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桂清遥来自己面前做“恶人”,全然都是为了皇帝。
云珺轻轻摇头,心里谈不上恨意,唯独有点委屈。
可这也是为了皇帝,他也就理解了桂清遥的用意,是觉得没什么可气的。
见桂清遥给自己诚恳道歉,他摇了摇头,问:“那你能告诉我,你想到的办法是什么了吧?”
桂清遥重新坐回桌边,缓缓道来:“你能从兔子变成人,这件事已经无需怀疑,但你以前是云太师的幺子,这件事万万不可再提。云珺本人,早在大火之时已经殒命,现在的你不好再是当年的你。”
云珺早有预感,往后若要光明正大地活着,他原本的身份,必将随着那一场大火一般,要入了土,不可再提起。
他心里终归有些难受,他不再是云太师的幺子,不可再提云府的事,他必须与云府撇干净关系。
云珺轻轻点头,“我明白。”
“我知道这不好受。”桂清遥说,“但为了皇帝,为了能以你现在的模样光明正大的生活,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认真听进去。”
桂清遥认真地对云珺说:“我给你想了个身份——你这只小白兔,其实是地仙。当初阴错阳差来到宫里,却发现皇帝身上有真龙之气,所以你留在皇上身边,为了能修成人形。至于猎场里的凶兽,你说那曾是地仙青牛,因为染了病,就跑来猎场这人杰地灵的地方治病,可惜没能治成,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皇帝杀它,是给它解脱。同样的,你现在能变成人,是因为猎场本就是钟灵毓秀之地,你受到熏陶,就修炼成人形。如今以人的模样来找皇帝,是想给皇帝报恩,想感谢因为他的关系,让你修成人形。”
他一口气说完,但云珺却花了一会儿时间消化。
等搞明白后,他心里暗暗佩服桂清遥。
这不止能让他生活在皇帝身边,更是帮助皇帝,奠定他就是真龙天子的身份。
只用这么一晚的时间,桂清遥居然想出如此一石二鸟的办法,云珺感叹地看向桂清遥。
桂清遥见他不说话,问:“你还有什么想法,是否觉得有漏洞?你可以提出来,我们再修改。”
云珺摇头,“没,我没意见,但是,但是我怎么证明是地仙?在所有人面前表演兔子变人吗?那……”那怎么行……
桂清遥淡定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必须要在所有人面前,恢复一次人形,但是,不一定非要有那过程。”
云珺愣了下:“我不在人前恢复人形,那别人会信吗?”
桂清遥:“所以只要你在人前能变回兔子,大家不信你也不行。”
云珺一愣,忙说:“有道理呀!”
桂清遥最后道:“我计划是放在皇上祭祖当日进行,不过这自然要问过皇上的意思,多半皇上不会同意,这毕竟是皇上祭祖……”
云珺也理解,那可是在祭祖,当着历代皇帝祖宗的面,做这等略带忽悠人的事,确实也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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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皇帝回来,他看到桂清遥抱着他的小白兔站在毡帐外,正在等他。
钟傅璟今日心情很好,他刚进林子,就遇到了在这猎场里最大的猎物,一头黑熊。他们花了半天时间,总算把打到了熊,钟傅璟说,就用这熊来祭祖,再适合不过了。
小白兔云珺看皇帝心情那么好,想他会同意在祭祖当天,让自己变回人吗?
当晚,变回人形后的云珺和桂清遥,你一言我一语,向皇帝解释起他们俩白天里商量的对策。
云珺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皇帝的神情,担心这办法太过分,惹得皇帝不高兴。
钟傅璟听完,沉思了会儿,“倒也未尝不可。”
云珺顿时高兴起来……咦,等等,他想,这方法明明是帮皇帝解决那些流言,应该是皇帝高兴才对嘛!
钟傅璟看起来还是挺高兴,“祭祖就在后日,倒是时间紧迫,若需要什么东西,得早日准备。”
桂清遥担忧地问:“皇上,当日也是皇上祭祖日,若放在此日……”
钟傅璟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也正因为是祭祖日,当日朕会带上所有文武官员前往祭坛,这时候确实是最好的机会。不用考虑那么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而且祖先是不会和子孙计较的。”
桂清遥点头:“只要皇上认可,那是最好了。”
倒是钟傅璟问:“可当日到底该怎么做?朕可不同意让云珺就这样变回人形啊!”
一旁云珺听到这话,脸上稍微泛出点红色来。
桂清遥便说,当日他会先让云珺去祭坛待命,而皇上抱着一只普通的小白兔前往便可。毕竟云珺这只小白兔,从表面来看,与普通的兔子没什么区别。随后待皇帝祭祖结束后,他们会想办法引诱小白兔跑去祭坛后,再让云珺出现,这就完成了第一步。
钟傅璟挑眉:“第一步?”
桂清遥一脸认真:“接下来便是要考验皇上,这时候皇上是不认识变回人形的小白兔,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这桂清遥缓缓道来,像是在说一场戏本,他们所有人都将会是这场戏里唱戏的人。
两个唱大戏的人仔仔细细地听着,谁都没有打断他的话。
“朕明白了,到时候,朕要在文武百官,甚至是随从和百姓们面前,演一场戏,演一场朕的仙兔变成人的戏。这场戏演好了,所有人不仅不会再相信那个凶兽的事,还会觉得,朕身上有真龙之气,这猎场是个洞天福地的好地方,更能让云珺生活在朕的身边了。”钟傅璟点了点头,“好,就按照你所说的来办,朕没有意见。”
桂清遥连忙拱手:“那么微臣现在就去安排了。”
看到桂清遥匆忙走出毡帐,倒是钟傅璟轻轻叹气,“这回可真是辛苦他了,等回了京城,朕一定要好好赏赐他。”
云珺听完点了点头,说桂清遥非常关心重视皇上,但没有把他追问自己的那几句话说出来。
钟傅璟见云珺有些恍惚的模样,他走来,抬手轻轻按着云珺的肩膀,“待后日祭祖结束,你就能自由地行走在宫里,怎么样?期待吗?”
云珺笑了起来,“皇上,处理那些流言蜚语才比较重要吧?”
钟傅璟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心里高兴。
他高兴于只要再过两天,两天后云珺就可以……
钟傅璟说:“都重要,你也别担心,有朕在,朕这次一定能处理完这些事。”
云珺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看向皇帝,“我当然相信皇上……”
再抬头,瞧见钟傅璟距离自己很近,他们俩的鼻尖都要碰上了。
钟傅璟双眼中满含期待,仿佛此刻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云珺是仙兔,下一刻都要拉着他走出毡帐去转一圈。
“皇上?”云珺轻轻喊了一声。
钟傅璟这才往后退了半步,“朕想,往后人人都能看到你这模样,而现在只有朕才能这么近看你,朕还真有些舍不得,不然现在让朕好好看看你。”
云珺好笑道:“皇上在说什么?以后看得机会不是更多吗?”
钟傅璟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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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的最后一天,钟傅璟却并未去打猎。
他陪着小白兔待在毡帐里,等桂清遥回报消息。
他们一直等到晚上,在外忙了一天的桂清遥才让白茯传递消息,说已经一切处理妥当。
入夜后,方夜织还偷偷摸摸送来一只小白兔。
那小兔子看起来和云珺差不多,而且看来乖得很,只要被人抱在怀里,就一动不动。
这让一旁看着的云珺直皱眉,这小白兔这么乖,还像他吗?会不会被人揭穿哦……
他觉得自己不是吃醋,是为了皇帝着想。
明天他们要演一场重头戏,可不能被一只无辜的小兔子所拖累。
云珺伸手去摸摸那小兔子的脑袋,发现那小兔子不管谁摸,都会主动去蹭别人的手心。
那毛茸茸的手感,挠在掌心,让人很难罢手。
云珺忍不住摸了一会儿,笑道:“桂先生好大的本事,也不知哪里找来的兔子,竟这么听话。”
钟傅璟瞥了眼那兔子,说:“也就是太听话了,还行吧……对了,今晚你就先维持人形,反正你也已经能自由变换来去。待明日一早等方夜织来接你去祭坛,你再变回去。”
云珺看着皇帝眨眨眼,“莫非是皇帝怕屋内有两只小白兔,你分不出来?”
“朕怎么可能分不出!”钟傅璟语气坚定,“你不信?你变回去,朕照样一眼能把你认出来。”
听钟傅璟说这话,一下子让云珺想到当初芩夫人还在的时候,钟傅璟也是一下子认他来的。
但云珺还是变回了小白兔,就看到两只小白兔一同趴在那堆衣服上,云珺还故意学另一只小白兔的样子,茫然无措地四处观望。
可钟傅璟率先把他抱起来,“云珺,真当朕认不出你?”
云珺这下不得不服了钟傅璟,他跳到桌子上,发出“唧唧”两声。
他还向皇帝抬起两只前爪拜了拜,像是在说“佩服”。
钟傅璟笑了起来,先将他安置在木架上,这才去抱另一只小白兔,把它放在架子的下层。
钟傅璟再回头摸了摸云珺的脑袋,心说还是云珺这只小白兔的手感更好。
可他看到自己的小白兔云珺团起身来睡着后,心想自己是不是被云珺激将了?不然云珺还能以人形,和他睡在床上……
罢了,钟傅璟笑着摇了摇头。
就等第二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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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日一早,天未亮。
钟傅璟睁开眼时,看到白茯蹑手蹑脚走进屋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已经蹲坐在木架上,候着的小白兔。
他挣扎着起了床,顶着睡眼惺忪,跑来摸了摸小白兔的脑袋,说:“云珺,一会儿在祭坛见。”
就看到小白兔点了点头,便被抱了出去。
而钟傅璟也清醒过来,他洗漱更衣,再抱起另一只小白兔。
钟傅璟摸着它的脑袋说:“小兔子,待今日你助朕和云珺度过这关,朕就将你放归山林,并给你们兔子一族立一块碑,日日进贡,往后朕也绝不会再吃麻辣兔头了。”
怀里的小兔子哪里听得懂,而是打了个哈欠,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钟傅璟抱着它走出毡帐的时候,武将随从们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来到猎场一边,靠近阴山脚下的祭坛。
附近村镇的村民,时常会跑来祭拜,今日知道是皇帝祭祖,来围观的人就更多了。
刚走到祭坛前的官道上,就看到侍卫将百姓拦在一旁,而百姓们纷纷跪地,嘴里喊着“皇上万岁万万岁”。
而皇帝抱起小白兔走在最前面。这下不仅是早已候在几天前的文官们,还是那些百姓,全都看到皇帝怀里抱着那只小白兔。
皇帝有仙兔,早已不是新鲜事儿,只是没人想到,皇帝祭祖,还会把仙兔抱来。
祭祖时,太尉霍渊带人,抬来那些猎物而来,整齐地方在祭坛前。
祭坛后是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写着皇室祖先们的丰功伟绩。
钟傅璟将小白兔抱给白茯,规规矩矩地带着文武百官祭奠祖先。
待祭祖结束后,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白茯。
白茯已经做好准备,按照桂清遥所准备的“戏本”,开始唱起了“戏”。
“哎呀!”白茯惊叫,“皇上,您的仙兔!仙兔——”
所有人都循着他声音看去,只见那小白兔往石碑后跑了过去。
那小白兔一早就没吃东西,然而刚才来祭坛的一路上,白茯时常拿新鲜的菜叶子吸引小白兔的注意。
直到现在,早已躲在石碑后的方夜织,正用食物吸引小白兔,待白茯松手,那小白兔自然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白茯连忙跑过去,就在此时,石碑后突然冒出青烟,还有好几道光闪了出来。
钟傅璟看得有些无语。
他之前听桂清遥说,在这时候会搞点小动作来营造气氛,但……这光一看就是拿铜镜反射的阳光,而那青烟就是用稻草烧的……也不怕把云珺给呛着!
可这动静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那些保守又迷信的文官,他们当初第一个喊出“凶兽”来,此刻也忙不迭地朝石碑后看来,只是没有皇帝的话,他们不敢乱动。
“怎么回事?”钟傅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见白茯指着石碑后,“皇上、有人、有人!”
保护皇帝的影卫左右护住皇帝,方夜织也趁此时机混入其中,好像他一直在皇帝身边似的。
但他却要时刻注意,以免有人不知轻重,先动手伤了云珺,那可就不好了。
而此时,云珺从青烟中走出来。
恰好此时挂起一阵清风,吹得云珺一袭白衣飘飘。
周围人都有些看傻眼,仿佛都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就看云珺微笑着靠近皇帝,轻声说:“皇上!我是皇上的那只仙兔——”
不知是云珺太紧张,还是石碑旁地上的碎石太多,云珺本就走得踉跄,结果刚到皇帝面前,他一不小心踩到衣摆,猛地往前一冲。
钟傅璟见状,几乎想都没想,伸手扶住云珺的双臂。
云珺一头撞进钟傅璟的怀里,心里暗道,不好!这不在计划内!完了!
他慌张地看了皇帝一眼,脸颊顿时泛出红晕。
双手紧紧攥着皇帝的袖子,好像忘记自己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