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理看着他：“后来你来了。离我只有一墙之隔。我听到你的呼唤声，我知道，只要我回应你，就能被你解救出去。”
　　当时喻理快要痛死了，短短数小时内身体毫无节制地生长，骨头抽长甚至咯吱作响，细胞疯狂复制再生的过程比癌症还要痛苦一百倍。
　　如果不是顾澄风的呼唤声，只怕当时他就痛得坚持不下去，直接崩溃了。
　　正当他意识模糊到想放弃的时候，顾澄风的声音在外面一声一声地响起——
　　“小雨妹妹！”
　　“你在家吗？小雨妹妹！”
　　“我来救你了！”
　　他的澄风哥哥，来救他了。
　　他无法形容听到顾澄风的声音时，他内心的震动。
　　……就像是，濒临死亡的人看到了天使的光。
　　“你听见我叫你了？”
　　顾澄风瞪大眼，不可思议地问。
　　“那你为什么没有回应我？”
　　“因为我不敢。我已经变成了怪物，我不想……你怕我。”
　　喻理眼底有些许苦涩。
　　“所以我不仅没有回应你，还跟她达成了协议——我每天记录身体数据交给她，她则帮我回绝你母亲的拜访，并带我离开A市。”
　　九岁的年纪就被迫分化，一夜之间分化为迄今年纪最小的Alpha，那滋味当然不好受。
　　但喻理都轻巧揭过，不想让顾澄风跟着担心。
　　“后来我私下阅读了大量第二性别的书籍，才明白了她的意图。分化的年龄和信息素的强度有关，她过早促使我分化，无非是想看到我比其他Alpha更强大的信息素。我被关了很长一段时间，知道我无师自通地学习了藏拙，用了很久的时间，终于把信息素全部都隐藏了起来，就算是在机器的测验下，也无法测出。”
　　“从那以后，她认为我没用了，我才终于恢复了自由。”
　　这是对信息素的绝对控制，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Alpha也不一定能做到。
　　顾澄风听到这里，突然想起喻理的信息素和别人的确不同。
　　开心时犹如雪花飞扬，生气时如同暗夜飓风。
　　他曾经还开玩笑地问，喻理是不是香水体质，还分前调中调。可谁能想到，这却是一个无助的少年，在迫不得已之下学会的自保技能。
　　恢复自由之后，喻理忍耐了很久，每当他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偷偷溜到顾澄风的学校去，看一看那个明朗的少年。
　　顾澄风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
　　这道光曾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短暂地照亮过他的生命。
　　此后，他一生的宿命，就是追逐这道光的方向。
　　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耗费了十年的心血，终于一身无暇地重回顾澄风的身边。
　　过往终于全部坦白。
　　喻理曾经以为他会带着这些不堪的秘密直到死去。
　　可是后来，他拥有了顾澄风毫无保留的爱。
　　他失忆的时候，顾澄风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加诸于他身上的勇气，在礼堂舞会现场听到顾澄风向他表白那天，他拥有了全世界。
　　他终于有勇气对抗过往，把那些腐烂的隐秘都暴露在阳光下了。
　　因为他确信，即便他真的变回那个被催化生长的怪物，顾澄风也不会嫌弃他分毫。
　　他望着顾澄风的眼睛，那眼底果真全是心疼与愤怒，看不到一点点惧怕和厌恶。


第六十六章
　　回忆结束时，喻理的表情十分平静。
　　那些过往，已经不能再伤害他一分一毫。
　　他有了自己的光。
　　然而顾澄风却是怒气冲天，双目瞪红，一把将垂着眸的喻理搂进了怀里。
　　心疼得无以复加。
　　喻理反过来低声安抚他。
　　安抚了一会儿也不见成效，又担心顾澄风气坏了身体，只得想法子转移话题。
　　“小风，我怀疑，施映岚对顾氏集团出手了。”
　　刚才在和顾叔叔通电话的时候，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头的几个关键词。
　　股价跌停、检测样品、记者采访。
　　连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他当即就打算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他不想让顾澄风知道，打算先查清楚之后再说，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这件事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啊？”被喻理一打岔，顾澄风终于从恨不得当即把施映岚揪出来暴打一顿的暴戾情绪里回过神来。
　　皱着眉道：“顾氏怎么了？”
　　喻理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顾叔叔刚才跟我们联系的时候，我听见他那头很嘈杂，听起来他似乎被什么急事绊住了。”
　　他打开通讯终端，低头快速点击翻阅：“我查一下。”
　　顾澄风把脑袋挨了过来。
　　喻理没时间打开终端的屏幕共享功能，和顾澄风挨得极近，俩人一起看向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醒目的新闻——
　　顾氏集团名下顾氏生物科技公司被爆基因污染事件，公司总监已被管理当局带走接受调查。
　　顾澄风：“！！！”
　　喻理也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顾叔叔白手起家，粗放型产业做大之后，近年才转型把重心全放在生物科技上。
　　顾氏生物科技公司是顾氏的核心产业，如果出了问题，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基因污染，是严重危害治安的重罪，如果真的定罪，只怕作为顾氏总裁的顾叔叔，也难逃法律制裁。
　　喻理握着终端，又查了顾氏的股价。
　　这样的消息一放出来，市场上就开始有组织地大量抛售顾氏股份，散户也跟着惶惶然地把手中股份抛出，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的势态。
　　抬起头，喻理眼底已是一片暗色飓风。
　　他拨通了顾韬的通讯，克制了情绪，礼貌地开口：“叔叔，我想过来看看生物科技这块能不能帮上忙，可以吗？”
　　听到这话，绝大多数家长会觉得孩子没什么用，过来也只会添乱。
　　但顾韬却不这样认为。
　　作为上位者，他和喻理接触之下，早就明白这孩子的过人之处。
　　再说，顾家一向倡导的是平等教育，就算顾澄风提出要来公司，他都不会拒绝。那样粗暴的做法，除了伤孩子的心，起不到任何作用。
　　因此他略一沉吟，直接道：“保镖已经在过来的路上，等他们到了，你留一半守着家里，带一半人出来。直接到生物公司来。”
　　凭喻理的问话，顾韬知道他已经大体明白了公司的处境，因此也就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把顾氏生物科技公司的地址发到了喻理终端。
　　喻理起身要走，顾澄风站了起来，严整道：“我跟你去。”
　　喻理回头看他，原本已经冷得跟冰碴子似的脸色稍缓。
　　他想劝：“你……”
　　“喻小理。”顾澄风直接开口，“虽然我对生物科技这事儿不懂，但是你得让我跟着。”
　　他一字一顿地道：“上次你出去找施映岚没告诉我，我不怪你。但是以后，你不能再瞒着我了。我保护你。”
　　喻理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头。
　　他们是一家人，遇事本来就不该隐瞒。
　　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出发，迅速抵达了正面临水深火热局面的顾氏生物科技。
　　公司上下人心惶惶，谈基因污染色变。
　　虽然造成公司眼下波动的，和喻理的母亲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但顾韬对喻理极为信任，见到他之后，就直接把人领到生物研发部门，找来部门负责人和喻理一起研究。
　　喻理快速切入主题：“研发的是什么项目？目前研发到什么阶段？被污染的基因片段在哪儿？请带我去看看。”
　　这几个问题无一不涉及公司最核心的秘密，研发部门负责人面露难色地看向顾总，而顾韬却是神色不动，直接道：“喻理享有研发部门的临时控制权，带他去。”
　　喻理正要走，顾韬突然叫住他，坚毅的脸庞上是泰山压顶而不改色的淡定：“小理，尽力而为，其他的不用太过担心，有顾氏在，施映岚不敢拿你怎么样。”
　　喻理心中一暖，差点酸了鼻头。
　　顾氏的动荡是他一手造成，而顾叔叔不仅不怪他，反而毫无理由地支持他、相信他。
　　顾澄风一手抱着喻小数，另一手大力拍着喻理的肩膀，笑容毫无阴霾：“不要怕，我老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杜琴筠听说两个儿子和孙子到了，踩着高跟鞋蹬蹬蹬气势磅礴地走过来，看着顶天立地的丈夫和懂事乖巧的两个孩子，脸上浮现欣慰的神色。
　　她凤眼一眯，插着腰冷哼：“两个宝贝，你们放心，爸爸妈妈就算是拼着你死我活，也不会让施映岚再得逞！老公，当年咱们从零起家，能做成今天的规模，咱们怕什么，大不了重头来过！”
　　杜琴筠拥有顾氏的绝大部分股份，她一发话，意味着顾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势必要与施映岚不死不休！
　　顾韬看见老婆发话了，也是豪情万丈，回想起了那些年两人从一无所有打拼到现在的日子。如今，他有老婆孩子，还有乖巧聪明的孙子，他已经拥有了最宝贵的一切，就算失去些身外之物又何妨？
　　作为男人，他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他揽着杜琴筠的肩，神色威严，斗志昂扬：“是，顾氏不惜代价也要关闭施映岚的实验室！”
　　喻理眼底泛着水光，几乎要溢出泪来。
　　眼前每一个家人，都无比信任地看着他。
　　这是他过去近二十年，都没感受到过的，真正的亲情。
　　哪怕风雨飘摇，他们携手共进。
　　……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说完话，喻理跟着研发部分负责人进了实验室，这一忙就是整整几天。
　　寻找污染源、对比基因链、和顾氏专家分析追踪构陷手法，反溯本源……
　　如果不是顾澄风按着他，每天在办公室睡几个小时，只怕他能够就这么不眠不休地干下去。
　　接下来的这一周，顾氏股价动荡、人心散乱，基因污染事件像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倒地的牌，事件后的连锁反应几乎将顾氏压得透不过气。
　　好在顾韬和杜琴筠二人掌控了绝大部分的股份，在集团拥有绝对控制权，不然只怕在这样的飘摇动荡中，顾氏集团这块蛋糕早就被虎视眈眈的市场拆吞入腹。
　　……
　　郊外地下实验室。
　　刚从看押处放出来的施映岚，神色有些疲倦。
　　她盯着面前衣装革履的中年人，眼神像是淬了毒似的，声音有些尖利——
　　“把喻理抓回来啊！他已经掌控了性别转换的关键，只要再清洗一次记忆，就一定可以研究出性别转换试剂！”
　　她面前的中年人周身带着上位者的气势，面对施映岚的连声催促不为所动，只微微皱眉：“现在不行，顾氏影响力不小，在顾氏老总眼皮子底下带走人，我还没那个本事。再等两周，我已经派人去谈收购了，只要顾氏一倒，就没人能护住他了。”
　　他话不多说，转身离开前淡淡嘱咐了一句：“实验继续推进，这周结束前，我要拿到提前分化药剂。”
　　提前分化药剂，甚至能够令十岁不到的孩子提前分化，分化年纪与信息素强度有关，十岁不到就分化……信息素该有多强大。
　　中年男人眼中流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这样制造出来的人形兵器，将是一笔令人眼红的巨大财富。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冒着危险保下施映岚。
　　……
　　顾氏集团，生物科技公司研发部。
　　喻理熬了几夜，终于和研发部门的负责人揪出了污染基因的携带者——
　　那人已经辞职，辞职前从海外无从追踪的账户上得到一笔巨款，如今下落不明。
　　换句话说，无法证明污染基因事件和施映岚的关系。
　　要扳倒施映岚，似乎还欠缺了那么点时机。
　　可是，和顾韬一样，喻理有着必须要保护的人。
　　他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小隔间，大概思索了一个小时。
　　这是他过去被施映岚关起来做实验时，留下的思考习惯。
　　一个小时后，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门，打开终端，调出直播录屏模式。
　　“顾叔叔，有个事需要您帮忙。”
　　“你说。”
　　“帮我把这个直播地址扩散出去，可以吗？”
　　“没问题。这条直播和顾氏的困局有关？”
　　“是。”
　　顾韬立刻去联系公关部，巨大的资源投入到直播推广。
　　新闻媒体、社交网站、直播平台……
　　正在使用终端的人，都看到了这样一条不计成本的广告——
　　《顾氏基因污染事件真相！》


第六十七章
　　顾氏集团的研发项目被爆出基因污染之后，民众一片哗然。
　　基因污染对人类的发展是致命的，如果当局调查证实了这项传言，那不仅顾氏会出大问题，顾氏掌权人也难逃被逮捕的命。
　　于是，顾氏的变故，在民众间成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就算对生物科技不感兴趣的人，都能说道一二。
　　因此，在终端推送出《顾氏基因污染事件真相！》这样一个简明扼要的标题之后，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出于好奇，大部分人手边没有急事的，都在第一时间点了进去。
　　肖莉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幼师，中午把班级里的孩子们一个个全哄睡之后，一看时间还早，就点开终端打算刷会儿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