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去了趟冷宫。”
慕容端的脸沉了下去,也不知道陈昱这么挑衅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我去看了废后,你姐姐,慕容瑾。”
慕容端一言不发,目无表情地看着陈昱。
“她真可怜,抱着被子以为是自己的孩儿。”
“她已经认不出我了,我特地提了你的名字,她也毫无反应呢。“
“不过当我说出白荷二字,她还是有了动静,她拼命地用手推搡我,大喊着,“你这个妖女和你孩子一起去死!””。
慕容端的眼中逐渐凝聚起一小团跳动的火苗,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把她杀了。”陈昱语气平静。
“你,说什么?!”慕容端一字一字地吐出了这句话,只觉喉头发紧,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我说,我杀了你姐姐,慕容瑾。”陈昱诡异地一笑,眼神中精光一轮。
慕容端只觉得耳中被人用大锤重击,脑袋轰了一下,他能感觉到怒火排山倒海地涌入胸口。他咬着牙,默默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冲动,脑中忽然警铃大作。
陈昱今夜太反常了,简直像要逼自己动手。
一想到这里,慕容端生生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这是帝君的家事。”
陈昱似乎十分失望,却在一瞬间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你之前不是说打听到白荷的孩子有可能尚存人间,是个脸上有伤疤的男孩,现在这孩子在哪里?”
慕容端咽下怒气,带着点嘲讽的口气说道,“那孩子,应该不是白荷的,我搞错了。”
“你搞错了。”陈昱在口中喃喃自语,神情又萎靡下去。
慕容端觉得今天陈昱八成是在冷宫受了刺激,此刻不宜久留,便想找个托词请求离开。
“慕容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佩剑入宫!”陈昱蓦地大喝一声,把慕容端震得有点发懵,他扭头一看,大惊失色。
陈昱手中所持,正是自己常日里的那柄佩剑。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冲着陈昱飞扑过去。
只不过,陈昱的动作比他快了一步,他将那剑锋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了进去。
第118章 第 118 章
霎那间,殿上风起云涌,在停滞的空气里有东西炸开来,猛然卷起了一阵暴风。
殿外的侍卫大声问道,“陛下,是否有恙?”
慕容端满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故作镇定地喊了一声,“无事,是我碰翻了东西。”
最后时刻,他用真气封住了陈昱口中的呼喊声,陈昱发指眦裂,顷刻倒地而亡。
殿外安静下来,但慕容端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面前,陈昱的尸体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胸口还深深地插着自己的那把佩剑。
就在这时,他听见后面的寝室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在那里?”慕容端低声斥责了一句。
轻轻的呜咽声传到他的耳侧,似乎是有人口鼻被捂住发出的声音。他快步走到寝室,果然在帏帘后发现一个被绑得像粽子一样的少年,口中被塞上了布条。
慕容端用真气化成利刃压在那少年的喉咙上,“你要是敢叫,我现在就送你归西。”
那少年支支吾吾,似乎是在发誓之类,慕容端把心一横,拔出了他口中的布条。
“大人,是帝君把我捆了绑在这的。”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大人要是杀了我,就没人给你作证了。”
那少年口齿伶俐,竟然没被眼前的一幕吓住,慕容端冷冷一笑。
“你帮我做什么证,你说的话有人信吗?”
“那要看我说什么了,我要是说是大人手持宝剑,杀了帝君,估计大家都信。”
“……你是嫌死地不够快吗?”
“那如果我说,因为我今天下午告诉帝君的事,令他痛苦万分,自决于世,估计也有人信。”
“你告诉他什么?”
“白荷当年的确产下一子,但那孩子已死。”
“你信口开河,有什么证据,帝君竟然会相信。”
“因为我带来了这个。”少年努了努嘴,在他脚下有个小小的灰色包袱,他示意慕容端离自己喉咙远一点。
慕容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包袱,有什么东西滚动了一下。
“嗳,你轻点,到时候你自己把证据消灭了,可别怪我做不了人证。”
慕容端将少年推开半步,“你打开。”
那少年赌气似地摇了摇头,“我被捆成这样,难道要我用嘴巴打开?”
慕容端料想这包袱里也不会藏着魔物,便往少年口中塞回布条,蹲下解开了包袱,里面有一个更小的包袱和……一个墓碑。
墓碑上刻着:
吾儿小义,未足月即卒,汝死我葬,天乎人乎。母:白荷。
下面刻着的时间是十五年前白荷被抓回宫里的前日。
慕容端大致猜出这个小小的包袱里装的是一具婴儿的残骸。他忽然心头有些冒火,一把抓住那少年的衣襟,沉声问了一句。
“你到底是谁?”
口中的布条塞得不紧,被他努力吐了出来,声音清亮,“大人,我叫陆培风,我爹叫陆尧光,就是西池城现在的辅国公,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您也先别杀我。”
陆培风顿了顿,“我还有名小厮被丢在天牢里了,烦请大人一并解救。”
陆培风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大人,我是不是应该告诉您,有个东西在您身后。”说罢,陆培风恰到好处地晕厥过去。
慕容端头也不回,便猜出身后是孟章神君,反而卸下了压在心头的那块重石。
“不是我杀的。”
青龙一言不发。
“白荷的孩子应该出生没多久就死了。”
背后还是一片沉寂。
慕容端忽然从心底生出点凉薄,万念俱灰的疲乏感从脚下慢慢爬上了整个身体,姐姐死了,魏长生走了,现在自己真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殿外的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层细石,侧耳倾听,沙沙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慕容端知道,这应该是宫内的侍卫来了。
殿门猛然被推开,两队带刀的侍卫闯了进来。
就在进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齐刷刷丢掉兵器,双膝跪地,两手伏地,叩头不止,无人敢直视殿上。
慕容端此时官帽已经掉到地上,头发散乱,仪容不整,但在他的头顶上方,孟章神君的真身盘旋于慕容端身边,绛气满室,光彩五色,照映宫闼。
那一夜,新皇临世,无人再去理会前朝帝君陈昱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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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白荷的孩子死了?”
“是。”
“那周麟是什么人?”
“我哪里知道。”
“嗳,你不是去了月泉国吗?”
“顾兄,兄弟我不才,真的就只找到了那座坟。”
几天前慕容端抽空回了趟府邸,把昏迷中的陆培风朝顾小易的床上扔了过去,就一言不发地回宫里去了,身后还追了一众紧张兮兮的带刀侍卫。
顾小易和苏晓棠也没弄明白,怎么慕容端进了一趟宫,就变成了新的帝君。
还有,那夜之后,三位守护神集体失踪,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除了眼前这个被鸡鸭鱼肉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陆培风,他们似乎也找不到别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晓棠尤其焦心,自从她知道自己的爹尚存人间,还被魔神掣肘,就恨不得连夜飞奔赶往九渊去,要不是半途杀回来的陆培风吸引了她的注意,顾小易也没把握能拉住现在的苏晓棠。
顾小易还是很担心周麟,青龙那夜送周麟去虫洞,也没说任何情况,回来就一通追问白荷的魂魄有关灭天咒的事,而朱雀,连白荷完整的回答都没有和自己好好唠叨一番。
守护神不在,目前情形到底如何,顾小易心中没底。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陆兄,你还是把在月泉国所见所闻详细地和我说一说。”顾小易趁着陆培风吐鸡骨头的空挡,示意身边的苏晓棠赶紧撤了他面前的碗碟。
此次他们见到陆培风,也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陆培风瘦得脱了形不说,皮肤变得又黑又粗糙,指甲缝里都是黑泥,这哪里像是相府的少爷,西池城的少参,活脱脱一个难民。
陆培风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又叹了口气。
他和马铭这一路可费了老大的劲,虽说没遇见山贼马匪打劫,却遇上更严峻的问题。
食物和水带的不够。
马鸣完全是按照两人走官道前往东青都的脚程准备的干粮,因为是偷跑,必须行装要轻便,考虑到中途会在驿站休憩,东西的分量那是恰到好处。
要怪就得怪陆培风自作聪明,他本以为月泉国在西池城的管辖下,路程不会太远,便干脆没将真实意图告诉马鸣,他深信一点,要骗敌人,先要骗过自己人。
加上马鸣从小在相府长大,根本也不知道月泉国的情况,便跟着少爷稀里糊涂进了沙漠。
第119章 第 119 章
无边的漫漫黄沙出现在他俩眼前的时候,两人都兴奋不已,连绵不绝的黄沙和遥不可及的天际相接,马鸣激动地跳进沙里,打了个滚儿。
“少爷,这里太美了。”
陆培风看着远处高低起伏的沙丘,胸中一片激荡,嘴上不忘嘲笑马鸣两句,两人卸了马车,将行囊绑在马身上,就这么大咧咧地进了沙漠。
轻敌啊!自己那么多年学的兵法都被吃到狗肚子里了。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可胜,不知彼不知己,必败!
陆培风在沙漠里走了三天后,看着满眼的黄沙,连一棵树的影子都没有,日头之下,沙子烫得都冒烟。
马在第三天已经被他们丢弃了,这马没进过沙漠,在沙漠中行走马蹄又时常陷入流沙中,马又喝了太多水。为了省点水,他俩决定不在日头最盛的午间走动。
陆培风心里直犯嘀咕,他明明在家中仔细察看过地图,月泉国的位置离西池城最多也就是两天的脚程,他们也没走偏,为什么就是看不见。
陆培风没有错,他一直按照太白星的方向行进,只是他不知道,在司徒昴被魔神捕获的那一天,昴星黯淡,潜移默化之中,斗转星移,所有星星开始逆行轨道,所以陆培风已经在一天前,和被沙漠掩盖的月泉国完美的擦身而过。
陆培风发现这一点时,大概又过去了两三天。
“你们都不知道,我把沙柳都拔/出/来,它的根里有水分,后来我们就吃蝎子和蜥蜴。”
听到这里,苏晓棠有些发呕,顾小易同情地拍了拍陆培风的肩膀,将他的茶杯中斟满茶水。
“难为你了,陆兄。”
陆培风一饮而尽,然后疑惑地端起杯子闻了闻杯底,“顾兄,我是不是嘴巴尝不出味道了,这茶怎么这么清淡?”
顾小易一看,原来是自己错拿了茶洗,把里面的茶渣和弃水倒进陆培风的杯里。他尴尬地咳嗽两声,“陆兄你是刚才肉吃得多了点,品不出茶味了,哈哈。”
苏晓棠在一旁朝天翻了个白眼。
陆培风没有追究,继续绘声绘色地将他如何从血月那晚的星象看出偏离了方向,然后又按原路折回去,终于找到了被沙漠掩盖的月泉国遗址,最后在干涸的月牙泉不远处的石头山后面发现了那个墓碑,他俩又如何徒手把墓给刨了,物证人证俱全。
苏晓棠眼皮重地快要打盹儿,才听见陆培风说到他们如何进了东青都。
“多亏马鸣没在沙漠中丢了包袱,里面还有伪造的入城文碟。”
“进城之后也不知如何打听你们几人的消息,我就按着我给你誊抄的那份名单去找上面的人。”
“等等,你去找名单上的人了?”苏晓棠听到这里顿觉醒了过来。“你找到了上面的人了?”
当时那份名单明明都是名字和人对不上的啊。
“是啊,我找了两人,发觉我爹好像和他们打了招呼,对我一概不理不采。后面找到了武部护军参领祁尧,他说见过你们……”
“等等。”苏晓棠又打断了他,“你也是照着祁尧这个名字去找得人?”
陆培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灵光了,还是他一早就知道这名单上的人有真假名的障眼法。
陆培风像看白痴一样盯着苏晓棠,“我不是让马鸣给你送了一句话?”
“有吗?”苏晓棠疑惑地思考了一下,扭头看向顾小易,后者举起双手表示不关我事。
“我不是让他告诉你拿了这封信,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两不相欠。”
“唔……好像是说过,那又如何?”苏晓棠鼓起小脸,顿然茅塞顿开,“你说这名单是要把姓和名拆开,然后两页两页信纸对着看?你和我搞密信这一套???”
“那当然,要不然这名单掉在有心人手里怎么办。”陆培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和苏晓棠都学习过军中情报加密的方法,故意在打乱信件内容的组合方式,然后辅以口令,就能还原原始信息。
谁知当时苏晓棠关心则乱,加上马鸣情深意切地出演,导致她根本没留心这句话是读信的密钥,再加上后来顾小易又担心信纸和笔迹暴露陆培风,自作聪明抄了一份小抄,就更加没有保留原来的顺序。
苏晓棠气不打一处来,“马鸣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