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悦哦了一声，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他的大脑听从了顾封渟的指令，肌肉全凭语音导航走进桥洞，机械性地放下水果和零食，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才坐在顾封渟旁边。
　　小人鱼暂时没有去看顾封渟，他低着头盯着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楚悦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跳得比平时快了一些，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
　　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喜悦，或许也有那么一点激动。
　　楚悦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可是他明明知道这不是梦，因为顾封渟真的坐在他的桥洞里了，没有嫌弃，没有嘲讽，没有蔑视，对他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态度，这感觉……也太不真实了吧。
　　直到底下的干草堆扎了一下他的屁|股，楚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顾封渟底下坐着的干草堆，又看了看被枯黄干草扎着的裤子，他盯着顾封渟那一条价格昂贵的裤子看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应该自己是心疼顾封渟的裤子，还是心疼干草堆了。
　　来者是客，楚悦认为自己既然身为桥洞的主人，就应该要好好招待一番顾封渟，冰冷的桥洞还是一份温暖的。
　　小人鱼伸长手，将装着水果和零食的袋子拿了过来，打开袋口放在顾封渟的面前，大大方方地分享自己的零食：“阿渟，你要吃饼干吗？”
　　只见经常在家里吃特价杯面的顾大总裁淡淡看了眼可比克薯片，面不改色道：“不了，我不吃零食的。”
　　说话间，一抹灰色的衣物蓦然闯进顾封渟的余光里，他微微一愣，随后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不远处的灰色羽绒服，羽绒服被放在干草堆上，叠得非常整齐。
　　顾封渟的眸光暗了暗，垂下来的眼眸很好遮掩住他眼里的神情，心想小男生果然真的没有骗他，羽绒服是真的被他放在家里了。
　　被顾封渟拒绝了，楚悦也没有气馁，转而继续推荐他买的水果：“要吃水果吗？我买了葡萄和橙子。”
　　“嗯。”
　　顾封渟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他一手伸进装着水果的袋子里，细长的指尖在每一颗葡萄上面掠过，指尖偶尔有短暂停留在了那么一两颗葡萄附近，却始终无法勾起顾封渟想吃它的欲|望。
　　他像是皇帝选妃一样精心挑选着葡萄，左挑右挑了一会儿，最后挑中了几颗又大又圆的葡萄，模样看起来倒是挺新鲜的。
　　等到看见顾封渟开始吃葡萄了，楚悦也跟着吃了一颗，咬下去的那一刻，葡萄的甜味瞬间在口腔内蔓延，小人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哇！葡萄好甜，阿渟，你觉得葡萄好吃吗？”
　　楚悦买的葡萄的确是甜度充足，顾封渟一边咀嚼着葡萄，一边看着这个破破烂烂的桥洞和干草堆，他感觉心脏都在滴血，口中的甜味似乎开始变了味。
　　有点苦涩。
　　顾封渟坐在楚悦的旁边，只见小男生抬眼看向他，双眼泛着一层清冷月色的光泽。
　　一人一鱼就这样自然地对上了视线。
　　或许是难得买到了两串甜甜的葡萄，小男生高兴得眉眼弯弯的，唇角也弯弯的，看向他的时候，像是一副想求表扬希冀模样。
　　桥洞不太宽敞，洞内明显的光线不足，此时的夜色跟浸了墨一样十分浓厚，皎洁的月光丝丝缕缕地透进来，一道月光恰好照在了楚悦的脸上，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覆上了一层光亮，鸦羽般的阴影落在了他的脸上。
　　小男生这一笑，眼睛里都蕴着光，像是在他的眼底，藏着另外一个月亮。
　　顾封渟的心口重重地一跳，别扭地挪开了目光。
　　“好吃，甜的。”话溜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楚悦没有发现，顾封渟的嗓音染上了一层哑。
　　顾封渟只吃了一颗葡萄就没有再继续吃第二颗了，他垂下眼，手里把玩着另外一颗葡萄，可是他却没有想吃水果的食欲，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疑问。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明明只是一个小男生而已。
　　这样的疑惑出现在顾封渟的脑中，这可真的是异常地难得，毕竟在楚悦之前，他甚至从没在意过其他人的相貌，反正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该有的都有。
　　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五官精致得宛如神话故事当中走出来的王子，根本不像是天生就能拥有的相貌，如梦似幻，令人沉醉。
　　可是，王子殿下如今跌落凡尘了，住在这个不符合他高贵身份的桥洞。
　　顾封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破烂的桥洞，虽然这里是一处可以避风的位置，可是坐在里面的时候，他仍然能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刺骨寒意，更别说在这里睡觉休息了。
　　他环顾一周，发现桥洞里面除了放着一些干草堆，连一张像样的被子都没有，这里怎么能睡人呢，想到小男生一直以来都是住在桥洞，顾封渟的眸光更是暗沉了几分，这实在是太委屈王子殿下了。
　　“楚悦，你是怎么想的？”顾封渟看向他，忽然问，“是打算一直住在桥洞这里吗？”
　　楚悦思考片刻，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栗色的卷毛也在微微晃动着：“不会啊，我现在存着钱呢，等我有很多很多的钱了，就可以买一间大房子了。”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阳光海岸小区的某一栋别墅，以此作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房子模样。
　　实际上，楚悦也并不是经常住在桥洞的，小人鱼只不过是为了强迫让自己适应在陆地的生活，所以才会住在桥洞这里，说起来，或许他在大海里睡觉的时候比较多。
　　顾封渟闻言，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楚悦，一人一鱼视线相触，没有经受过社会毒打的小男生，眼神保持着干净澄澈，不掺杂一丝杂质。
　　顾封渟不忍心告诉单纯的小男生，阳光海岸小区的别墅，在海城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最残酷的是，有的人努力打工了一辈子，或许最终也只能在这里买得起一个厕所。
　　多么讽刺的现实。
　　他沉默片刻，像是在心里做下了一个重大决定，缓缓开口：“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住在我家。”
　　“住在……你家？”楚悦忍不住瞪大了双眼，眸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模样。
　　或者说，当中以震惊为居多。
　　“嗯。”顾封渟的语气很淡，但却带着股执拗的味道，“居住环境方面你不用担心，别墅的周围很安静，治安条件也很好，而且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住，别墅还有好几间房间是空着的，你如果想搬过来住的话，随时都可以，我不会收你租金，家电什么的你可以随便用，至于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呢，可以等到你找到新房子为止。”
　　这样的居住条件摆明是诱人的，不仅免水电免租金，还可以免费享受住在别墅的待遇，因此等到顾封渟说完了告一段落，楚悦仍然怔愣在原地，蒙了许久。


第56章 一起过节
　　楚悦记得, 按照在人鱼族的规则，人鱼只会和自己一生中唯一的伴侣共同分享属于自己的领地，阳光海岸别墅是顾封渟的家, 相当于是他的领地，顾封渟愿意和他共同分享领地，也就是说……
　　意识到什么的楚悦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心跳快了好几拍，所幸桥洞内部黑灯瞎火, 光线严重不足，所以顾封渟一时没有注意到小男生微微泛红的脸颊。
　　楚悦轻咳一声，顶着一张熟透的大红脸, 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住在桥洞这里挺好的，暂时不想搬家, 我现在还存着钱呢，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买大房子了。”
　　顾封渟：“……”
　　顾封渟听了楚悦这番话, 险些气笑了, 什么叫作“住在桥洞这里挺好的”, 这个破烂桥洞是能挡风还是能挡雨的？
　　睡桥洞一点也不舒服，这么恶劣的环境应该也就只有楚悦一个人能睡得着了。
　　顾封渟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楚悦, 随口反问了一句：“是吗？住桥洞有多好？”顾封渟知道自己现在生着闷气，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气什么。
　　楚悦这个小男生总能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的周围，偶尔说出一些令人生气的话语，间接扰乱他的心绪，可是却总是让自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让顾封渟十分的抵触, 却似乎毫无办法。
　　单纯的小人鱼一点都没有发现到顾总内心复杂的想法，他隔着黑夜望向顾封渟幽深的瞳孔，眉眼弯了一下，显得十分柔和，嘴角浅浅地勾起：“住在桥洞这里，可以看到大海啊。”
　　说完后，楚悦突然抬起手，朝着大海的方向一指。
　　大海？
　　顾封渟一顿，想要继续反驳楚悦的话语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里，他抬起眼眸，往小男生所指的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候，他又听到楚悦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夜晚的大海特别有魅力，是不是很好看？桥洞这里可是绝佳的观赏位置。”
　　顾封渟做了个深呼吸，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双眼，再次抬眸仔细看，楚悦所指的方向仍旧空空如也，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顾封渟：“？？？”哪来的大海？
　　为什么楚悦能看得见大海，他却看不见，只有萦绕在鼻间的淡淡咸腥味真实地告诉他，大海的确是在桥洞这里附近。
　　顾封渟敛下眼眸，心里开始缓缓地浮现出一个惊人的念头，难道……他本身是患有夜盲症的，只是他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
　　但是这个想法一出，很快就被顾封渟自己给否定了。
　　因为他去年曾经在海城医院做过全身检查，详细的检查报告上明确地告诉他，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任何的问题，夜盲症之类的眼部疾病更是不存在，就连视力，他每年都是一直稳定保持在5.0左右。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问题呢？还是因为最近处理集团内部的事务实在太多了，导致现在出现了眼睛疲劳？？？
　　楚悦没有发现旁边人的困惑，反倒是自顾自地开始欣赏起隐没在黑夜里的大海，看得有些入了神，没办法，毕竟大海对于人鱼来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和特别的诱惑。
　　同时，想不通当中原因的顾总决定放弃了，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原因归咎于楚悦的视力可能比他好的缘故，并且决定了过几天再去海城医院做身体检查。
　　所幸，顾封渟及时将自己短暂误入歧途的神魂给拉了回来，没有忘了正事，他将一个保温壶放到了楚悦的面前：“这些送给你吃，就当作是今晚的宵夜。”
　　猝不及防之下，手背突然触及到一大片冰冷的铁壶，冰得楚悦一个激灵。
　　小人鱼暂时抛弃了落在大海的注意力，他低着头和地上的保温壶大眼瞪小眼片刻，屈起手指敲了敲保温壶的壶身，清脆的金属声音霎时回荡在桥洞里。
　　楚悦好奇地看着顾封渟，觉得有些好玩儿又敲了敲保温壶，问：“保温壶？里面的是什么？”
　　“是汤圆。”顾封渟由衷道，“楚悦，祝你冬至快乐。”
　　顾封渟说出口后，楚悦只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坐在旁边的顾封渟，和不远处疯狂朝着礁石拍打的海浪声，都变得很安静。
　　唯一能清晰听见声音的，就只有自己像是即将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心脏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加速度在疯狂乱撞着，强烈的存在感实在是令人无法忽视。
　　楚悦几乎是有些怀疑，对面的顾封渟是不是也能够听到他现在的心跳声，人鱼的心脏居然也能跳得这么快，这么大声。
　　眼前的一切美好到仿佛有些不真实，然而掌心底下传来保温壶冰冷的触感，却又明晃晃地在告诉他自己，你不是在做梦。
　　真的有人，对他说了一句“冬至快乐”，他不是只有独自一人在桥洞过节的。
　　这是楚悦今天第一次收到有人对他说的一句“冬至快乐”，上一刻他的灵魂仿佛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结果却在下一刻，有人在悬崖上给他扔下了一条救命绳索。
　　而那个人就是顾封渟，节日的祝福语，代表团圆的汤圆，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
　　节日的祝福语来得太过于突然，使得楚悦一时僵在原地，什么动作都没有，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被洞外零下两度的冬风给冻住，可是他明明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冷意，身体内部反而涌起了一股流入心扉的暖意。
　　半晌，楚悦才愣愣地回了顾封渟一句：“……谢谢，阿渟你也是，冬至快乐，大家同乐。”
　　黑漆漆的桥洞内，顾封渟和楚悦坐在干草堆上，也许是因为一人一鱼坐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明明桥洞内的光线很暗，可是顾封渟却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双眼是否产生问题给消除了所有的疑惑。
　　因为，隔着黑夜，他却能够清晰看见近在咫尺的小男生，漂亮的脸蛋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鸦羽似的的乌黑睫毛根根分明，跟小梳子似的，可爱的眼眸弯成了一轮明月，就像是夜空中悬挂的月亮。
　　不知怎么的，顾封渟看着这样笑容的小男生，脑海里逐渐地浮现出一个想法，此时楚悦的笑容好像比今晚的月亮还要明亮几分，比月色更美。
　　啪嗒一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一起掉落了，顾封渟的薄唇微微抿紧，英俊的脸庞内敛得让人看不透。
　　他忍不住心想，自己对楚悦好像有着什么不一样的情感，不是和商业伙伴的恰到好处的合作感情，也不是和陆今澈单纯的兄弟情，更不可能是与家人相处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