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望睡得特别早。
第二天魔王醒来时,苏望已经不在卧室,魔王迅速从床上爬下去,打开房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回到衣柜前找了一条裤子穿上,这才开门下楼。
餐厅里只有苏望,正在一边看手机一边喝粥。
魔王迅速走过去坐下,正准备拿东西吃,手背被筷子点了一下:“洗漱了吗?”
“洗……”魔王一边说着,一边打算用黑雾快速清洁。
“去洗手间,用牙膏和牙刷。”
“……哦。”屈服于苏望的淫威之下,魔王不得不转身向浴室走去。
途中正碰到凯从二楼下来,也是抬手就想端一杯牛奶灌进嘴里,被苏望冷声呵斥着进了洗手间。
魔王心里平衡了。
刷牙的间隙,魔王眼睛朝窗外看去,正对上一双惊恐的眼睛。
魔王淡定地移开视线,把牙刷拿出来,喝了口水咕噜几下,低头吐进池子里。
等他刷完牙,窗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魔王享受了一顿美好的早餐,凯则享受了一杯不算美味但至少能喝的牛奶。
因为魔王的存在,凯再次休假,苏望去医院拿了检查报告,陈副院长看他时就像是在看世界第九大奇迹。
苏望视而不见,拿了报告便拍了一张照片给秦洛,让他和上次地下室那几个人的血液成分报告对比一下。
秦洛当即便打了电话过来。
“不用比对了,上面大部分数据和你的这份检验单相差不远,尤其是白细胞和血小板的含量,都出乎意料的低。你是哪里弄到的这份检验单?”
苏望回答:“我自己的。”
“你自……你自己的?”秦洛声音提高了八倍,引来身边黑猫惊惧的叫声。
他伸出手安抚了几下,声音有些发紧:“你是最近检测的,还是一直这样?”
不同苏望对于检验报告的一知半解,秦洛出身临床医学,像这样的报告单基本一目十行,很快就能想出数十种符合情况的病因并一一排除掉错误答案,而在苏望的这份报告里,他的第一答案是——这人不可能还活着。
“最近查的……不过你别紧张啊!我估计这些年一直是这样,只是我爸妈没让我查而已。”苏望说着,倒是很佩服父母的直觉。
分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却下意识替他隐瞒了身体状况,否则苏望这个史无前例的病人,放在哪里都会有麻烦找上门。
秦洛松了一口气,不是突发急症就好。虽然突发急症的情况都要比这纸上的情况要好。
“你别急,既然身体情况是一直如此,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保持心态平稳……对,就你现在这个状态就挺好,别多想、别瞎想,没事的……”
秦洛说着,也不知道是安慰苏望还是安慰他自己。
他从来没想过,苏望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视为异常的心理状态,竟很可能是他自己的某种保护机制?
这样的检测单,各个指标都与正常人差异巨大,无论是哪一项波动都让人心惊胆战,身体情绪引起的激素变化,极有可能使得这微妙的平衡瞬间打破,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苏望没想到发一张单子过去,秦洛能这么激动,他只好反过来安慰不知道想到什么的秦洛,挂了电话又看了一遍单子。
嗯……还是看不懂。
怪不得秦洛总说他是心理学最多是个半吊子,要学到秦洛那个程度,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了:D
苏望没太在意这张单子的事情,二十多年都过来了,自然不怕这一朝一夕。
他带上魔王,准备再去工厂周围走一走,如果能碰到面馆那样的事情,就能想起更多的线索,继而推测那个逃掉的人.贩头子有可能的藏身地。
没想到魔王竟然拒绝了他。
“我有点事情要做……让凯跟着你吧。”魔王皱着眉十分为难,然而灵树之匙的事情,确实刻不容缓。
他早上在洗手间的窗户上看到了枫,本以为没什么大事,但是刚刚在路灯旁又看到了他,还一直催促他过去。
苏望还想让作为深渊魔王的赫淮斯感受一下工厂那里有没有残留的深渊气息,见状只好说再见。
魔王眼看着苏望打了电话让凯过来,嘴唇不高兴地抿了抿,提醒道:“他再要血别给,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苏望自然满口答应,但内心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等看到凯的身影,魔王不舍地转身,张开翅膀,身后长发微微被风吹起,散落在两颊。
苏望突然叫住了他:“赫淮斯,你等等,下来。”
魔王不明所以地落下来。
苏望把魔王的长发收拢一束,从手腕上薅下一根黑色的细圈,将魔王的头发松松扎起散在身后,看上去视觉冲击感没那么强,这才松开手:“好了,去吧。”
魔王侧首看了眼被扎起的长发,想到昨天晚上苏望愣神的一瞬,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但是因为凯已经过来了,没来得及多想,魔王转身离开。
苏望拍了拍凯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对了……你的那个后代,还在吗?”
“后代?什么后代?”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这么个玩意儿,回忆了一下之后我,赤色的眼睛陡然瞪大:“啊呀!我忘了!”
某处不知名的山林中,树叶随风飘荡,林中一片寂静,连声鸟叫都没有。
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赤着脚,身上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疑似是一件旗袍,露出的皮肤部分有多处利爪痕迹,双眼凹陷,皮肤萎缩,完全看不出当初精致的模样。
她双目无神地走在林野间,突然,眼角余光瞥过一只山鸡,顿时两眼放光,蹭蹭蹭几下闪身过去,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只身体僵硬的死鸡。
死鸡就死鸡!
女人红着眼睛张开嘴,两根利齿上还沾着血,刺进这只还没有完全吸干的山鸡僵硬的血肉里,汲到一丝丝不那么好喝的血液,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气色。
待到女人将山鸡扔开,走到河边,看到水中形容狼狈的自己,突然抓着头发大叫起来:“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女人一阵疯跑,临近山林边缘时脚步却渐渐慢下来。
“主人说,要学会控制。我得慢点走。”
女人自言自语道,迈起了淑女小步,等走到山林边缘时,心里那股巨大的反抗意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又自己回到了山林里。
而这时,山林里却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胡子拉碴,头发杂乱遮住了脸,混着枯黄草叶,身上穿着一件又旧又脏的夹克,长到脚跟的裤腿被随便扎起来,整个人显得颓丧又邋遢。
然而奇异的是,就是这样一束装扮,他站在山林里,就好像和山林融为了一体,毫无突兀地融进了这一片绿意之中,连身侧吹过的风都好似带着山林的味道。
等到女人走近,男人抬起了头,被乱发遮住的脸庞只能看到一只眼睛和一张微笑着的嘴唇。
“想喝血吗?”男人随手在粗糙的树干上一抹,磨出了细小血痕的手掌朝上向女人递了过去。
乱发下,只能看到那只露出来的眼睛里,恐惧而兴奋。
“所以,她已经在一个无人的山林里呆了两个月?”苏望惊奇道。
“大概吧……凭她的能力,不可能突破我的血脉限制……”
凯挠了挠头,接着,掩饰心虚般声音大了起来:“反正吸血鬼也饿不死!最多变成干尸没办法动弹而已!时间还没到呢!”
紧接着,凯看向苏望:“你问她干什么?”
“有点事,可能需要她帮忙。”苏望说。
毕竟是被“圣液”改造过的人,身上应该有很多可挖掘的情报,有凯在,她自然会说实话。
“那我现在去把她找回来?”凯哼哼唧唧问道,有点不太想去。
他扔的那个林子可远,坐飞机还要两小时呢,为了那个女人特意跑一趟实在是太麻烦了,早知道该给她留一部手机……
“算了,先办其他的事情吧,你暂时先跟着我。”苏望摇摇头,看凯这个表情,就知道云怜距离他们不近。
苏望走到路边拦了一辆车,和凯一起往工厂而去。
“就是这儿?”魔王随着枫一路来到一个废弃的大楼,左拐右拐来到了一间似乎是储物用的窄小房间。
里面潮湿又闷热,且多年无人使用,刚一踏进去便是尘土飞扬,只有一扇朝北的窗户开了一个小口,使人不至于在里面窒息。
第三十三章 沉默
魔王看着手里的汤勺,彻底沉默了。
“就是这儿。”枫点头确认,用指甲在手心划开一个血口,血液滴落之后,布满灰尘的地上亮起一层薄薄的金光,转瞬即逝。
这是有人曾在这里使用过魔法阵的痕迹。
魔王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可惜,并不是哪一位深渊之魔绘制的法阵,没办法直接通过无形之力获悉阵法的具体情况。
不过……
“是精灵族的阵法。”魔王睁开眼,确认了阵法的来源。
可惜年代久远,魔法波动已相当微弱,以枫那对魔法阵有特殊作用的血液滴落上去也只能激起一丝薄薄金光,换个魔可能连这里曾有过魔法阵都察觉不到。
“看这阵法的痕迹,已经有数十年之久了吧,那时候,有精灵族来过人间界?”枫惊讶道。
自从出了那件“丑事”之后,精灵族闭门不出已有数百年,通往精灵之森的道路更是布满神圣荆棘,自己人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倒是不知道这个精灵是怎么逃出来的。
魔王沉着眼睛没说话,他从这个法阵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所以他才能一眼认出这是精灵族绘制的法阵。
“除了这一处,外面还有一个地方有魔法阵的痕迹,不过那个法阵似乎并非黑暗生物绘制,并没有生效。”枫说道。
也正是因此,那个魔法阵至今还保留着原先的轮廓,只是颜色有点淡,而生效的魔法阵,轮廓线是会在使用后消失的,只有魔法波动能够长久残留。
魔王于是跟着枫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出乎意料的,这个房间里竟然并非如其他空间一样布满灰尘,显得相对干净不说,从外面进来之后,耳边的嘈杂也陡然减轻不少,四周墙壁和天花板应该都采用了隔音材料。
显然,这里曾经是一间有着特殊作用的房间。
只可惜废弃已久,只剩下斑驳的墙壁和角落几块散落的钢板,只能从墙面上些许印痕猜测这里曾经放置过一些大型物件,但后来都被搬走了。
魔王的目光在四周移动,突然,视线凝在了钢板后的墙壁上一块血渍上,那血渍呈暗红色,其上粘黏着一些剥落的墙皮碎屑和灰色的泥沙,看上去并不起眼。
但不知为何,他对那块血渍尤为在意。
他走上前,细细凝视片刻,用指腹拂开那些泥沙和碎屑,在血渍上轻轻摩挲。
苏望和凯到了工厂附近,连走了数家店,只可惜,像那家面馆一样的特殊提示再也没有了,两人只好找了家便利店坐下来,重新思考接下来的行程。
凯杵着下巴隔着玻璃窗看街道上人来人往,无聊得打了个哈欠,开始对着来来往往的人评判外貌和可能的血液味道。
“这个眼睛上挂着黑眼圈,眼神萎靡神情困倦,几天没睡觉了口感应该很酸;这个脸长得嫩可惜是个偷看少女裙底的猥琐大叔,血液和泔水差不多味道吧;嗯……面白肤嫩,长相清纯可爱,应该还在上初中吧,味道应该不错有点想喝;这个穿着邋遢脸色还丧,穿衣品味更是不能恭维,口感应该和烂了的……嗯?好香……”
凯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杵下巴的手放了下来连连戳动苏望的手臂:“苏望苏望!这个人和你一样!好香好香!”
“什么香不香的?你又饿了?”苏望懒洋洋地抬起头,顺着凯指着的方向,看到一个头发跟狗窝似的颓丧大叔。
他穿着皱巴巴的旧夹克,扎着裤脚,走路缓慢而蹒跚,从周围人都下意识避开他的情况来看,这人身上与其说是香,不如说是混合着多重杀伤性极强的味道,比如酒气和汗味以及烟臭味。
在苏望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这人似有所觉,也抬头看向了苏望。
在那乱糟糟的头发下,只能看到一只挂着黑眼圈的眼睛和微笑着的嘴唇,而那只眼睛,此刻就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盯着苏望猛瞧。
一个画面闪过苏望的脑海。
白炽灯、实验台、挂着吊瓶的支架和带着单只镜片的兴奋人脸。
是他!
不需要过多的确认,仅一只眼睛,苏望便确定那便是逃走的那个人.贩头子的眼睛,他还活着!并且,就站在便利店外!
“凯!就是他!”苏望说着,站起了身匆忙从过道往门口跑去,中途还撞到了两个人。
而凯的反应速度自然不是盖的,在听到苏望声音的那一刻,迅速动身,以比苏望快得多的速度闪身到了街上。
“卧槽!你哪里冒出来的!”凯的身边,一个穿着休闲外套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站住——”凯的眼睛四处看了一下,就要抓住那个男人,眼神却突然恍惚了一下。
鼻尖好似刮过一阵风的气息,那个男人就这样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而等苏望从便利店出来,看到的便是凯在即将抓住对方时突然愣了一下,对方顿时拐进了一个巷子里,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