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好像在那一刻凝固了。
　　察觉到人类土豪没有移步的动作，楚悦一边咕噜咕噜地喝着水，一边扭过头想看一看身后是什么情况。
　　顾封渟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楚悦这么一转头，倏地四目相对，对上人类土豪一瞬间变得超级复杂的眼神，尽管楚悦不明所以，满脑子都是黑人问号，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义务解释几句。
　　楚悦舔去嘴角的残留的水珠，一抹嘴，看着顾封渟，说了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我有点口渴，想喝水。”
　　“……饮水机里不是有水吗？”此时此刻，顾封渟不知道自己应该调动一个什么样的表情给楚悦，他眉毛一挑，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将他从头到尾来回打量了两圈，渐渐地，眸子里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他戏谑道，“你喝水是跑去洗手间里喝的吗？”
　　楚悦：“………………”
　　咦？不是这样的吗？？？
　　楚悦踏入人类社会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早上他经过小吃街的时候，看到早餐店有一个人类买完了早餐，紧跟着走到食店外面，表情自然地扭开了一个金属一样的东西，然后，令楚悦觉得神奇的一幕画面出现了——里面竟然有源源不断的水冒出来。
　　后来他又无意间得知，原来在人类社会，这种玩意儿就叫水龙头，顾名思义，一开就有水，当时，没有经过人类社会残酷洗礼的小人鱼还在为人类的智慧成果感到神奇和惊讶，心中不断感慨着人类这样生活好方便啊，只要有水龙头这个东西，一扭开，随时随地都能有水。
　　真好。
　　结果，一直现在，当楚悦看到了顾封渟逐渐变得难言而喻的表情，他建立了对人类社会不到半天时间的固定认知被打破了，毫无预兆，碎片散落一地。
　　因为，愚蠢的小人鱼在那一刻终于敏锐地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楚悦把水龙头关掉，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干燥的下唇，他一脸窘迫地看着顾封渟，企图跟没事人似的：“嗯，我好了。”
　　顾封渟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着楚悦不轻不重地扬起了一边眉毛，语气带上了几分笑意：“去洗手间只是喝几口自来水？你不尿急吗？”
　　听着顾封渟这番话，楚悦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局促，他偏过头干咳了下，脸颊迅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那是因为羞的，却反而显得自己的脸色没有这么苍白了。
　　楚悦下意识瞄了一眼顾封渟，却很快收回了视线，不敢直视土豪人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人类是在故意看他笑话的，或者准确来说，是在……调戏他？？？
　　想到这个词的楚悦，不由得鱼躯一震，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楚悦硬着头皮，顶着一张大红脸，蹭到顾封渟眼前，局促着结巴道：“……我好了，我们出去吧。”
　　顾封渟点了下头：“嗯。”
　　极轻的语气，没有包含丝毫突兀的情绪，然而落在楚悦的耳中，却令他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心说，看来人类土豪不打算再说起刚才那一件糗事了。
　　顾封渟见好就收，没有在“自来水”这一方面继续逗着楚悦，只是他的嘴角似乎轻轻地勾了一下，却又很快收敛了回去。
　　仿佛那一刻勉强算得上是笑容的笑，只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昙花一现而已。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顾封渟去帮楚悦将定好的吊瓶杆推出来，跟着他一直回到病床。
　　等到楚悦在病床坐好，顾封渟打量着小男生的脸色，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一般来说，水龙头里的自来水不能直接饮用，是因为自来水里面有很多对人体有害的离子，还包括一些细菌，所以，自来水要烧开才能饮用。”
　　“……”楚悦微微垂着头谨听教诲，“我知道了。”
　　好在他是一条人鱼，比起人类，他拥有强健的体魄，刚才他只喝了几口自来水，对于人鱼的身体来说，应该不会造成什么有害影响。
　　楚悦想到这一层，在心中偷偷舒了口气，原来水龙头流出来的自来水，是不能随便喝的，只能烧开之后才能饮用，看来在人类社会当中，还有很多常识需要他继续学习。
　　这对于他一条鱼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楚悦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在人类社会，生活太艰难。
　　看着眼前蔫了巴拉的小男生，顾封渟勾起嘴角，没忍住轻笑一声，这一声笑落在楚悦的耳中，却被单纯的小人鱼解读出了另外一种意思。


第12章 名字
　　楚悦误以为顾封渟是在耻笑他刚才走去洗手间喝自来水的糗事，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顾封渟便收回视线，他低着头，局促的抓着自己的裤子，红着脸道：“我……我不是故意去喝自来水的，我只不过……是因为太渴了。”
　　看着眼前微微颤动着的栗色小卷毛，顾封渟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嗯，我知道。”
　　楚悦：“……”你知道什么了？？？
　　捉摸不透顾封渟的意思，一时之间，楚悦只觉得更加的手足无措了。
　　再继续逗下去恐怕就要把人给逗坏了，顾封渟点到即止，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饮水机，很是善意的主动岔开话题：“我去给你接杯水，要温的还是凉的？”
　　楚悦的眼眸微微垂着，他不假思索道：“凉的。”
　　得到楚悦准确的回答，顾封渟他站起身，在检查室内找到了两个一次性的塑料水杯，他将这两个塑料水杯叠在了一起，走到了饮水机面前，给楚悦接了满满的一杯水。
　　“谢谢。”楚悦因为手背扎着的针头牵连到一旁的吊水，让他的动作不太方便，他只好单手接过水杯，缓慢而又小心翼翼地喝着水。
　　随着楚悦喝水的动作，时不时露出骨节分明的双手，手指修长白哲，在冷白的灯光下反着光。
　　顾封渟的眸光暗了暗，他瞥了他两眼：“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短暂的视线交错，楚悦微垂的眼帘缓缓移开，他舔了舔嘴角，下意识地冲着顾封渟点了点头，就当作是感谢人类大土豪的举手之劳。
　　楚悦忙于喝水补充体内流失的人鱼能量，他暂时没有空去理会跟定海神针一样杵在一边的人类大土豪，因此他没有注意到，盯着他的男人目光幽深了许多。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杯中的水就被楚悦给喝完了，一滴不剩，他仔细品尝着清甜的味道，很是意犹未尽，的确，桶装水是比自来水要好喝得多。
　　所以他之前为什么要一时想不开去喝自来水呢？楚悦对于自己先前的行为很是感到迷惑，百思不得其解。
　　顾封渟看他喝得认真，似乎这水好像特别甘甜，突然他也有一种想尝尝喝水的冲动。
　　“喝够了吗？要不要再喝一杯？”看着楚悦只是喝水都喝得这么津津有味的模样，顾封渟没忍住，下意识多问了他一句。
　　“真的可以吗？”楚悦睁大着那一双圆润可爱的眼睛，特别天真可爱，对上顾封渟投来的视线，他表情自然地将杯子递给了顾封渟，微笑道，“我还想要再喝一杯。”
　　行吧。
　　顾封渟点了点头，他倒没说什么，接过一次性的塑料杯子，给楚悦又接了一杯水。
　　楚悦一接过杯子，立刻就喝完了水，然后，他就将带着水渍的一次性塑料杯子递给顾封渟。
　　顾封渟不解，英俊的面容上明显闪过一丝疑惑。
　　楚悦的声音软软地道：“我还没喝够呢。”
　　意思是：你再给我接点。
　　顾封渟：“……………………”
　　顾大总裁难得亲自当了一回桶装水的搬运工，这种感觉倒是很新奇，他任劳任怨地去给楚悦接水，在饮水机和病床面前来回走动。
　　他一直接到第八杯水，等到楚悦接过杯子喝完之后，他这才摸着肚子，摇着头说喝够了。
　　顺利完成运水任务的顾封渟这也才松了口气，因为看着楚悦微微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喝着水的样子，他的心里隐约担忧着，按照小男生这么不管不顾地继续喝水，他还真的担心小男生过量饮水会不会引起水中毒。
　　他曾经在微博上看到，一次性喝水不能超过3000毫升。
　　顾封渟的心中忍不住暗道，小男生真的很像是一头小水牛。
　　将一次性的塑料杯子暂时放到旁边的柜子上，楚悦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忽然有些不安地看向顾封渟，他抬起手抓了抓头上的卷毛，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把你的车子给撞了，你的车子怎么样了，损坏得严不严重？”
　　楚悦本来不想主动提起车子的事情，他怕男人要他赔偿很多钱，毕竟男人开着的车子价值几千万，他身为一条人鱼，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拿来赔偿。
　　可是，既然自己已经闯祸了，就算他迟迟不说或者临阵脱逃，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吧。
　　人类社会处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会踩中坑，一时的逃避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掉问题，而且……
　　楚悦看了看眼前模样英俊的男人，刚才男人还主动请缨给他倒水喝呢，还告诉他在人类社会当中，是不能随便喝自来水。
　　他把人家的车子给撞了，顾封渟还对他这么好，作为人鱼族的王子，身为一条人鱼，他实在是不能过于忘恩负义，去欺骗眼前的人类。
　　一种浓重的羞愧感从楚悦的心中慢慢升起，逐渐蔓延而开。
　　他纠结片刻，最终说到了重点上面：“如果要我赔偿的话……”
　　恕我直言，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把我的领海送给你，就当作是车子的赔偿！
　　谁料，楚悦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提到了嗓子眼，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豪气万丈的话，紧接着，他就听见男人冷淡漠然的声音响起：“不用。”
　　楚悦：“？？？”
　　楚悦被自己的一口水给呛到死去活来，他忍不住偏过头干咳了两下：“咳咳咳……你说什么？”
　　“我说，不用赔钱。”顾封渟的语气很是淡然和冷静，仿佛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晴朗，他的神色不变，眼中波澜不惊。
　　他坐在楚悦面前的椅子，交握的双手轻轻搭在腿上，英俊的面容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淡，却仍然难掩那张脸散发出的魅力。
　　“这这这……你是说真的吗？”楚悦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他一方面高兴自己的领海不用拿来抵债了，另一方面却又不敢置信地说道，“你的车子要几千万，算起来，维修费用应该不低吧。”
　　顾封渟垂了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吟片刻，他说：“我不缺这点钱。”
　　楚悦：“………………”
　　人类社会的大土豪果然财大气粗，有钱任性啊，楚悦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况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顾封渟定定地看向楚悦，神情严肃，“但是我希望，你这次能够吸取教训，下次过马路之前要看清楚交通灯，这是对你自己生命的负责，今天是你闯红灯了。”
　　楚悦闻言抬头看向顾封渟，语气愧疚：“……对不起。”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从男人的话语中分析，楚悦大致明白了一些在人类社会当中的交通规则——红灯停，绿灯行。
　　骤然回想起今天中午发生的情景，楚悦想，尽管是因为自己当时的意识并不清醒，但是，的确是自己闯红灯在先，才会撞到男人的车子，好在男人没有要求他赔偿。
　　人类社会很复杂，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好人。
　　虽然他从踏入人类社会开始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闯下了不少的祸，但至少他的运气还算不错，遇到了不少好人类。
　　楚悦凝视着顾封渟，蓦然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睛，他的语气骤然变得认真且坚定：“先生，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经常被商业圈同行称为“奸诈商人”的顾封渟莫名被发了一张好人卡：“……”
　　顾封渟看了眼快要见底的吊瓶，给按了铃：“我不叫先生，我叫顾封渟。”
　　楚悦脑子不灵活，一时没听懂顾封渟的名字是哪一个“封”，哪一个“渟”字，于是他只好一脸茫然地看着顾封渟。
　　顾封渟在那一刻从楚悦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迷惑，于是主动解释：“封印的封，渟泓的渟。”
　　“封印住积聚起来的水？”楚悦不懂得人类文字的奥妙，凭着自己的肚子里的那一点点墨水强行解释。
　　自我领会一番之后，看着顾封渟欲言又止的脸色，小人鱼只感觉到空气好像一阵窒息，突然间，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炯炯有神地看着顾封渟，随口说了一句，企图抢救一下这糟糕的气氛，“好名字！！！”
　　对上楚悦过于夸张的眼神，顾封渟从中没有感觉到一丝被夸赞的意思，向来冷漠淡然的男人侧着脸看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小家伙，你竟然不认识顾封渟？”接到铃之后，身后的陆今澈挤进来给楚悦拔了针头，又给了他两根棉花棒，让他自己给按一会儿。
　　楚悦闻言，上下打量了顾封渟好几秒，居然认真地思考了起来，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嗯……不认识。”如果他之前曾经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类，在脑海里是绝对会有印象的，他想了想，小人鱼又补充了一句，“我应该认识吗？”
　　顾封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