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悦眨了眨眼睛，他垂着眼眸，愣愣地看着自己光洁修长的双腿, 白皙的脚趾头非常分明，随着他的视线流转，花苞般的脚趾调皮地向上翘起。
　　没有难闻的药膏味, 也没有难看的白纱布, 这两天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仿佛只是楚悦自己做的一场梦。
　　现在梦终于醒了，楚悦重新感受着“双脚贴地, 直立行走”的陆地状态，从离开深海开始，再到登上陆地，直到现在隐匿人鱼的身份，成功进入人类社会, 在这段时间以来，他竟然第一次觉得使用双腿在陆地上走路，原来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怎么他以前一直都没有发现呢？
　　想到这里，楚悦微微垂着眼睫，双眼不禁浮起了一层水雾，里面似乎闪烁着晶莹的水光，他心想，过去两天时间了，再次以“直立行走”的状态站在陆地上，真是久违的感觉。
　　如果非得要去问他这一条人鱼现在有什么感受的话，唯一的感受，那就是——他已经感动得快要哭了。
　　或许是因为楚悦站在原地陷入沉思的时间有点长，顾封渟察觉到身旁的小男生突然停下了脚步，迈上台阶的步伐一滞，他居高临下地一转身，诧异地看了过去：“楚悦，怎么不走了？”
　　骤然听到顾封渟发出的声音，楚悦的大脑自动自觉敲响了警钟，他瞬间回过神来，双眼下意识地微微瞪大，整条鱼仿佛被吓了一跳。
　　联想到自己前天一个不得了的发现，他竟然对自己的人类好朋友起了不应该产生的心思，那个人是谁啊？他可是顾封渟！是人类！他身为人鱼，怎么能喜欢上他？！
　　跨物种谈恋爱这个问题先不多谈，楚悦顿时只觉得脑子里全炸开了，他抬起手，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小人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和顾封渟对视的勇气。
　　楚悦满含羞愤，整条鱼进入了紧绷状态，他连忙地摇了摇头，略带磕巴地道：“阿渟，我没、我没事……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顾封渟注意到了楚悦的心神不宁，皱眉问道，“是不是右腿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楚悦痛苦到一半，放下捂住双眼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
　　见状，顾封渟突然回想起小男生昨天在别墅与平常截然不同的举动，越想越觉得很不对劲。
　　……
　　不知道怎么的，昨天两人除了一起上餐桌吃饭，之后无论是在别墅哪一个地方，只要楚悦每次一看到他，眼神就会开始躲闪，然后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客房，身影快到只在视网膜留下一片残影。
　　“砰”的一声，客房的门一关上，等到下次再开门的时候，往往就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尽管两人同样住在一栋别墅，但是由于楚悦单方面的不配合，经常刻意回避着他，导致昨天一整天下来，两人交流的话语少得可怜。
　　两人偶尔会在别墅里碰到面，除了坐在餐桌上，顾封渟一边吃着饭，一边努力去找话题逗楚悦说话，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丝一毫可以和楚悦好好单独相处的机会。
　　终于，顾封渟等来了机会，捕捉到一只坐在客厅沙发追剧的小男生。
　　表面冷漠寡淡，内里稳如老狗的顾总裁会仗着身高优势，锐利的目光化作扫描仪，彻底封锁所有可以逃走的路线，故意将小男生堵在客厅，耍流氓似的不让他走。
　　然而，就算楚悦实在是无处可躲的时候，小男生也只会顶着一张大红脸，抬起眼眸和他对视，虽然眼神有些躲闪，但是“被迫”与他对话的字数少得可怜，回答的话语真要仔细数起来，其实用十根手指头就可以完全数得完。
　　小男生回答的话基本上都是“嗯”、“啊”、“哦”等等这些常用的语气词，说完之后，楚悦趁着顾封渟一时不察，难得走神的空隙，他迅速地弯下腰，做出了一个简单的矮身动作。
　　小人鱼的腰身柔软到不可思议，很顺利地就从顾封渟的手臂底下钻了出去，紧接着呲溜一下就跑回自己的房间，放弃了追剧的权利。
　　楚悦跑得太着急，哒哒哒哒快得就像一只疯狂的小马，因此他没有看到顾封渟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和失落。
　　小人鱼躲顾封渟躲的明显，仿佛顾封渟是什么会吃鱼的洪水猛兽，就这一点，连当事人之一的顾封渟，对此都表示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小男生还在闹别扭吗？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顾封渟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可能确实是奔着三去了——因为他已经不能理解处于青春期的小男生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烦恼了。
　　……
　　时间回到现在，顾封渟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没有说话，静静地打量着面前满脸都是大写的警惕和紧绷的小男生，再联想到昨天的一幕幕画面，心里泛起了涟漪，难得起了点促狭。
　　他盯着楚悦的眼睛，漆黑如墨的瞳孔里装了小男生缩小的人像，顾封渟结合昨天发生的事情，和一些细节，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怕到他不愿意去相信。
　　——小男生在怕他。
　　怕什么呢？
　　顾封渟冷哼一声，薄唇微微抿了下，表情意味不明。
　　楚悦不知道顾封渟已经给他贴上了“闹别扭”的标签了，他迈开步伐，独自向前走了两步，觉得走路体验感极佳。
　　然而，他却感觉到顾封渟的视线仿佛有实质般地落在他的身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人鱼的第六感告诉他，现在顾封渟的心情很不好，而且还是非常不好的那一种。
　　最好……不要得罪面前的顾封渟。
　　大脑里的警钟正在拼命地敲响着，人类好朋友的心情多变得就像是天气，然而面对着顾封渟的问题，楚悦的卷毛脑袋想来想去，愣是没有想到理由，一脸空白。
　　他和顾封渟大眼瞪小眼片刻，越看眼神就越闪烁，到最后脸还红了，最后语气有些僵硬地说：“……我就随便站站，没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对此，顾封渟冷漠道：“哦，是吗？”
　　楚悦：“……”
　　这下子小人鱼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顾封渟了。QAQ
　　事实上，楚悦确实没有想错，的确是他自己得罪了顾封渟，然而眼前的小人鱼凭借着自己单纯的智商，是绝对不会知道这一点，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么奇特的联想。
　　顾封渟定定地看着楚悦，眸色不禁暗沉了几分，他想了没想，倏地逼近上前！
　　看着疑似喜欢的人猛然向前，楚悦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踩住了下一层的台阶，直接退回到平地。
　　然后，他听到顾封渟的声音响起，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走，上车。”
　　楚悦：“？？？”
　　啊？什么鬼？
　　好一会儿，小人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眸，看到面前停着的黑亮车子，才发现自己稀里糊涂地跟着顾封渟到了停车场。
　　这一波走神实在是……走得太厉害了！
　　面前的黑亮车子霸气十足，完美尊贵，奢华流畅的车身，干净到能拆下来当镜子用，纯银色的“飞天女神”小雕像熟悉且陌生，那是一辆劳斯莱斯。
　　楚悦：“……”哦，原来是顾封渟的好朋友，劳斯莱斯。
　　趁着楚悦愣神的时候，顾封渟已经走到另外一边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看着面前的劳斯莱斯，小人鱼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实际上，他真正纠结的是，他是应该坐副驾驶座，还是应该坐到后座去？
　　楚悦目前暂时还不能确定，自己对顾封渟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是出于像对待人生伴侣一样的真正喜欢，还是一时之间的朦胧好感，只是稍纵即逝的依恋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少，最后消失不见。
　　为了能够让自己得出最为正确的判断，楚悦觉得自己需要时刻保持着大脑清醒，小人鱼单独认为，他最好是应该和当事人之一的顾封渟减少接触。
　　现在目前，一人一鱼暂时以朋友的关系相处，双方保持一个安全且合适的距离，给对方留下足够的时间冷静大脑，可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给双方的关系添下一个新的定义。
　　然而现在，如果楚悦坐到副驾驶座，离顾封渟这么近，免不了又是一阵的心神扰乱，可是如果坐到后座去，楚悦又担心自己会被顾封渟说，将他当成了什么……滴滴司机？？？
　　小人鱼垂眸不语，却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心说，唉，真是颜值误人。
　　至于关于喜不喜欢顾封渟这个人类的问题，干脆上车之后再说了，面对眼前的二选一修罗场，小人鱼认为，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坐到后座！
　　只要他态度足够坚决和自然，相信顾封渟应该不会对他坐到后座那里有什么意见。


第92章 小人鱼想：这个人类怎么……
　　楚悦心意已定, 他这么想着，索性走到了后排，伸手向着车门探去。
　　他拽了一下, 没有拽动，拽了两下，两下也没开，于是很哀怨的四处乱看。
　　这时候，顾封渟沉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楚悦, 来前面。”
　　楚悦：“……”
　　这个人类怎么这么难搞！
　　虽然他主动放弃了坐副驾驶座的权利，但是他如果去坐后座的话，至少能获得一刻的清净和安宁, 结果，这个人类却连这样一个机会都不给他！！！
　　所以，顾封渟你究竟懂不懂我的心？楚悦几乎要在心里抓狂地想着。
　　当然，乖巧如小人鱼, 楚悦也只敢红着脸腹诽，面上老老实实的，心里大声地说着不要, 身体却很诚实地做出了回应。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 转身走到副驾驶前, 伸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虽然劳斯莱斯车内的空间宽敞，但是副驾驶和驾驶位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 所以，楚悦完全没法往一旁靠去，而是被迫坐在了一个距离顾封渟不远不近的地方。
　　楚悦刚刚坐上副驾驶座，底下的座位还没有完全坐热乎，不知道怎么的, 他突然感觉到周身的压力在不断增加，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危机感，整条鱼骤然变得紧绷起来。
　　现在车上只有两个活物，即使小人鱼知道顾封渟对他没有任何敌意，他却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依然萦绕着很强的压迫感。
　　为了不让顾封渟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活动，楚悦用眼尾的余光扫了扫，偷偷去打量坐在驾驶座的男人。
　　小人鱼看着顾封渟英俊的脸庞，身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从这个角度看去，男人侧脸的轮廓线条流畅分明，坚硬锐利。
　　相比于脱下外套的他，此时，他沉着脸没说话的时候，现在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竟然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凌厉感，那是上位者独有的压制性气势。
　　楚悦抿了抿唇，非常迅速地收回了视线，他偷偷地挪了挪屁股，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自己的重心压向身后的椅背，尽量让自己和顾封渟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
　　也许是因为这样一个调整坐姿的动作，楚悦终于稍微脱离了顾封渟的气势笼罩，感觉到周身的压力骤减，小人鱼悄悄松了一口气。
　　像顾封渟这一种长得帅的男人，身上那一股凌人气势不仅难以忽略，并且极具有压迫感，他全身上下哪里什么都好，唯独就这一点不好，冷得就像是一台人型制冷机。
　　只要顾封渟身上一放出冷气，以他为中心，周围十米之内万籁俱静，鸦雀无声。
　　这个男人真是可怕，楚悦垂眸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默默地在心里这么想着。
　　顾封渟坐在驾驶座上，侧目向着楚悦看去。
　　车内的光线昏暗，越发显得小男生的肌肤白皙如玉，从侧脸到脖颈勾勒出一小段柔和优美的起伏曲线，五官精致漂亮，单薄的衬衫少扣了两粒扣子，隐约露出了小巧的锁骨，让人遐想连连。
　　他垂着眼眸，坐姿放松，背脊轻松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凌乱的栗色卷发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小男生乖巧地待在顾封渟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上，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顾封渟见到眼前这一副画面，狭长的眼眸微微暗了暗，不明情绪在里面翻滚着。
　　即使顾封渟身上冷冽的气势减弱了几分，但是想到自己因为楚悦刻意远离而产生的烦躁感和不悦感，男人的眼眸再次危险地眯了起来，脸上还是带着一丝不悦。
　　顾封渟收回视线，虽然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多么大的变化，但是却好像莫名其妙地心情好了一点。
　　楚悦没有发觉，虽然他已经坐上了车，但是顾封渟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全带。”
　　楚悦：“？？？”
　　小人鱼微微一愣，彻底陷入了沉思，什么安全带？听上去好像有点耳熟的样子？它是什么来着？
　　坐在顾封渟的旁边，和这个男人同处于一个空间，楚悦这会其实只是表面上镇定，实则心慌意乱，心神不定，此时突然听到顾封渟的话语，这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安全带”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悦的视线下意识地往自己周遭四处乱瞟，当他的目光终于触及到安全带这玩意儿，伸出手准备要扣上的时候，坐在驾驶位的顾封渟似乎已经厌倦了等待。
　　男人一声不吭，直接俯身过来，宽阔的肩膀投下一整片阴影，正好将楚悦笼罩其中。
　　眼前的画面像是放了几个慢速，楚悦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每一幕和每一帧，唯独顾封渟是最耀眼和最吸引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