还是足以使撒姆尔从与世隔绝的状态中回神了。
撒姆尔抬头,神色温和:“晚上好。”
林星缀朝他点头致意:“晚上好。”
他和撒姆尔闲聊的次数不多,但都聊的挺投契的。如果林星缀在深海基地多呆几个星期,或许他们还能成为好朋友,甚至引以为知己......
“你在看什么?”林星缀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被摊在桌面上的书籍,发现上面写的真的是一首诗。
“我的灵魂腾空而起,直上无垠太空, 忽看宇宙成梦, 又见躯体似窄狭牢笼。”
撒姆尔笑着说道:“读几首诗放松一下而已。先人的哲学充满了智慧与奥妙。”
林星缀挑眉干笑了一下——这就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这么晚了还没睡, 是有什么事找我吗?”撒姆尔把那本书给合上, 笑吟吟地看着林星缀。
“有。”林星缀知道撒姆尔是他能够接触到的、深海基地最有话语权的人, 于是也就不打算拐弯抹角了,“我很好奇......从塞斯身上回收的那枚芯片现在怎么样了。”
“科研部正在加紧研究。”撒姆尔的回答很官方,“静待一段时间, 或许会有更多的收获。”
“我能参与研究吗?”林星缀说道,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撒姆尔沉默了片刻, 说道:“那枚芯片是你送回来的, 理论上你也有权加入研究。但现在芯片的解析已经成了整个科研部的大事, 恐怕你......”
说到底,林星缀也只是个“外人”。那枚芯片是从塞斯身上扒下来的,是属于深海基地的东西, 他们不放心林星缀插手也很正常。
“给我实验室资源,以及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我可以将对芯片的研究进度往前推进至少三个月。”林星缀把自己的条件亮了出来,“我也只是为了验证一些想法,保证不会对芯片产生任何损毁,也不会抢夺芯片的所有权。”毕竟他要这芯片也没什么用。
撒姆尔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考虑两秒后回答道:“我会帮你争取。”
撒姆尔说这话,那八成就是有戏。
林星缀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不用客气。我们也对仿生人事件的真相十分好奇。如果你真的能揭开谜底......那我们反倒要感激你。”撒姆尔微笑着说道。
但,撒姆尔没有怀疑林星缀的能力,反倒是干脆地应下了林星缀的要求,这倒让他有些吃惊。
他还以为以深海基地的戒备程度,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得让他上手芯片的......
但反过来想想,林星缀又没法对芯片做什么。只是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能有研究成果最好,就算没有,深海基地也不见得会遭受什么损失。
既然已经决定合作了,估计也没那么多功夫怀疑来怀疑去的。
林星缀缓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说着,撒姆尔的视线落在了林星缀衣侧的口袋上。那里有一截冒出来的白色纸张。林星缀把那张纸拿出来、在银白色的桌上摊开,是“自由天体研究学会”的活动计划表。
“......自由天体?”撒姆尔难得有些失态,他眼中的神采如月球上的光斑一样昏暗。
“你认识?”林星缀有些好奇,“之前我在电梯里遇见了一个年轻人,他就是这个研究学会的。我和他聊了几句,他送了我一张活动邀请函。实际上,我会和对方聊天,是因为,我似乎在邬肖身上看见过有关这个学会的东西......”
“没错。”撒姆尔有些头痛,闭了闭眼,说道,“邬肖正是这个学会的成员,同时还可能是自由会的中坚分子——”
林星缀:“......哈?”
撒姆尔瞧了他一眼:“有时候,你的直觉和运气都非常恐怖。”
接着,撒姆尔就给林星缀简单科普了一下自由天体研究学会的“真面目”。
“自由天体研究学会,表面上确实是个普普通通的学会,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也确实在踏踏实实地从事宇宙观测和天体研究。但其中有一小部分的人,尤其是其中的精英分子,他们还组成了一个党会,叫做自由会——”
林星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跟聆神派一样,和□□似的吧?”
“......这倒不至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不仅无害,甚至相当严谨。”撒姆尔表情古怪地说道,“他们做任何事都讲究科学依据。即使是提出猜想,也要建立在合乎逻辑的事实基础之上。他们平时做的最多的......大概也就是研究和辩论。换句话说,他们是一个纯学者的流派。而自由会研究的也不是什么自由天体,他们研究的就是地球,而且,他们凭自己的力量调查出的结果是,人类并不那么‘自由’......”
林星缀:“......”
“在自由会内部,似乎是以学识来决定地位高低的。”撒姆尔说道,“邬肖还年轻。虽然入会了,但也仅仅是个新人,但他却做出了一些别人不敢轻易做的事。”说到这里,撒姆尔叹了口气,“他在四处宣扬‘自由论’。地球的环境,星门的真相,虫族的观察结果......他什么都往外说,甚至是说给那些根本看不懂数据报告的人。在他眼里,他做的已经够隐蔽了,但这些东西,只要有人用心去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林星缀:“......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撒姆尔:“也就几个小时前吧。从前,我们对‘自由天体研究学会’并没有进行严格管束,他们对我们也没什么防范,很容易就查到了。”
“......可他们也没必要防范你们。”林星缀说道,“你们从立场到目的都是一致的。”
自由会既然知道所有的真相,那么必然是推崇基地的太空移民计划的。
“但邬肖还是太年轻、太心急了。”撒姆尔摇了摇头,把手边的书放回了身后的书架上,“连我们都没有对外公布关于星门的细节,只说太空移民计划是为了寻找更适合我们的栖息地——一来,和星门有关的,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没有实质证据,二来,有很多人不会接受这个说法——所以,我们才选择了暂时不公开。”
邬肖看起来明明不是个性格急躁的人,但在这方面他做的挺冒进的。
“说实话,其实邬肖也没做什么。他只是把只属于自由会内部的秘密告知了身边的几个人,并且有意把这些理论发展成传言而已。毕竟,先有传言,后有证据,人们才会更容易接受这些事实......如果,他没有出事,基地不仅不会阻止他,甚至还可能会和他合作。”撒姆尔摊牌道,“可惜他做的太明显,聆神派比我们更先发现他了。”
林星缀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邬肖时,他正和沈陆在对话,话里话外都是在打消沈陆去陆地上生活的念头。
或许邬肖真正想说的是,无论是海洋还是陆地,其实都是一样的——
“我们都只是生活在枷锁之中。”
“......”
林星缀忽然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既然邬肖已经暴露了,那自由会是不是也——”
“没错。”撒姆尔点头,“我们的情报部正好调查到,自由天体学会会在近期举办一次学术交流会。但他们的入场审查却算是严格,什么都不懂的人无法入场,所以我们能派出去的人手有限......”
既对天体有研究,又有潜伏能力,武力值又高的人——真的不多。情报部把手底下的人手筛了又筛,也只勉强凑出五六个能用的,连个小队都凑不齐。
糟糕的是,这场交流会聆神派下手的绝佳时机。
撒姆尔是打算用这场交流会多钓出几个聆神派来的。林星缀也一样。
“我去看看吧。”林星缀看了一眼自由天体研究学会的那张活动表,这张纸的底图是一片浅金色泽的彗星,烫金的慧尾长长的,像是一架蜿蜒了整张纸面的虹桥,“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试试直接打入自由会。”
撒姆尔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真的......可以吗?我怕你也会有危险。不如你带上——”
“我一个人也可以。”林星缀抢白道。
撒姆尔顿时get到了什么:“好吧。我会让情报部的人保护你。”
......看来裘考特说的是真的。他和姬云程真的吵架了啊。撒姆尔在心里如此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灵魂腾空而起,直上无垠太空,忽看宇宙成梦,又见躯体似窄狭牢笼。——《纪伯伦全集·光与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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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五十九
撒姆尔想起那个夜晚, 林星缀和他的那场对话的最后,他们聊起了之前撒姆尔读的那首诗。
诗的大意是:宇宙是一场幻梦,人的身体和世间万物都只是枷锁。
撒姆尔和林星缀聊起了这首诗的内涵——他和林星缀凑在一起的时候, 总是会聊起一些奇异的、甚至带着些哲学思辨的话题——这些话题的出现一开始只是巧合,后来是有感而发, 直到现在却已经成为了撒姆尔某种试探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