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辰抬头:“我本来就很勇敢,打针有什么好怕的?”
“哦——”路克斯作势要去解他的安全带,“那正好,疫苗还差一针,我们今天一起打了。”
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类浑身紧绷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你骗人,疫苗不能连着打。”
“是吗?”路克斯眨眨眼,“软软是不是记错了?”
阮辰一愣。
他只知道在人类的世界,疫苗是分开好几个月打一次的。
但人鱼世界……他还真不确定。
“骗你的。”路克斯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下一针要半年之后才能打,别怕,还有很久。”
阮辰:“……”
阮辰恼羞,撑起胳膊想去跟人鱼打一架,结果没料到手上咔擦一声。
他和路克斯同时低头。
阮辰的指甲长时间没剪,长太长,戳在扶手上,断了。
不看还好,一看更觉得疼。
“不疼不疼。”路克斯赶紧握住他的小爪爪,又好气又好笑,“乖,回去帮你修指甲。”
十指连心,阮辰愣是憋得耳朵都红了。
却还是强装出淡然的神色,抽出手:“本来就不疼,我自己撕掉就行,不用剪。”
“不行。”路克斯皱眉,把他的手举起来看了看,“都断到贴着肉了,不准乱撕,回去我给你剪。”
“……”要求真多。
毕竟太喜欢他了,所以不忍心看他有任何地方受伤吧。
阮辰再次说服自己。
路克斯把他安顿好,回到前面的驾驶位。
飞艇里安静下来。
玻璃窗外的水流带着瀚海星帝都的景色飞速划过。
阮辰转过头去看了看前面人鱼的背影。
“能遇见软软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路克斯在培育中心说的话又从脑海中浮现。
阮辰耷拉着眼皮,忽然就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情。
会不会是因为他……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转化期才会出问题?
好像这里的人类都是冰封了很久之后被唤醒的。
但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是从床上睡了一觉就跑到这里来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冰冻的事,也不知道这里的地球是什么样子。
又瞅了一眼路克斯,阮辰烦闷地薅了一把头发。
谁知道断开的指甲卡在了头发丝上,他震惊:“……喵嗷?”
-
等到了家里,看见人鱼拿出的一支从未见过的指甲钳,阮辰还是怂了。
“我不要你剪了!”他飞快从路克斯怀里蹬着胳膊腿溜下去,一眨眼就把自己挤进了卧室的衣柜里。
“软软。”路克斯眼看着他把头发挤成乱七八糟的一团,无奈道,“不会剪疼你的,出来。”
阮辰死死盯着他手里有自己半个手那么大的工具,脑袋摇成拨浪鼓:“我真的不用剪了,我自己可以咬掉。”
他小时候没少见过朋友啃指甲,都不需要剪的,啃得整整齐齐。
“什么咬掉?”路克斯试图和他讲道理,“你再不剪,一会挂到别的地方,连着肉里的一起断掉,有你疼的。”
衣柜里的小身影蜷成一团,根本不为所动。
最后,对峙失败,一番斗智斗勇后,阮辰还是被路克斯抓着手腕从衣柜一路抱到客厅沙发。
人鱼轻松压制住他不断扑腾的胳膊腿,迫使他展开手指。
眼看着指甲刀逼近,阮辰不敢再乱动了。
“咔擦”一声,他折断的指甲被剪掉。
阮辰浑身一震。
“乖。”翻译器里传来路克斯低沉的诱哄,“剪完再给你开一盒零食。”
阮辰双目瞪圆,仰头:“喵嗷嗷嗷嗷!”
路克斯的翻译耳机早在刚才激烈的挣扎中不知道被打落在了哪里。
听到叫声,他轻轻笑了笑:“嗯,软软说的对。”
阮辰:“……”
我特么在骂你!
感觉到人鱼已经接连剪了他两个指甲,他忍不住扭头过去瞅了一眼。
没像他想象中剪得很丑又很秃。每个指甲都顺着手指的形状留了一个完美的圆弧。
虽然能明显看出来是第一次剪,动作还不太熟练,不过胜在态度非常端正认真。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路克斯还有点不习惯。
他调出光脑的翻译功能,在阮辰耳畔问:“软软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阮辰稍稍把脸侧开。
察觉自己语气过于生硬,他又放软了一些:“我没有心情不好。”
他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
该心情不好的是路克斯。
毕竟突然少了几百年寿命的又不是他。
谁知道人鱼又问:“那软软为什么回来的路上一直盯着我看?”
他动作明明那么隐蔽,竟然这也能被发现?
阮辰挪了一下屁股,没接话。
等手指甲全部剪完,人鱼又去握他的小脚丫。
脚板心一痒,阮辰下意识就往回缩腿。
“我脚脏……”他耳朵根直发热,伸手去抓指甲剪,“我能自己剪。”
路克斯没给他缩,把他的脚牢牢握住:“别乱动,不然剪丑了。”
一句话戳中阮辰的死穴。
人类的脚趾一个个又小又精致,白嫩嫩的,他都不敢用太大力气,怕捏疼了。
脚踩在人鱼的手掌里,大小形成鲜明的对比。
阮辰看了一眼就瞥过视线。
好半天过去,他总算憋出一句话:“其实是……你们在房间里的谈话,我听到了。”
路克斯的动作一顿。
一人一鱼之间安静了几秒。
“别乱想。”回忆了一下对话内容,人鱼轻轻刮了一下他的脚心,“没有那么严重。”
阮辰抿起唇:“我不傻,我知道严不严重。”
“……我也没乱想。”他垂下眼睫,“我就是想告诉你……”
“我身体很健康,我们家的人都很长寿。”阮辰说,“我爷爷活了九十多岁,从来没得过什么病,我奶奶虽然走得早了一点,但她是因为出了意外,摔了一跤,在这以前她身体比我爷爷还好。”
路克斯静静地听。
阮辰揉了一把衣摆,依旧是一副绷着别扭又冷淡的模样:“你别信那个白大褂说的话。我不会只活几十年的。”
路克斯心中一动。
阮辰抬眼看向人鱼,丝毫没察觉他已经再次被泛着红晕的脸蛋给出卖:“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也肯定能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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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阮辰说完, 路克斯先是一愣,随后笑得不能自已。
他呆了几秒,恼怒:“你笑什么?!我好心好意安慰你……”
人鱼转头去清理剪完的指甲钳和手,低下头, 眼底的笑意还是很明显:“软软, 我今年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
“……一百……一百三, ”这回轮到阮辰震惊, “可是,你, 你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
路克斯眨了一下眼:“你见到的人鱼, 没有谁在五十岁以下的。”
阮·十九岁·辰陷入沉默。
缓和了一下才把这个巨大的信息量消化完。
阮辰缩回脚:“我不管,我说的是,你能再活一百年。”
路克斯鱼尾摆了一下, 靠近他:“可是我不想只活一百年。”
阮辰抬眼:“你怎么这么贪心……”
他本来就不会安慰别人,今天是听了路克斯那番真挚的话, 直觉自己得说些什么。
做到这样已经是阮辰的极限。
他别开脑袋:“那你把我放生吧,你再去找个别的人类。”
语气冷淡, 偏偏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 眼底写满了不高兴,嘴都要弯成倒着的括号了。
话说完, 又听见路克斯在笑。
阮辰彻底怒了, 猛地扑过去:“你……”
然而人鱼早料到他这一招,胳膊一伸就将他捞进了怀里。
手指在阮辰鼻尖点了一下,他轻声道:“我想和软软一起健健康康过完剩下的两百年。”
阮辰心头窜起的那点怒火倏地一下就灭了。
安静了几秒,他撑起胳膊,垂着脑袋闷闷道:“你想也没办法,我就是不能度过转化期, 能给你活一百年就不错了。”
出乎意料,路克斯没有拦他,而是也顺着他的动作坐起来了一些。
人鱼把阮辰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开:“软软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转化人类吗?”
阮辰怔了怔:“因为……你们精神暴动需要人类安抚?”
“这只是一个原因。”路克斯从水中立起来,朝阮辰伸手,“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想知道吗?”
他当然想。
关于人鱼的一切,阮辰了解到的只有养人论坛上的少许知识。
阮辰被他抱起来,双手攀在人鱼肩膀上:“我们去哪?”
路克斯游回房间,从刚才经历了一波折腾的衣柜里把翻译耳机找了出来,又开了一包零食,让阮辰自己拿着吃。
“去带你看看我的父母。”他道。
阮辰眼睛睁圆:“你,你的父母……”
这就见家长了??
路克斯抱着他游进了书房,不知道按了哪里,房间下方慢慢浮出一条通道。
“准确的说,是我的先辈。”他在阮辰耳边道。
通道入口很黑,有些阴森,阮辰紧张地揪住路克斯的领口:“你的父母,为什么住在地下?”
话说完,他忽然明白过来。
“对不起……我刚才……”阮辰嘴唇上被人鱼的手指按住。
路克斯温和道:“没关系,这些都是你应该知道的。”
进了地下室,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变冷了很多。
阮辰往路克斯怀里缩了缩,立即就被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冷?”
“还好。”他嘴里塞着零食,含糊道。
说完,他把背挺直了一点,却没料到下一秒就涌过来一股寒冷的水流,阮辰紧跟着浑身一哆嗦。
阮辰:“……”
他绷着嘴角:“我,我就随便抖着玩一玩。”
耳畔一声低笑:“嗯,你一点都不怕冷。”
阮辰:“。”
路克斯又说:“但是我有点冷,软软能不能离我近一点?”
“你怎么这么娇气?”阮辰捏着零食袋子撇嘴,“……那行吧,你抱紧一点。”
本来就撑到极限了,再绷下去估计得当场在水里来个喷嚏。
他顺着路克斯给的台阶,往后靠在人鱼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穿过走道,地下室的墙壁上逐渐有了微光,阮辰睁大眼睛四下打量,发现这地方连墙壁上都精雕细琢了许多人鱼的图案。
发光的也不是灯,是缠在雕刻上的某种荧光植物,周围似乎还有细小的鱼虾。
“这个不可以吃。”察觉阮辰一对乌黑的眸子滴溜溜盯着那些小鱼小虾,路克斯提醒。
阮辰咽了咽嗓子,往嘴里塞进一块零食:“我没有想吃,我就看一下。”
路克斯弯起唇角,在一处树立的雕塑前停下:“软软,到了。这就是我的父亲。”
阮辰扭过身子一抬头,正和脑袋上方的人鱼雕像那双眼睛对上。
他吓得一个激灵,脑袋差点磕在路克斯下巴上:“喵嗷?!”
“别怕。”路克斯揉了一把他的后颈,“只是塑像。”
阮辰定了一下神,认真看过去,逼真到连眼神似乎都有灵气的人鱼真的是雕塑。
“你们竟然也用这么古老的方式纪念祖先?”他惊讶道。
路克斯顿了顿:“古老?”
阮辰以为到了人鱼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对去世的人鱼会有什么新奇的祭奠方式。
路克斯想了想,问他:“软软是不是记得很多冰冻以前的事情?”
我不是记得以前的事情,我是根本就没被冰冻过,睡在床上一睁眼就跑到这里来了。
阮辰腹诽。
他直觉不想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信口胡诹:“记得一点吧。”
路克斯也没追问,把他带到另外一尊雕塑旁边:“刚才的是我的父亲,这是我的另一位父亲。”
阮辰看着面前明显比刚刚那个人鱼雕塑小了一号的人鱼塑像,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路克斯继续解释:“他也和你一样,是人类。”
“啊?”阮辰上下打量,“那为什么要把他的雕塑做成人鱼?”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路克斯把他放下来,让他能更清楚地看见这些雕塑,“你们人类的星球在很多年前出了一次意外,但你们很聪明,知道保存火种。”
“什么意思?”
“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路克斯回忆了一下,“我的先辈在路过地球的时候,你们的星球还没有完全毁灭,于是他们就在上面发现了一大批被冰冻起来的人类。”
阮辰的嘴唇动了动:“冰冻……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冻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