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莺莺向来也烦透了这群人,下意识冷目,欲护住忠灵鸟,谁知斥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忠灵鸟忽然浑身一颤,全然不受控制的,全力朝声音的来源扑腾去。
巫莺莺顿时傻眼,抬头望去,只见假山间的亭子上,站着个身着白衣的神仙般公子,双眼在月光下像是闪着光。
忠灵鸟几乎是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进了小神仙的怀里,亲昵又激动地蹭了又蹭。
巫莺莺陪了小家伙千年,也才勉强入了小家伙的眼,得了些近身的机会,却也还从未得过忠灵鸟这样的待遇!
更令人震惊的是,主上居然也站在这人身侧,她没看错的话,望着这一幕,主上眼中分明带着……笑意?
这还是对一切“欲接近忠灵鸟”的宵小统统处死的主上吗?
巫莺莺神识里忽然叮的一声,浮现出一句破裂的不成形的话:
【万骨魔窟存活规则第二条:千万不要试图巴结主上的忠灵鸟,从而接触主上。】
这张艳绝的脸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巫莺莺几乎是瞬间便想起来,这张脸她是见过的,就在她受命领人前去熔浆峡谷夺取血菩提子那天,她亲眼所见,主上一见到这位,就跟丢了魂似得,巴巴的似条没断奶的狼崽子般亦步亦趋的黏在了这位后面,就连念了千年的经书和串了千年的佛珠掉在地上,主上也好似半分没有察觉——亦或是此人的出现,这经书和佛珠瞬间失去了意义。
于是,神识里又加上了第二句破裂的话:
【万股魔窟存活规则第一条:千万不能打断主上的念诵。】
三条规则,这位小神仙以一己之力打破了两条,不仅没受到处罚,还活蹦乱跳的同主上孤男寡男的待在院子里。
巫莺莺脑海里叮的一声,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上边两位说了什么压根都没听到。
迷迷糊糊送来了忠灵鸟,完成了任务,又迷迷糊糊的出去了。
巫莺莺受到的惊吓太多,今晚怕是睡不好觉了,但凤瑄却对此一无所知,他满心沉浸在再见忠灵鸟的喜悦之中。
他抱着忠灵鸟揉了又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一扫这些日子里的寡淡。
“你该多笑笑的。”
凤瑄的笑意于是又慢慢淡了下来。
他郑重道:“多谢。”
凤瑄哪里不明白厉扶仞的意思,今夜哪里是厉扶仞想要去闹市散心?不管是散心还是让他见忠灵鸟,全是为了他。
厉扶仞解释:“本想早些让你见到它的,谁知前几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凤瑄不在意:“能看到它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被软禁在紫云峰上,最痛苦的日子里,陪伴着他时间最久的就是忠灵鸟了,小家伙虽不会说话,却机灵的很,总做出各种各样的憨态逗乐他。
凤瑄心中逐渐涌上些酸涩之意:“没想到千年之后,还能再见到它。”
毕竟忠灵鸟只是灵兽,修士尚且活不过千年,更别提这样一个修为浅薄的小家伙了。
他顺着怀里小家伙光滑的皮毛,揉着它小肚子上的肉,又有点哭笑不得:“你倒是将它喂养的好。”
厉扶仞垂眼:“我知你回来,若是不见了它定会难过。”
凤瑄抚摸的动作微不可查的一僵:“是它福气好,跟了个好主人。”
忠灵鸟听了,便扑灵扑灵的拍着翅膀,围着凤瑄上下转,逗得凤瑄又是一阵轻笑。
厉扶仞状似随意,自然而然的道出了他今晚最想交代的话:“身上的担子再重,也要给自己喘息的空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用师父的事情、用圣药的事情终日困住自己,闷闷不乐。
凤瑄手中的动作一顿,他沉默着缓慢点头。
厉扶仞忽然伸手,忠灵鸟便飞速窜了过去,亲昵的蹭着厉扶仞的掌心,却听厉扶仞开口:
“魔界终日昏暗,荒草不生,你带着忠灵鸟去仙界吧,那里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这一瞬间,那种诡异的不适感,今夜第二次涌上了凤瑄的心头。
但厉扶仞说的却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忠灵鸟而言,昼夜分明的丛林才该是它的乐园。
“好,”凤瑄想了想,道,“随时欢迎你来看它。”
倘若前几日的厉扶仞听到这句话,想必一定十分兴奋,然而今夜,厉扶仞眼中虽然动容,但他却并没有接凤瑄这句话。
二人就此告别。
“夜深了,早些休息。”
“你也是。”
说罢同时转身,朝着院里院外,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
凤瑄没有回头,因为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一道人影,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一丝影子都消失不见。
…………
凤瑄第二日走的时候,厉扶仞没来送行。
奉命护送凤瑄出城的是巫莺莺。
昨夜凤瑄没睡好,思极昨晚厉扶仞的异样,凤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出城的路上,他忍不住询问:“你家主上呢?”
巫莺莺抬头,忠灵鸟正欢快的围着小神仙跳来跳去,好不欢快,又思极昨晚主上对小神仙的态度,巫莺莺可丝毫不敢马虎,几乎以面对着另一个厉扶仞般的尊敬:“主上昨夜交代过莺莺后便回殿了,想来今日定是被其他重要的事务版主了手脚,这才没来得及前来送小公子。”
身为厉扶仞的得力下属,巫莺莺不留余力的替主上辩解,一边又为自家主上感情上的事情感到极度担忧。
昨晚还同人家神仙公子你侬我侬,夜色下赏月,好一番情趣,结果第二日人家小公子都要走了,他倒好,面都不露一个,这可如何将神仙小公子抱回家啊……
巫莺莺言辞诚恳,凤瑄稍作思索,也觉得巫莺莺说得对。
毕竟如今厉扶仞是魔神,全魔族上下事宜都贵他一人管,忙的抽不开身也委实正常,凤瑄便不再多想。
巫莺莺对凤瑄却好奇的不得了,憋了一路,还是没忍住:“小公子从前认识主上?”
凤瑄随口答道:“千年前,有过一段时间的同门关系。”
何止是同门,是师徒。
但凤瑄并不想再生事端,一切从简。
巫莺莺于是一脸了然:“难怪。”
主上是千年前飞升的,这千年里,她就没见过主上对谁有过好脸色,若是主上飞升前认识的这位小公子,倒也算是说得通了。
看主上对这小公子的态度,以后她们恐怕是要常打招呼了。
及至将凤瑄送至出城处,巫莺莺难得认真:“从此处一路向北,按照地图上的指引,便能到达瘴林。”
“多谢。”
凤瑄微微颔首,欲走,又被巫莺莺急忙叫住。
“小公子留步,主上让莺莺领走前问一句:小公子的地图、夜明珠还有丹药,可曾带好了?”
凤瑄莞尔:“带了。”
巫莺莺这才完成任务般松懈下来,点点头:“对了,还没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总归以后是要常见面的,总不能连神仙小公子的名讳都不知道。
凤瑄已经转身,言简意赅的留下两个字:“凤瑄。”
巫莺莺便来回将这两个字念了又念:“凤瑄、凤瑄……不对啊,怎么这么耳熟呢……”
忽然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神识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万骨魔窟,在主上魔神手中存活规则第三条,也是最最最重要的一条:
千万不要试图提起和打听任何于“阿瑄”此人相关的话题。哪怕是提及这两个字,都不可以。
千万,谨记。】
他说他叫“凤瑄”???
第94章 夏月麻黄
瘴林位于魔界以北,因常年缭绕着一层毒性极烈的瘴气,周遭倒是没什么别的魔修或是魔兽。
这瘴气果然厉害非凡,好在厉扶仞给的丹药也并非凡品,虽说有些小挫折,但凤瑄还是顺利取到了木流苏。
眼下五颗圣物:优昙仙花、天台乌药、木流苏、夏月麻黄、血菩提子,他已经得到了四颗,只剩下夏月麻黄尚且没有消息。
既得了木流苏,这魔界便再无待下去的理由,凤瑄带着忠灵鸟出了魔界,回了帝君殿。
厉扶仞似乎早同向文柏说了他要回来的消息,一进帝君殿,便被向文柏迎了进去。
凤瑄注意到,向文柏朝他身后张望了许久,没见到厉扶仞的身影,向文柏明显有些失望。
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有些释怀。
几乎是第一时间,凤瑄便询问起夏月麻黄的消息,得到的消息却令凤瑄有些失望。
“当真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
向文柏没有答话,只是点头。
凤瑄双眼于是瞬间暗淡了下来,安抚:“无妨,我们再等等便是了。”
这一等,就是半月有余,帝君殿内,仍旧没有半分消息传来。
倒是传来了另外一件不太妙的消息:
听说有人在极北地区见到了万骨魔窟魔神的真容!
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带着魔神的画像也传遍了整个仙界。
凤瑄得了一份,展开一看,画卷上赫然便是白布蒙住双眼的厉扶仞。
旁的人一时半会或许瞧不出来,但向文柏同厉扶仞接触过不知道多少次,凤瑄怀疑,向文柏或许认出来了。
等到凤瑄忧心忡忡的寻到向文柏书房的时候,书桌上正巧摆着一张画像,同他怀中的那张一模一样。
向文柏抬头,脸色不太好看。
“你知道了?”凤瑄试探着开口。
自古仙魔、正邪不两立,修真界是如此,仙界亦是如此。
五大圣物逢巨乱而出,好巧不巧,魔界前段时间才堪堪换了一界新魔神,又是在这种风头浪尖上出现,难免不叫人多想。
“凤瑄上神又是何时知道的?”向文柏的语气从所未见的严肃。
“他带我去魔界之后。”凤瑄自然没有隐瞒。
向文柏面色却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稍缓,他额间紧锁,失神般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凤瑄顿时察觉到,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怎么了?”
向文柏缓了许久,这才重新开口:“上神才飞升,恐怕对仙界万年一次的浩劫,并不了解。”
凤瑄坐直了身子:“愿闻其详。”
“上神可知帝君为何要闭关?”
凤瑄摇摇头。
向文柏这么问,想必帝君必不是传言中的为了修为。
“帝君修为早已至臻境,此番闭关,乃是帝君提前占卜出仙界必有大乱。”
凤瑄想了想:“是魔界?”
向文柏却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是‘邪念’。”
“邪念?”凤瑄不解。
向文柏耐心解释:“无论仙、魔、人,但凡存在,便会产生喜怒哀乐等情绪。而这些情绪又会凝聚成‘气’,飘荡在空中,其中怨念、痛苦等悲观的情绪,又于这堆气中格外显著,日积月累,则会累积到一种恐怖的程度,它们不断凝聚,从而化身为有意识的‘邪念’。”
向文柏又继续道:“邪念诞生于六界之外,乃是天生的邪祟之物,不受天道管束,待其成型,则会为祸三界,天下大乱。”
凤瑄凤眼微眯:“难道帝君也拿它也没有办法吗?”
向文柏苦笑:“成熟的邪念,就是全盛时期的帝君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胜任。”
凤瑄直听的眼角直跳,那现在圣物接连出世,岂不就意味着邪念也快要成熟了?
“帝君察觉到这一切后便想了个办法。”一提起此,向文柏眼中满是动容。
凤瑄:“什么办法?”
“趁邪念尚未成熟之际,率先将其吞噬于体内炼化。”
凤瑄瞳孔猛地收缩:“所以帝君不是在闭关而是在……炼化?”
向文柏面容沉重的点头:“是的,为了避免引起慌乱,帝君对外只道是在闭关,实则,自从帝君吞噬尚且年幼的邪念,潜心炼化,已有千年。”
即便帝君做到如此程度,五大圣物却还是接连出世,这意味着,眼下帝君的情况…恐怕不太妙。
向文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凤瑄面色严肃:“帝君眼下情况如何?”
向文柏难看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帝君此番的行踪,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
这下可难办了。
邪念…为祸三界……
这描述,不由让凤瑄想起了厉扶仞,他乃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生煞体,一旦大成,必将霍乱三界——虽然不知为何,厉扶仞尚未作出一些格外出格的事情来。
但若是按时间仔细算来,千年前厉扶仞降生之时,正好是帝君吞噬了邪念,开始避世不出之时……
难道……
凤瑄的眉眼间从所未有的凝重。
难道厉扶仞同邪念之间有什么关联不成?
向文柏看出了凤瑄的不寻常:“上神难道知道些什么?”
事关重大,但不知为何,凤瑄偏没有将厉扶仞的事情全盘告知向文柏。
邪念倘若真和厉扶仞有关系,若是成熟了,厉扶仞恐怕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凤瑄没有回答向文柏的问题,反倒是开口:“你可知道厉扶仞的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向文柏稍作思考,答:“极北,埋骨之原。”
“多谢。”凤瑄转身便走。
“上神这是要去哪里?”向文柏焦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