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原先收拢的耳鳍正舒展开来，鱼尾轻摆，似乎非常惬意。
　　唯独一双眼睛里的瞳孔竖成了细线，看上去有点诡异。
　　“那，那个……”阮辰对上人鱼的眼眸，心里一抖，还是硬着头皮试图和他打商量，“人鱼大哥，能不能用力一点咬？一口直接把我脑袋要下来最好，千万不要咬个半死不死的……卧槽！！”
　　他话没说完，刚刚还面色平静的人鱼陡然扑过来。
　　阮辰被大力按在墙上。
　　人鱼凑近他脆弱的颈部，发出带着欢愉的声音，像在嗅他的味道。
　　下一秒，他感觉到颈侧狠狠一疼。
　　草！
　　阮辰生理泪水都疼得涌了出来，他睁大眼睛，嘴巴张开，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真被咬了。
　　这也太他娘的用力了。
　　他要死了。
　　阮辰绝望地想。


第6章 给你一拳
　　培育中心的某处房间内。
　　阮辰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哀鸣。
　　被利齿刺入脖颈那一瞬的剧痛肯快就被随之而来更强烈的异样感觉取代。
　　仿佛无数双小手在轻柔地按抚他的大脑。
　　飘飘欲仙，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感觉。
　　阮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前所未有的迅速，他甚至怀疑它是不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
　　耳边也不再是水声，而是血液流动的汩汩声。
　　他眼睛睁得滚圆，眼神却没有焦距。
　　“呜……”
　　几分钟后，他终于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浑身软下来，全靠着面前的人鱼结实的双臂支撑他。
　　“路克斯上将！”
　　追上来的其他人鱼总算找到了他们。
　　看清正在发生的情形，人鱼护士和研究员们捂住嘴巴惊呼。
　　身形小巧的人类被通体金色的人鱼牢牢按在墙上。
　　人鱼的利齿扎进那只人类脖颈里，有淡淡的血丝溢出，在水中飘散。
　　黑发人类似乎在承受剧烈的痛苦，又像是欢愉，双腿本能地盘在人鱼腰部，脚趾都微微痉挛。
　　氧气吸入速度减缓，呼吸器不断漏出气泡。
　　文森拦住试图上前的人鱼们：“别找死！”
　　“可是，可是那只人类！”唤醒阮辰的人鱼研究员艾格很焦急。
　　文森紧盯着那边的情况，抿唇：“他不会伤害那只人类。”
　　艾格：“你怎么知道……”
　　“但要是你过去，我就不能保证你能活着回来了。”文森警告他。
　　人鱼对人类的独占欲会在注入精神素的时候达到顶峰，更何况路克斯现在还是丧失理智的情况下，这时候过去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阮辰无力漂浮的腿忽然抽动了一下。
　　随着他的动作，路克斯也慢慢松口放开了他。
　　身上没了压制，阮辰总算从刚才那种飘飘然的状态中回到现实，他大口吸了几下氧气，视线一点点恢复焦距。
　　精神素已经进入他的身体，失去它的影响，颈侧被咬破的地方再次传来钻心的抽痛。
　　阮辰眉头一皱，抬手捂住往外冒血的伤口。
　　路克斯也恢复理智。
　　看清楚面前的情况，他抬起手试图按抚这只人类。
　　下一秒，他眼前猛地挥过来一个拳头——
　　这一下是阮辰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往死里打的，路克斯没提防，愣是被他一拳打偏了脑袋。
　　更浓的血腥味伴随着脸侧飞起来的一小片鱼鳞从他面前划过，路克斯的金瞳再次缩了一下。
　　“上将！”文森冲过来。
　　他鱼尾甩出去，挡住文森。
　　随意地摸了一把脸侧，路克斯又看向阮辰：“我没事。”
　　“喵嗷嗷嗷嗷——！”
　　这只人类像是气极了，一边挥舞他的胳膊阻拦人鱼护士们抓他，一边扭过头对着他大叫。
　　“乖，乖宝贝，让我给你包扎，不怕不怕，他不会再咬你了，乖哦。”
　　人鱼护士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把他抱住了。
　　路克斯轻抚水流，把刚刚那枚自己的鳞片握紧指间，垂眸看了一眼。
　　多少年了。
　　没有任何生物能在他手下讨到好，更何况摘下他的一枚鳞片。
　　尽管只是脸侧最薄最小的鳞片。
　　而这不过是一只弱小到他可以肆意主宰对方生死的人类。
　　“路克斯上将，他只是太害怕了，他是无心的……”
　　人鱼护士看见他的动作，胆战心惊。
　　但很显然给了他一拳的人类一点也不卖她的面子，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喵呜，喵嗷呜……”
　　虽然听不懂，路克斯依旧能从他的表情猜测到人类在凶他。
　　非常生气。
　　注入完精神素之后，他对这只人类的叫声已经没了先前那么大的反应，现在听起来只是感觉身心舒畅，不会再丧失神智。
　　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人类的情绪。
　　路克斯看见他乌黑的眸子和通红的眼眶，耳边又是他奶凶奶凶的叫声，好心情地弯了弯唇角。
　　像极了某种明明害怕还要极力伪装得凶猛的幼兽。
　　蓦地，他鼻尖一动，嗅到水中的血腥气，视线又落在阮辰手背划开的伤口上，皱眉：“给他治疗。”
　　这意思就是不追究了，人鱼护士松了一口气：“好的。”
　　折腾了老半天，阮辰喜提两处伤口，被贴了两个触感冰凉的大型创口贴，人鱼们又把他放回了玻璃房间。
　　他脚一沾地就急匆匆跑到贝壳床上蜷缩成了一团，谁也不搭理了。
　　玻璃房外，路克斯看着他的反应，转头问：“他会不会记恨我？”
　　云养人专家文森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每只人类刚被咬的时候都会反抗，只不过你这只……性格似乎格外暴躁一些。”
　　人鱼护士也点头：“对的，如果他对您的精神素没有排斥反应，等您把他领回家了，多抱抱他，给他梳毛喂食，陪他玩，他就会改变对你的印象了。”
　　路克斯点头：“知道了。”
　　“欸，但是好像短时间内不能把这只人类带回家养，我们马上要出发去X基地了。”文森说。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这些研究员没问题。
　　旁边的人鱼主任笑道：“这个好办，我们提供寄养服务的，每天都会实时给您发送他的监控录像，您想喂他吃什么我们就喂他吃什么，您还能远程操控机械助手陪他玩玩具，不耽误您和他之间培养感情的。”
　　“对对对，我喜欢的一个主播出差期间就是去培育中心寄养他家的人类。”文森想起来，“这么一说的确没什么大影响的。”
　　路克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贝壳床上鼓起的那一小团。
　　半晌，他道：“我已经给他注入精神素了，还要进行拍卖吗？”
　　人鱼主任尴尬：“呃……这个，按照规定是必须走程序的，而且这只人类品种特殊，已经引起轰动了，如果不进行拍卖的话……”
　　文森：“到时候皇室那些老东西又能拿这件事唠叨半天。”
　　人鱼主任没敢附和他的话，眼珠一转，想了个办法：“拍卖还是照旧进行，到时候您出价买到他的测试权，他就还是您的，这件事我们会保密，您看怎么样？”
　　路克斯“嗯”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下吧。”
　　“好好好。”人鱼主任连连笑着点头，“您放心，我们一定把他照顾好。”
　　想起先前人鱼护士说过的话，路克斯又道：“驱虫和其他检查等他心情好转了再做。”
　　“好的。”
　　-
　　阮辰一直自闭到了深夜。
　　在他被咬之后，人鱼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继续折磨他，还在房间里放了一份晚餐。
　　刚刚正在气头上，他没心情搭理那些鱼，更不想吃他们施舍的饭。
　　现在已经缓和好了，阮辰还真的挺饿。
　　他从贝壳软床上爬起来，又扯到手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Awake？”（醒了吗？）
　　隔壁房间的玻璃又打开了。
　　四周的灯全部熄灭，阮辰猜测现在是晚上。
　　他只能大概看清楚乔舒亚的轮廓，阮辰薅了一把头发：“I can't see you.”（我看不见你）
　　话音刚落，贝壳软床周围亮起了一圈暖色的灯光。
　　阮辰惊了。
　　乔舒亚走过来：“Here，press it.”（这里，按这个按钮）
　　顺着他的动作，阮辰才发现贝壳软床侧面有一个荧光按钮。
　　“OK，三克油。”他想比个大拇指，但手实在疼，他举起包扎着的右手，“Sorry，I……”
　　“I know，that's fine.”乔舒亚理解地摊手，“You'd better eat something.”（我知道，没关系的，你最好吃点东西）
　　他指了指房间角落的那份饭。
　　饭已经冷了，但这不影响它散发香味。
　　阮辰吞咽了一下。
　　虽然知道人鱼们现在估计真的不在，但被抓了两次，他还是对房间的那个角落有些心有余悸。
　　“Don't be afraid.”乔舒亚说完走过去帮他把碗和餐具拿了过来，“Here you go.”（别害怕，给你）
　　阮辰接过来，对他笑：“三克油，谢谢！”
　　“些些？”乔舒亚学着他的发音。
　　有人对中文感兴趣，阮辰很热心地纠正他的发音：“谢谢，就是三克油的意思。”
　　乔舒亚点头：“Got it.”（明白了）
　　站着不方便，阮辰在旁边的贝壳沙发上坐下，端着饭埋头猛吃。
　　他是真的饿狠了。
　　第一口饭菜吃进嘴里的那一瞬间，阮辰甚至有种他不是饿了一天，而是几百年都没吃饭的错觉。
　　“They hurt you？”乔舒亚忽然问，“Who bit you？”（他们伤害了你？是谁咬了你？）
　　阮辰疑惑抬头：“什么？”
　　乔舒亚盯了他几秒，指了指他的脖子，又做出一个撕咬的动作：“Who did this？”（谁做的？）
　　阮辰懂了，提起这个他就来气：“Gold！Gold fish！”（金色的鱼）
　　乔舒亚点点头。
　　他怕对方又觉得自己没用，阮辰把手上的伤亮出来，挥了一下拳头：“I 打飞 his 鳞片！”
　　说完，他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这次疑惑的变成了乔舒亚。
　　阮辰叹了一口气，把碗放下，站起身。
　　“Look me！”他勾勾手指。
　　乔舒亚“嗯哼”一声。
　　阮辰学着之前那条金色人鱼咬自己的样子，又换了一边，捂着脖子：“He 咬我 neck.”（他咬我脖子）
　　“I am very angry.”他瞪圆眼睛，“I 必须 give him some colour see see.”（我很生气，我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乔舒亚好奇：“And？”
　　“And I……”阮辰扎了个标准的武术起手式。
　　他猛地一挥拳头，口中给自己配音：“乓当！”
　　“His 鳞片。”他指指自己脸侧，“piu——fly进了水里。”
　　“Gold fish 大叫啊啊啊！”阮辰夸张地捂着脸，学着路克斯拿手指捻起鳞片的样子，痛心疾首，“My dear 鳞片！”
　　说完，阮辰喘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对乔舒亚样了扬眉毛：“怎么样？我……I say I can beat fish 满地 look 牙吧？”（我说我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吧？）
　　“虽然这次 not 牙，but 也 soso啦。”他咧嘴，“I can protect you, believe me！”（虽然这次不是牙，但是也差不多啦，我能保护你，相信我！）
　　说完，他粗喘了几下。
　　阮辰皱眉。
　　他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穿越后遗症吗？
　　不但瘦成皮包骨，连稍微运动一下都恨不得要断气了。
　　但他没细想，期待地转头看向乔舒亚。
　　乔舒亚听得一知半解，大概能明白他和人鱼发生了冲突。
　　他担忧道：“Last time，another man who lived in this room, he was bitten by another merman.”（上次有另一个人类被另外一条人鱼咬了）
　　“And he never showed up again.”（后来他再也没出现过）
　　“沃特沃特沃特？”阮辰眼冒金星，举手投降，“So much English！听不懂！”
　　他以为乔舒亚是在害怕。
　　“嗐，栋特哇瑞！”阮辰拿大拇指指向自己，“那个 gold fish， I think he is fish king.”（别担心，我觉得那条金色的人鱼是他们的王）
　　“He is not my 对手。”他笑了笑，学着看过的电影里那样拍拍乔舒亚的肩膀，颇有大佬气势，“栋特哇瑞，bro.”（他不是我的对手，别担心好兄弟）
　　金色的人鱼看起来高大，但是反应慢得要命，他那么慢的一拳都没躲开，完全不带怕的。
　　要不是后面他的帮手把自己拦住了，他绝对还能冲上去给他一脚，再打飞他几片鳞。
　　阮辰想起对方捏着鳞片时那副矜贵又惊讶的样子，不屑地撇嘴。
　　装模作样的臭金鱼。
　　再让他碰上，他一定把对方狠狠揍一顿，报了他脖子上这两个窟窿的仇。


第7章 反应期
　　其他人鱼们还在门外簇拥着咨询那只纯种中国人类的消息，一架小型军用飞艇悄然驶离西海人类培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