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明日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福伯收拾着桌子,听到这话回头瞪了谢柬一眼,道:“你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带上他?”
“他太厉害了。”
“遇到厉害的家伙就要给道协送过去?你是道协的宣传员吗?”福伯真是被气得不行,道协虽然是官方组织,却因为谢柬的事情一直被他看不上眼。
谢柬叹了口气,微微抬头,语气中夹杂了几分无奈:“我并非要为道协送人才。道协虽然难免有藏污纳垢的地方,但到底也算是官方,一个不受控的玄学高人太危险了,即便他不加入道协,在明日之后,道协也能关注到他,到时自然会严加监管。”
“你也知道他厉害,你这样做,就不担心会被他报复?”
“我没得选。”谢柬的表情突然变得憧憬,语气也崇拜起来:“想当年,玄婴大师牺牲自己封印鬼界,我虽没有他那样的本事,但也不该因畏惧报复就不去做。若玄婴大师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说话间,谢柬的表情变得黯然,玄婴大师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在天有灵?
幽冥祭,祭祀葬身于幽冥路的玄婴大师。
当年封印鬼界的地方,已经成了禹城的一大景点,而成为景点的原因自然正是因为这三年一度的祭祀活动。只是,和其他景区在祭祀的时候疯狂吸睛不同,每到祭祀的前后一个月时间,幽冥路便会完全封闭,禁止游客进入,直到里面的阴煞之气尽散才会再度开放。也正因此,每年打着各种旗号妄图进入幽冥路的人数不胜数,只是大部分都被挡在了外面。
这一次,江明月进来了。
视线扫过周围活灵活现的纸扎,江明月的心情十分激动,虽然他忌惮于谢柬的邪门,骨子里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冒险家”。当然,这一切的兴致,都基于江明月并不相信幽冥祭是真的。
这种祭祀,就算并没有招揽游客,多半也是道协坑蒙拐骗的噱头,江明月天天飙车从谢柬家门口过,也从来都没有见过鬼啊。
谢柬是祭祀时的神替,此时自然早早到场,江明月看到他忍不住退远了一些。说也奇怪,虽然他不怎么相信谢柬的邪门传说,也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但每次看到谢柬都会让他心里边发毛。
“江先生,幽冥祭马上就要开始了,请你先退出幽冥路吧。”有道协的工作人员过来赶人。
“我是掏了钱进来的,你们这里的祭祀用品全部都是我赞助的。”江明月十分不满:“怎么?连进来看看的资格都没有?”
“这……江先生,这是事先已经说好的事情,幽冥祭开始你就必须退场的。”工作人员有些为难,若是旁的事情也就罢了,但幽冥祭可是真的会很危险,让江明月出去也是为他好。
“谢柬!”江明月见谢柬被众人簇拥,眼睛一转朝他喊了一声,越过工作人员小跑了过去,强顶着心中的不适靠近谢柬拍了下他的肩膀,“来这里玩啊?等下一起看祭祀啊!”
自从被阴气侵体,谢柬就一直活的很独,身边除了一个福伯再没别人,就连家人都远远离了。此时突然被江明月拍肩膀他还愣了一下,尔后有些疏离的退后一步。
“江少。”福伯却很高兴,他早就想让谢柬交个朋友了,也免得孤独,“你也是来看祭祀的?”
“是啊,听说等下有神替跳舞。”江明月开着玩笑:“是不是画个大花脸,穿得和个唱戏的一样去跳舞?”
“放肆!”本来无动于衷的谢柬面色薄怒,“你怎敢如此玷污神明?”
谢柬对外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江明月大咧咧的性格也被他的怒意吓了一跳,连忙道歉:“抱歉抱歉,祭祀的是哪位神明啊?”
谢柬的神色十分严肃,端正自己的姿态朝上天一拱手,朗声道:“自然是两百年前以一己之力封印界门的玄婴大师。”
“啪嗒”一声,时弈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掉了。
第10章 我听到了
Excuseme?
玄婴道长?那不就是……
时弈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这些人神经病吧?他封印个鬼界而已怎么还开始歌功颂德了?如果说谢柬是神替的话……他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不是神仙也没死掉啊!
“你怎么在这里?”江明月本来还没注意到时弈,这会儿他掉了苹果才看向他,满脸古怪:“你和谢柬认识?”
时弈心情复杂,并没有回答。
谢柬倒是淡淡说道:“时弈是很厉害的大师。”
“大师啊?这么说你也是道士?”江明月立刻嗤之以鼻,又是一个骗钱的,开玩笑一样问:“那么这位大师,你道号什么啊?”
时弈表情古怪地看着他,“说出来吓死你。”
“哦?很有名吗?”
时弈看看江明月再看看谢柬,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没有道号。”他现在不敢有道号。
江明月只感觉乱七八糟的,没有道号有什么好吓人的?早知道这个时弈认识谢柬,他当时就不进去帮忙了。要说这人也奇怪,当初江明月是想赔偿来着,毕竟撞了人,结果这家伙见了他和见了鬼一样,他很吓人吗?
时弈没有提“车祸”的事情,江明月也就没有再提,只是跟在谢柬的身边,周围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也没人强行将他拉走,毕竟谢柬在这场祭祀中身份非同一般。
“我先去上妆。”谢柬朝两人告辞,在福伯的领路下去了临时的化妆间。
“化妆?”江明月突然抓住时弈的肩膀猛得摇了下:“你听到没有?他要化妆!等下该不会蹦出来一个女装大佬吧?我可没听说谢柬有这爱好。”
“放开我。”时弈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作为神替自然要上妆的,形体外貌都要更接近于神明才行,可是……时弈有点想不出谢柬要如何画的更像自己,他可没有什么神明特定的“脸谱”。
有鼓瑟齐鸣,乐器声低沉如暮暮黄昏,一声唢呐响了起来,瞬间压过所有乐器的声音,如同在暮色降下的一道惊雷。
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声响起,上妆完毕的谢柬走上了偌大的祭台,四方篝火在各自的架子上燃起,与此同时,一股阴煞之气自地底袭来。
每次加固结界,鬼界的众鬼便会同时反击,一来二去,虽然结界每隔三年都在加固,却依旧无法追赶得上鬼界的消耗,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再封不住鬼界而破裂。
“列阵!”花白胡子的老头大喝一声,立刻有十几个人身形快速交错,站成一莲花镇魂阵法,镇压着由地底传来的阴气。
“有点意思啊。”若不是周围的人都很严肃,江明月都要兴奋地鼓掌了,真假先不论,这些道士杂耍倒是学得不错。
“退后。”时弈伸手将江明月拦到身后,鬼气自祭台袭来,被挡在前面的时弈完全吸收入体内。
江明月却还有点不高兴:“干嘛啊?别挡着我,让我看看谢柬成什么样子了!”
时弈也朝谢柬的方向望去,高高的祭台之上,谢柬身穿有红色纹路的缎白色汉服,右手持剑,左手摇铃,腰间束带处束有一古代道士常用的花色百宝袋,隐隐有黄符露出一角。
谢柬也的确上了妆,那个如玉的人并未模仿任何已有神明的“脸谱”,素白的脸上未着粉黛,只在眉心处花了一朵殷红的莲花。怒放的红莲从眉心一直伸展到两鬓,为谢柬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妖异,与他往日的平静淡漠完全不同。
“我去。”江明月忍不住感叹:“这画的挺好看啊。”
时弈点头,画的的确好看,可惜他不长这样啊。不过也不怪谢柬,毕竟无论谢柬如何努力,画出来的绝对都是错的。
“叮铃”一声,却并不是谢柬左手摇铃,而是来自于他的左耳处。
谢柬的左耳处戴有一枚梅花状的铜铃,发出的声音明明该是细微的几乎听不清,却出奇的具有穿透力,压过了一切乐声,成为每个人脑海中的主旋律。
【玄婴大师啊,愿您保佑这繁世,愿您灵魂不朽,愿这世间永享太平。】
有无比清晰的低语压过了周围的一切声音,时弈忍不住闭上眼睛,聆听着谢柬的祈福。
谢柬并未说出口,一切心中所想,却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时弈耳中。他在眉心处所画根本不是什么妆容,而是一种咒文,可以通灵的咒文。但,即便有咒文相助,若想通灵,还必须使用者足够虔诚才可,这还是古时候祭祀用的咒文,现今早该失传了。
重新睁开眼睛,时弈望着谢柬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柔,这家伙是查了多少的典籍资料才将这咒文复原?却用这样的咒文来通灵一个很可能早已魂飞魄散的人,真是愚蠢啊。
【我听到了。】时弈望着那道独立于祭坛之上的声音,给予了自己最虔诚的信徒回答。
“叮铃铃——”
“咣——”
手中的铃铛与宝剑落在地上,谢柬整个人都僵在祭台中央,这个一向淡定从容的青年脸上少有的流露出惶惶之色,他快速扭头努力朝周围寻找着,眼中却始终一片漆黑,望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那个“神”。
“阿柬!”福伯担心谢柬出事,立刻要冲上去,却被道协的人拦住。
与此同时,因为宝剑落地,道协与鬼界始终维持的平衡在这一瞬被打破,阴煞之气自地下急涌而出,如同洪水猛兽般朝着谢柬扑咬而去。
“阿柬,小心啊!”福伯牙呲欲裂。
道协也有人发现了这一幕,跟着大喊:“谢柬,小心!”
“谢柬,快离开祭台!”
可惜,谢柬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听不到周围的呼喊,他侧过耳朵,努力想听到玄婴大师的声音,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突然,谢柬肩膀一沉,整个人被一只手抓住提了起来,狠狠一抛朝着福伯的方向丢了过去。
“胆敢造次!”时弈并未离开,而是接替谢柬立在祭台之上,脚尖一勾将宝剑勾了起来,狠狠朝地上一划,祭台应声而裂,地面也出现了一道长达十米深约一米的沟壑。
“操!”江明月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第11章 报应不爽
“镇!”时弈大喝一声,剑指地面,就这样将从地下潮涌而出的鬼气压了回去。
谢柬被福伯接住之后也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问:“祭祀如何?”
“放心,时大师已经镇住了。”这是福伯第一次认可时弈,毕竟如果不是他,谢柬恐怕又会被阴气侵蚀,弄不好都会没命。
“他他他……”站在福伯身边的江明月声音都有点哆嗦:“他还算个人?”
“怎么我就不算人了?”时弈镇压完鬼气已经从台上跃了下来,听到江明月的话感觉不顺耳得很,虽然他身上鬼气重了点,但怎么也该在“人”的范畴中吧?
江明月却离时弈远了点,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灵异事件,那时弈在他眼中就是最大的灵异!
“还躲我。”时弈一撇嘴,转而喝斥谢柬:“你怎么回事?当这是一场普通的祭祀吗?你是真正要镇压鬼界的,那样走神你作死啊!”
谢柬被骂得毫无还口之力,也的确不该还口,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的错。
“别仗着自己有点天分就不当回事,镇压鬼界是很严肃的事情。”时弈是真正经历过厉鬼肆虐人间的,可不想再来一次地狱惨相。
“是我的错。”谢柬的声音很淡,却是那种他认错之后,就很难再有人揪着不放的认真乖巧。
时弈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们其实并不是太熟。谢柬依旧要继续主持之后的事情,重新踏上裂开的祭台,与其他几位在道协德高望重的长辈一同加固结界。
“看样子,玄学界这些年又冒出了不少好苗子啊。”时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这位道友说话很特别啊。”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走到了时弈身边,笑呵呵说道:“刚刚还多谢道友力挽狂澜。”
“应该的。”时弈说着却朝旁退了一步,显然并不想与对方深谈。
观木道长算是道协的三佬之一,与会长青敛道长、副会长素心道长共同打理协会,走到哪里不是受人敬仰,哪里遭受过这样的待遇?
这个时弈说话一副前辈看后辈的模样,还对他表现的如此疏离,一时间让观木道长有点无法适应。
观木道长想到时弈刚刚的那两下,重新调整情绪问道:“道友刚刚那两下直接镇压了鬼界,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高徒?”
观木道长一边问一边猜测着,他们道协的大师没听说有人徒弟这么厉害,难道是未在道协的几位的高徒?
时弈一撇嘴,回答的可说是不羁也可以算得上是没礼貌,“你看谁能教得出我这么厉害的徒弟?”
观木一噎,彻底不说话了。这个时弈,到底有没有一点尊敬前辈的礼貌了?
“你不用猜了,我没在你们协会挂单,也不打算加入协会。”时弈朝他摆摆手,“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最后一句却并不是无礼,而是为了对方好。
照时弈所看,观木道长的身体被阴气侵蚀的比谢柬更厉害,这样靠近他,这老头怕是会死的更快。
时弈想着又朝后退了几步,彻底远离了观木道长,徒留对方风中凌乱。
接下来的仪式进行得十分顺利,谢柬也到隔间换了衣服,却并未洗掉妆容,显然还希望通过这个咒文来倾听“神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