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打开，室内展现在阮辰面前。
　　十来个冰冻舱整整齐齐，被小心地存放在这间地下室里。
　　阮辰顺着依次看过去，发现每一个冰冻舱的外部都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正中间标注了编号，有些已经磨损到看不清楚了，唯独国旗还有些微色泽残留，能让他判断出这些冰冻舱里面都是来自哪里的人类。
　　阮辰是一觉睡醒就到了这个世界，原本对这里的地球和人类还没有太多归属感。
　　但这一刻，他和黎萌双双对视一眼，还是从对方的目光里感觉到了苍凉。
　　黎萌比他更难以置信。
　　“那么多人……就只剩下……”他声音都发抖，“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文森的光脑还在努力翻译。
　　人鱼主任为他解释：“不是的，这里只是一部分，实际上留存下来的冰冻舱有上千个，但每个设定的开启时间都不一样，所以我们只会把日期临近的一些存放在这里，剩余的都在更安全的地方。”
　　黎萌捂住呼吸面罩，揉了一把眼睛：“上千个……才上千个……”
　　冰冻舱保留下来的都像人鱼主任说的，是和他们类似本身体质就很好的年轻人。
　　黎萌还算是个例外，照理说他不够资格。
　　看他这副小少爷的样子，阮辰猜想多半是他的父母动用了什么关系，才把他给保了下来，所以他才会瘦得几乎脱了像。
　　但在那场浩劫里面，黎萌的家人肯定全都不在了。
　　阮辰说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
　　看着黎萌背对他们偷偷抹掉眼泪，他心里也难受得慌。
　　阮辰眼眶微红，路克斯马上就把他抱了起来。
　　没说话，只是轻柔地顺着他的背往下安抚。
　　阮辰趴在他肩膀上，被人鱼一下一下拍着后背，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黎萌，你别哭，你还有我们嘛。”文森看到这样小小一只的人类伤心难过，心也跟着要碎了，“你以后还会交到很多新朋友的，比如阮辰，还有我，还有……还有你未来的伴侣。”
　　没谁安慰还好，看他这副样子，黎萌眼泪更止不住：“我才没哭！呜……”
　　文森急了：“哎呀，你别哭啊……你再哭，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说着还真的脸一皱，硬生生挤出来那么两滴眼泪。
　　黎萌抽噎：“你烦……呜……你烦不烦！”
　　他就悄咪咪抹一下眼泪，偏偏被文森搞得当着这么多人鱼的面哭成这样。
　　黎萌脸都红了，把眼泪擦干净，说话更凶：“你离我远点，嗝……我才不跟你做朋友，你这个爱哭鬼！”
　　气势很足，要是中间要是没打那个哭嗝就好了。
　　文森安慰不成还被骂：“……”
　　拜托，到底谁是爱哭鬼啊。
　　哎。
　　算了。
　　谁让你是人类呢，凶也可爱。
　　看完存放冰冻舱的地点，满足了两只人类的愿望，人鱼们准备返回。
　　阮辰有路克斯抱着，虽然情绪很低落，但也乖乖缩在他怀里，享受人鱼的颈部按摩，很舒服。
　　黎萌看了一眼把他抱过来的人鱼护士。
　　被女性抱在怀里，让这位小少年觉得非常伤自尊。
　　于是他在人鱼护士游过来时坚定地拒绝了对方。
　　黎萌转头扬起下巴，对着身边刚刚惹了他的文森勾勾手指：“你过来。”
　　文森惊喜：“又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做个屁，你配吗！”黎萌哼了一声，“你刚才不是想逗我开心吗？我告诉你怎么样我才会开心。”
　　文森没察觉到这句话里的陷阱，好奇低头问：“怎么样？”
　　几分钟后，阮辰睁大眼睛：“路，路克斯……”
　　人鱼和他同时转头。
　　在他们身后，黎萌趾高气昂地骑在文森肩膀上，手里攥着对方的头发：“稳一点啊，我都要被你摇下去了，你一条鱼还要我教你怎么游泳吗？”
　　沦为代步工具的文森感受到人类温热的大腿贴在他脖子上，整个脸都红得不像话。
　　被揪掉了几根头发也没察觉，手根本不敢往黎萌身上碰，虚虚拢在他身边护着。
　　他眼神也乱飞，语气却掩饰不住欣喜：“好好好，你抓紧，抓紧啊，千万别掉下来。”
　　阮辰：“……他们……”
　　路克斯低低地笑了一声：“走吧，不管他们，主任还说要和我们谈谈转化期治疗方案的事。”
　　阮辰僵硬地扭过头，摸了一把鼻子：“转化期……治疗方案？”
　　“对。”
　　这么快？
　　阮辰被带进诊疗室，还有些没回过神。
　　人鱼主任和研究员们严阵以待，对路克斯点头：“上将，初步治疗方案是和南海培育中心合作研制的，他们半分钟前才把结论发过来，所以……”
　　路克斯对这些场面话没兴趣，摆手：“直接说结论。”
　　“好，好的。”人鱼主任点开光脑，“根据我们的研究，您和您的伴侣其实不止完美匹配。”
　　路克斯和阮辰同时抬头。
　　人鱼主任把光脑显示的数据图展示给他们：“原先测试的结果确实是完美匹配，但我们后来发现，那是因为这台机器最高只能显示出100%匹配值。”
　　“也就是说……您和您的伴侣实际上匹配值超过了100%。”人鱼主任声音微沉，“匹配度越高，转化期的要求就越严苛，而超完美匹配……自然对你们二位的灵魂契合度有非同一般的要求。”
　　“转化期失败，多半是因为你们的灵魂契合度还没有达到精神力匹配度的要求。”人鱼主任有些尴尬，“简要来说，就是二位还需要多多交流感情。”
　　阮辰呆若木鸡：“什么叫交流感情？”
　　天天说情话吗？
　　“呃……”人鱼主任老脸一红。
　　旁边的年轻人鱼研究员一本正经道：“多进行伴侣之间的行为，肢体接触更好，例如接吻等体.液交换的行为可以起到一定帮助。”
　　阮辰脸色飞速爆红。
　　路克斯把他按进胸口让他躲着，问：“只有这些？”
　　“不止。”人鱼研究员继续用他冷淡的声线说，“最重要的还是心灵交流，感情水到渠成，转化期自然就会有进展了，肢体接触只能起到辅助效果。”
　　“您上次说您的伴侣曾经感受到过您的记忆，如果您也能进入他的记忆，或者他再次出现需求精神素的情况，那就代表转化期的治疗有突破。”
　　路克斯肩头一痛，被阮辰掐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人鱼主任赶过来，“这件事非常重要，也是在这回研究中发现的。”
　　路克斯：“说。”
　　阮辰心想你要是再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我就飞过去给你一脚。
　　人鱼主任没能让他如愿。
　　他有点激动：“我们一直以来研究的转化问题有了突破！”
　　“转化问题？”路克斯不解。
　　人鱼主任：“就是人鱼和人类形态之间互相转化，我们发现这似乎和精神力匹配度有关联，但具体的还需要您和您的伴侣来应证。”
　　“这项发现关乎着咱们的未来啊，路克斯上将，请您一定和您的伴侣好好培养感情，祝您二位早日……早日真正情投意合！”
　　从房间出来，阮辰还一脸恍惚。
　　路克斯却很淡然：“别听他的，我们之间你说了算，慢慢来，不急。”
　　“……”阮辰抬手搓了一把脸，“难道你还想……”
　　刚才人鱼研究员说的几个词太露骨，他说不出口。
　　路克斯赶紧否认：“我没想。”
　　阮辰：“？”
　　这否定的速度更可疑了。
　　“不过，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路克斯果不其然还有后招。
　　阮辰下意识问：“什么没错？”
　　路克斯笑着凑上去：“肢体接触有辅助功效，软软，咱们以后多……”
　　话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一爪子：“我辅助你个头！你说了慢慢来的！”
　　“多亲几次……”路克斯委屈，“你想到哪里去了？”
　　阮·满脑子黄色废料·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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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阮辰和路克斯回到人类培育室时, 黎萌已经被烘干身上的水，放回了房间里。
　　他跟这群人鱼有了一次初步接触，没再像原先那样躲起来。
　　阮辰让路克斯放开他：“我想再和他说会儿话, 道个别, 然后我们再去行政中心？”
　　刚才路克斯提出去行政中心把阮辰的名字改过来，他嫌弃自己光脑上“软软”这两个字很久了，当然毫不犹豫就答应。
　　“不急, 时间还早，行政中心离这里不远。”路克斯示意让旁边的研究员打开房门，将阮辰再度送进黎萌的豪华单间。
　　黎萌听见动静回头，眉梢一挑：“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阮辰已经习惯了他这副语气, 盘腿在沙发上坐下：“你照照玻璃看看你自己的脸再来说我。”
　　“？”黎萌听了表情一僵，还真扭头去对着玻璃看了看自己的脸。
　　果然如阮辰说的那样, 两颊绯红。
　　黎萌：“……”
　　他死鸭子嘴硬：“我是刚才跟那个游都游不稳的蠢鱼打了一架，用力了, 所以才会红，你是被亲红的，我们不一样。”
　　阮辰瞪眼：“我什么时候……”
　　算了, 路克斯都说这是小屁孩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阮辰说正事：“我等下还有事要办, 进来跟你道个别。”
　　“你要走了？”黎萌表情立马变了。
　　察觉到自己语气太急切，他又抿了一下唇：“那你办完事还来吗？”
　　小崽子态度转变还挺快。
　　阮辰在心里觉得好笑：“不来了，我跟……我的伴侣路克斯一起回家。”
　　“哦。”黎萌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行呗。”
　　毕竟刚刚得知了那种噩耗, 阮辰想着怎么开口安慰他几句。
　　黎萌却又抢先说：“整天跟那些人鱼呆在一起，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阮辰一愣：“为什么无聊？”
　　黎萌偷看一眼他身后的路克斯：“你的人鱼老公，他看起来凶巴巴的, 你们年龄还差了那么多，说话不会有代沟啊？”
　　“……”无论第几次听见，阮辰还是无法直视人鱼老公这几个字。
　　他轻咳一声：“他脾气挺好的，我们交流……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路克斯很乐意倾听他说话，也愿意接受人类世界的新观念。
　　阮辰悄悄瞄了瞄路克斯，后者把一只胳膊搭在门外的扶手上，刚好在听他们讲话。
　　多半是听到了刚才黎萌说的话，此时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子里情绪不明。
　　“喂！”黎萌看不下去了，“你回家跟他有的是时间亲密，非要在跟我讲话的时候眉来眼去吗？”
　　阮辰转身，黎萌又说：“你都马上要走了，赶紧陪我多聊几句，别看他了。”
　　试图用凶狠掩盖不舍。
　　“我之后有空会多来看你的，而且你也能跟这里的人鱼护士交朋友。”阮辰忽然就心软了，“她们都很友善，你也试着对她们友好一点。”
　　他一边这么说，心里记起自己刚醒来的时候也和黎萌一样惊慌失措，对谁都拳打脚踢。
　　这样一想，阮辰更觉得心疼这小孩。
　　“再友善也还是人鱼。”黎萌低着脑袋闷闷道。
　　阮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个世界距离他存在的世界过去了几千年，没有什么生物能永远长存不灭，这个道理他懂，可要让黎萌短时间内接受这件事，恐怕不太容易。
　　他拍拍对方的脑袋：“我保证会经常来找你，别难过。”
　　黎萌一挥胳膊：“谁难过了，我没难过。你走吧，跟你的老妖精谈恋爱去，我不用你陪。”
　　阮辰：“……”
　　他就知道对这崽子不能有好态度。
　　黎萌说完把贝壳床掀起来，自己爬上去裹成一团，摆明了赌气不想跟他说话了。
　　阮辰拿他没办法，说了句拜拜，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路克斯把他抱出来，阮辰想到什么，问：“黎萌是不是也要做精神力匹配测试？我看他跟文森玩得挺高兴的，要不让他们测一测？”
　　如果能早点找到喜欢的人鱼，他也能更快走出这段阴影。
　　谁知道文森摆摆手：“哎呀，我就是跟他闹着玩的。”
　　阮辰：“？”
　　文森挠头：“这只人类的匹配测试权，就是把我和我家里的宅子全卖了，我也拍不起。”
　　路克斯揉了揉阮辰的后颈：“如果他主动要求和你进行匹配测试，你就不用出钱了。”
　　文森当即顿住。
　　阮辰：“还能这样啊？文森，那你好好表现表现，他应该很喜欢你的。”
　　文森脸上浮起红晕，憋了半天支支吾吾道：“我……哎呀，我喜欢的是金头发绿眼睛的人类，而且我喜欢温柔可爱型的，他虽然也很好，但是……”
　　路克斯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不喜欢就算了，本来还想破例给你批个假，让你来跟他培养培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