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离开海城，成全彼此最后的体面，这是他对顾封渟最后的温柔。
　　“阿渟, 你不需要纠结着什么，我会在明天早上离开。”楚悦垂着眼眸，故意避开顾封渟投来的视线，在顾封渟惊异的目光中，他深吸口气，勉强压下语气里的颤抖，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会离开海城。”
　　以后，他的心里将会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留下一个空荡荡的位置，放着顾封渟这一个男人，假如顾封渟跟他一样也是人鱼，他或许会把这个男人带回海洋王宫，让他光明正大地成为自己的王妃，和他共同掌管这片海域。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想到同族的人鱼们最终的结局，忽然又有点庆幸，幸好顾封渟他是人类，而不是人鱼。
　　顾封渟直勾勾地看着楚悦，听到心爱的小男生要离开了，他心里一阵不安，想了想实在忍不住，连忙问：“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呢，还没有想好。”虽然楚悦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实际上他已经想好去哪里了，他决定去北极圈看一看。
　　虽然他没有人类通行用的身份证，可是地球有70%是海洋，只要他从海里就可以去很多地方，人鱼在海里游泳的速度几乎能达到一小时200公里，比跑车都要快。
　　北极圈是块冰冻海洋，由于那里的气候十分严寒，因此常年被冰雪覆盖，雪山冰川随处可见，人鱼本身不惧严寒，无论是身处于多么低温的环境下，对人鱼根本就没有影响。
　　再加上北极圈鲜有人迹，除了待在北极站搞科研的人类以外，可能一年下来都碰不见几个人类，综合以上条件来说，北极圈这里是最适合楚悦居住的地方。
　　据说在极圈之地会出现极光的现象，如果运气好的话，有可能可以亲眼目睹这一个奇观。
　　楚悦常年在深海生活，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极光，在登上陆地之后，也只是曾经在电视上的纪录片看见过。
　　极光是一种绚丽多彩的等离子体现象，十分好看，隔着电视屏幕观看，和亲眼观看，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楚悦想去北极圈赌一赌自己的运气，看看能不能亲眼观赏一回美丽的极光。
　　况且，生活在北极圈的还有北极熊，海豹，和企鹅等等之类的生物，楚悦不由得心想，或许它们可以和身为人鱼的他友好交流。
　　事情顺利的话，他就能够拥有几个北极好朋友了，楚悦几乎是在苦中作乐地想着。
　　这样子就算以后没有顾封渟在他的身边，他也不至于感到寂寞和孤独，他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对于楚悦来说，至于将来会不会再次回到海城，去偷偷看一眼顾封渟这个男人，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实话实说，这些暂时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这是楚悦有生以来，大脑第一次转动得这么快——因为小人鱼在十秒之内，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他预想中的未来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顾封渟。
　　“楚悦，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顾封渟立刻拽住他的手，用力握紧，他蹲在浴缸旁边看着楚悦，着急道，“没有人要你离开这里！也没有人要你离开海城！”
　　话音一落，楚悦紧绷的神经就松懈了下来，他的肩膀微颤，淡金色的头发遮去了他全部的神色。
　　“顾封渟，你还不懂吗？”楚悦的声音里逐渐染上了鼻音，和顾封渟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喊出顾封渟的全名，语气听上去却难过极了，“我离开这里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还不明白？你放手啊！”
　　阿渟，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人鱼，你是人类，我们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人鱼在陆地社会上就是一个异种，我的存在只会让你感到为难，我只想让你高兴，让你开心，让你幸福，你懂吗？
　　如果楚悦早可以预见到今天的这副场景，那倒不如从一开始，他和顾封渟就不要相遇相识，因为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就算他是强大的人鱼，他也会和人类一样，感觉到难过，觉得不舍得的。
　　人鱼族的族人们在深海里化成了泡沫，埋葬在了大海，他们都已经离他而去了，楚悦本来已经习惯了孤独，却被顾封渟从孤独中拉出来，这让他怎么能够重新回到孤独之中？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见过光，既然不能负责便不要接近，远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方式。
　　在这一刻，楚悦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对顾封渟的感情是什么了。
　　他喜欢顾封渟，胜过自己的生命，只是可惜人类和人鱼注定是没有结局的。
　　顾封渟低垂着眼帘，狭长的双眸变得柔和下来，眼里闪过坚定之色：“楚悦，搞不懂的人是你，你就是你自己，无论你是人鱼，还是人类，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因为你是人鱼而有所改变。”
　　楚悦正在沉浸于要和顾封渟分别的悲伤情绪当中，因此他没有听出顾封渟话语里的弦外之音。
　　此时闻言，小人鱼的身躯陡然僵硬了，死死地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双手却在顾封渟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握紧了拳头。
　　半晌，楚悦像是狠心地做下了什么决定，他一把甩开了胳膊上的手，转头直直的盯着顾封渟。
　　他的鼻尖红彤彤，眼眶也红得不行，潮湿的水汽在那双漂亮的黑曜石眼睛里迅速聚集，眼睛明晃晃地挂下一颗泪珠。
　　然后，开始接二连三的掉眼泪，泪水在下坠的某一个瞬间，变成了圆滚的珍珠。
　　洁白的大珍珠接连不断地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落在浴室的拼花地砖上显得异常清脆。
　　楚悦双目通红，声嘶力竭道：“阿渟，从始至终我一直都在骗你，我就是一个骗子！大骗子！人鱼都是狡诈的，进入人类社会之后，是我利用你这个人类，达到融入人类群体的目的，为的就是要欺骗你们这些善良的人类！因为你们人类凭什么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假如成功欺骗到你们，会让身为人鱼的我感到很高兴！很自豪！这样的我，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吗？”
　　楚悦故意将自己说得卑鄙不堪，努力地在顾封渟进行自我抹黑，如果不是珍珠掉落的声音从刚才起就没停过，或许他这番话还会有那么几分说服力。
　　顾封渟将楚悦拙劣的演技尽收眼底，如果换作是平时的他，肯定会生出几分想逗弄小男生的心思，然而他现在没有心情这么做了。
　　楚悦的眼泪掉得又快又急，吓得顾封渟来不及拿纸巾，只能赶忙地捧着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抹去他的眼泪，声音暗哑：“别哭，不要这么说自己，你根本就不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
　　说到这里，顾封渟恍然之间才意识到楚悦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条人鱼，于是他改口道：“我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相处了这么久，你是一条什么样的人鱼，我难道会不知道吗？”
　　顾封渟眼神温柔，凝视着楚悦的双眼，缓缓道：“你的性格，你的脾气，你的品性，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你之前真的骗了我，那又怎么样？站在其他角度，如果换成了我是人鱼，你是人类，我在你的面前，也会拼命地想要隐瞒住自己的身份，不让你给发现，自身的安危才是最重要，应该摆在第一位的，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思维，没有听说过善意的谎言吗？”
　　楚悦愣愣地眨了下眼睛，此时他才感觉到，好像有什么顺着脸颊流下来，半晌，他才意识到，那是眼泪。
　　他哭了吗？
　　听到了顾封渟这一番话，楚悦忍不住心想，他的阿渟真的很温柔，比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要温柔。
　　顾封渟握住楚悦的双肩，强迫他面对着自己，他凝视着小人鱼的双眼，语气无比认真的道：“楚悦，在隐瞒自己身份的这件事情上，你根本就没有错，为什么要自责？为什么要愧疚？从始至终，你的做法都是对的，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对于你来说，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
　　像是有很多委屈无法说出口一般，楚悦拼命地掉着眼泪，不一会儿，浴缸四周就已经掉满了珍珠。
　　楚悦这会儿终于敢迎上顾封渟的黑眸，那双狭长眼眸当中的温柔情意简直要将他给溺毙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可是，可是……我是人鱼，阿渟你不介意吗？你不嫌弃我吗？”
　　小人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哭腔，他满脸忐忑地看着顾封渟，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男人的宣判。
　　顾封渟慢慢的伸出手，将楚悦抱在了怀里，直到他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才低头吻了吻楚悦的头发，这就是他的回答。
　　“不管怎么样，你就是不准走，我也不让你离开。”顾封渟说，“就算你是人鱼，我们俩像之前那样相处，不好吗？”
　　小人鱼的额头抵着顾封渟的肩膀，抓着男人的手臂轻轻的颤抖，脸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过，顾封渟也不需要楚悦回答，他扯了扯嘴角，轻声一笑，然后说：“虽然你说的话错漏百出，但是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承认说得挺对的。”
　　顾封渟的指腹来回抚过楚悦的唇角，眸色暗了暗：“那正好，我早就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楚悦怔怔的抬起头来，他看着眼前的顾封渟，满脸错愕，似乎不明白顾封渟在说什么。
　　但是下一秒，唇上传来了灼热柔软的触感。
　　楚悦的双眼缓缓瞪大，像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见顾封渟的面容靠得极近，鸦羽似的眼睫缓缓垂下，安静而无声地吻了他。


第99章 喜欢你
　　在那一瞬间, 楚悦的脑海是空白的，在这一片茫然之中，唯有唇上传来炽热的触感清晰而强烈。
　　顾封渟的吻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模一样, 难以忽略的强势压迫感，不断碾磨着楚悦的唇，极具有侵略性的气息沉沉压来，在瞬间就侵入占有了全部的感官。
　　男人的吻技虽然不熟练，但是却特别的缠人, 接连不断地反复啃咬吮吸，楚悦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古龙水味紧紧包围着他，直到楚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才终于被人放开。
　　顾封渟喘息着微微退开分毫，两颊罕见地沾了点绯红，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楚悦，怎么样？这就是我的回答, 明白了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顾封渟对楚悦的这份感情已经压抑得太久了，久到这份感情在他的心里已经成为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紧紧地压住他的心脏, 不断挤压着, 令他无法喘息。
　　以至于在这一刻, 他终于忍不住，选择释放出自己的感情, 他一点都不想和楚悦多说一句废话，他只想吻他，从第一次见到小男生的时候就想吻他。
　　楚悦整条鱼就像是被沸水煮熟了一样，都是红的，脸颊、眼底甚至嘴唇, 都红得要命。
　　明明只是吻而已，却好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不费多余的功夫，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的力量，叫他挣脱不得，只得溺死在顾封渟的包围之中。
　　楚悦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张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就在顾封渟以为这条小人鱼被吓傻的时候，才听见他说：“我这是在做梦吗？”
　　小人鱼的语气很轻，轻到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耳畔一样，顾封渟说：“没有。”
　　楚悦垂着眼眸哦了声，然后又问：“……我也没睡着？”
　　“没有。”顾封渟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楚悦的头发，柔软的发丝调皮似的卷上他的指尖，“你很清醒。”
　　楚悦迟钝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通上了电，他猛然抬眸看着顾封渟，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不是，你、你刚刚亲我了？”
　　顾封渟微微歪了一下头，也望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嗯，我亲你了。”
　　这样的姿势让楚悦顿时脸红了，这和顾封渟刚刚捧住自己的脸侧头接吻一模一样，他现在只要闭上眼，方才的画面就如同电影一样在脑海里播放。
　　一人一鱼就这么对望着，谁也不说话，浴室里面静悄悄的，楚悦的心里却乱得要命。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乱撞，而且这心跳声也太吵了，吵到他没法集中精神去思考，为什么顾封渟会吻他这个问题。
　　按照人类的礼仪，像是接吻那种亲密的行为，只有情侣之间才会做的。
　　情、情侣？！
　　想到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搅得楚悦头晕目眩，脸红心跳，小人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脸颊发烫红透：“为什么亲我？”
　　顾封渟：“因为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沉，说话的语气却极其坚定，眼睛刚才明明是望着他的，可现在却半垂下来，落到了楚悦发红的嘴唇上。
　　发现到这一点的楚悦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他的唇角还停留着温暖柔软的触感，耳边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顾封渟他，他说……喜欢他。
　　小人鱼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想起什么来，眼皮瞬间耷拉下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他张了张嘴巴，干干瘪瘪道：“阿渟，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顾封渟笑容微敛，他顿了顿，“我喜欢你，真真正正的那种喜欢！”
　　楚悦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抬手按在了顾封渟的额头上，看看男人是不是发烧了，引起了短暂性的神志不清，要不然顾封渟怎么会对他表白呢？他有点懵，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