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医生拧着眉，神情严肃。
　　“另一端记忆，并非粗暴的清除方式。对方还精心设计灌注了代替记忆，好让你察觉不到其中的端倪。目前的医疗技术，无法对这样的记忆加以分辨、剔除，要想恢复记忆，只能寄希望于你自身的大脑机制了。”
　　杨医生看向他们：“有一些方法，或许对恢复记忆有帮助，你可以去看看曾经熟悉的地方，多接触一些能够帮助你发现代替记忆漏洞的人或事。”
　　杨医生叹了一声：“大脑太奇妙了，现如今的科学也无法研究透彻。有可能下一秒喻理就能恢复，但也有可能，代替记忆渐渐和原本的记忆融合，再也分辨不清。”
　　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两人上了车，喻理坐在驾驶位，又对顾澄风说了声“对不起”。
　　“我把现在的你忘记了。”
　　反而是顾澄风不甚在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紧的，又不影响生活，反正就算记不得了，你还是我男朋友。”
　　他顿了顿：“哦，现在还多了个身份。”
　　他扭头勾起一个暖洋洋的笑容，拉长了调子调戏地道：
　　“小雨妹妹——”
　　喻理：“……”
　　一丝绯红悄然爬上了喻理的耳根。
　　顾澄风简直太稀罕他这副任人欺凌的模样了，弯着眼探身绕过汽车扶手盒，凑到喻理耳边，得寸进尺地说——
　　“叫我一声小风哥哥。”
　　喻理偏头，毫不留情地含住面前的两瓣唇。
　　一手按住顾澄风的后脑勺，一手托住顾澄风的背。
　　辗转良久。
　　等顾澄风从这场凶猛的掠夺中回神过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无法呼吸了。
　　喻理放开他，他立刻夸张地喘气，像条终于回到水里的鱼，胸口剧烈地起伏。
　　耳边是喻理轻缓中夹杂着一丝戏谑的声音。
　　“小风，哥哥。”
　　顾澄风：“……”
　　他的小雨妹妹，怎么变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小雨妹妹”这个身份的，可以去第9章瞅一眼，小风和池司皖打架之前提到过XD


第五十八章
　　俩人在车里闹了半天才出发。
　　车子发动之后，顾澄风靠着座椅背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先去学校把你的休学手续取消了，顺便在学校走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记忆。”
　　“休学？”
　　喻理的神情有些疑惑。
　　显然，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
　　“是啊，两个月前，学校说是你本人提交的休学申请。”
　　顾澄风觉得奇怪了：“如果那时你还没被清除记忆，你应该不会同意啊，而如果已经被清除，没道理现在却记不得这事儿？”
　　喻理只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应该是我的……”
　　他把“母亲”两个字吞了回去，“施映岚做的。”
　　他眼神微冷，显然是已经不会再原谅施映岚的所作所为。
　　“我猜这段时间，你们正在追查我的下落？”
　　顾澄风点头：“对，当时老爸说他似乎有了一些眉目。”
　　喻理微微扬起嘴角：“那就是了。施映岚肯定也察觉到你们的追踪即将奏效，所以才打算假借我生病转学的借口，转移你们的注意力。本人提交休学申请，只需要通过视频核实就可以，那段时间我受控于她，提交一个我的视频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顾澄风后知后觉地道：“如果不是她主动暴露，我们根本无法确定你的失踪和她有关，更有可能错过找到你的时机……”
　　喻理察觉到顾澄风情绪的波动和其中隐含的后怕，他立刻把车开到路边停下，伸手把身边的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低声安抚——
　　“没事了，如果不是你，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我，也不会有人找我。学校会相信施映岚，毕竟她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我将终身等不到救赎。”
　　喻理眼底有微微的光：“可是你来了。”
　　喻理只要一想到自己失踪的时候，还有顾澄风和叔叔阿姨在真心实意地担忧自己，不顾代价地追查自己的下落，他的心里就像是浸透了一汪温泉一般的舒适。
　　催眠术后，九岁的记忆回来了，与此同时，那段曾经令他无比绝望的记忆也随之回来了。
　　但是因为面前这个挂着懒洋洋笑意的青年，施映岚加诸于他身上的苦难，再也无法伤害他一分一毫。
　　……
　　两人去学校办理好手续之后，绕着A大的校园走了很久。
　　喻理经常出入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然而一无所获。
　　顾澄风突然想到了什么：“刚刚催眠的时候，杨医生说过要从以前的事慢慢将你带入记忆被清楚那一年。要不我们去你以前的学校看看？”
　　“以前的学校？”
　　“就是进华文之前，你在的那所大学。”
　　顾澄风和老妈去找过，故而很清楚地记得学校的名字，“A市工业学院。”
　　两人复又上车，在车上仔细地聊了聊，从A市工业学院转学后，喻理的记忆。
　　因为杨医生特意交代过，真正的记忆不能由旁人告诉喻理，必须得喻理主动回忆起，不然真正的记忆和虚假的记忆就会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所以顾澄风一路上只是听着，没有插嘴告诉喻理他所经历过的真相。
　　“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家庭和睦，母亲温柔可亲，父亲才识过人。”
　　喻理一开口，顾澄风的脸就沉了下去。
　　“我从小对科研事业就抱有极大的兴趣，平安长到十八岁后，母亲请朋友帮忙，把我转学到华文，后来又跳级考了A大。”
　　他只寥寥数语就说完了自己的记忆。
　　“后来，由于学校实验室的器具不够专业，我申请了施映岚的实验室的使用权，专门用于研究第二性别转换的实验。”
　　喻理叹了一声：“第二性别转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两种性别一旦分化完成，身体构造和信息素的释放原理截然不同。如果硬要转换，只会转换出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我在实验时已经发现了问题，但是施映岚应该是给我加了什么暗示，竟然让我对实验终会成功深信不疑。”
　　听到这里顾澄风也听明白了。
　　感情施映岚更改的记忆，一是更改了自己在喻理心目中的形象，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母爱泛滥、和蔼可亲的角色。
　　二是把顾家整个从喻理的记忆里剔除，好让施映岚成为喻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忠心为她服务啊。
　　顾澄风气得拳头紧握。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
　　喻理成长时没有陪在他身边，需要喻理的才智了，才粗暴地清除那些不好的记忆。
　　喻理感觉到顾澄风的怒意，安抚地轻拍他的背：“不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他低垂着眼眸，眸中闪过一抹冷意：“私藏守卫的罪名不小，她的实验室还有一些违法的实验，我已经保留了证据，施映岚会得到应有的下场的。”
　　两人很快到了A市工业学院，这时正是下课时间，操场上、教室走廊上全是出透气的学生，打打闹闹好不热闹。
　　工院这段记忆还不涉及到顾澄风，所以更改的地方有限，喻理还记得大部分真实的细节。
　　他带着顾澄风径直上了教学楼楼顶，低声跟他解释：“那会儿课间我习惯和同学来楼顶放风。楼顶的门常年关着，平时没人上去。”
　　学院建在A市最东边的山上，从教学楼楼顶俯瞰，能看见整个A市的全景。
　　喻理带顾澄风上来，只是想分享当年的事，带他吹吹风罢了。
　　顾澄风果然很有兴趣，主动走在前面。
　　顾澄风率先推开楼顶的门，天台的景象映入眼帘。
　　“谁？”
　　“有人来了？”
　　出乎意料地响起几道男声。
　　顾澄风走上最后一节台阶，看到的就是几个和他们年纪相当的男生，正慌忙踩熄地上还冒着红点的烟头。
　　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学生，以为老师来抓现场了，忙着毁灭证据。
　　看到是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几人才放了心。
　　为首的一个拧着眉，不耐地冲顾澄风道：“不知道天台是谁的地盘吗？”
　　喻理也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个小混混惊异地瞪大了眼，惊喜又热切地喊出了声：“老大！！！”
　　顾澄风：“？？？”


第五十九章
　　这可以说是顾澄风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喊“老大”，然而喊的人却并不是他。
　　而是他身后那个，被老妈夸赞了无数次，乖巧懂事聪明伶俐的小学弟。
　　他的小雨妹妹。
　　现场一阵沉默。
　　气氛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面前这几个年轻人，确实是当年跟在喻理身边的小弟。
　　喻理原本张口想应，但是和顾澄风站在一起之后，余光注意到他的反应，于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顾澄风喜欢的类型，就是他九岁那年出现在顾澄风面前时，那副乖巧文静的样子。
　　他当然了解自己，为了再度获得顾澄风的好感，他一定会将自己伪装成当初的模样。
　　而现在，看着顾澄风眼底的困惑，他倏然反应过来——
　　他的伪装，好像被拆穿了。
　　几个小混混靠了上来，十分尊敬地说：“老大！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听说你去A大了，太牛X了。”
　　顾澄风听见这几句话，却突然想起老妈曾经说过的话——
　　“人家小理还比你小一岁，可懂事多了。在恶劣的环境下还那么认真，成绩保持得那样好。当初我找到他时，在学校里头被七、八个孩子围在墙角欺负……”
　　被七、八个孩子围在墙角欺负……
　　他数了数，站在天台对面的这群不良少年，不多不少正好八个。
　　是巧合还是……？
　　他不擅长隐藏情绪，因为就直接将自己的困惑问出了口：“喻小理是你们的老大？大一那年，我母亲说她来学校，正好看见几个人围着墙角欺负他，不是你们？”
　　喻理还未来得及张口，应该说，察觉到自己似乎暴露了什么的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张口反驳，于是就听见那群小混混七嘴八舌地解释：
　　“没有没有！”
　　“老大那么厉害，我们怎么可能欺负他呢。”
　　“是有围墙角这么个事，不过当时是老大突然要求我们把你围在墙角啊，老大你忘记了吗？”
　　“刚围上就看见一个阿姨过来，说我们欺负人，还说要找学校领导，我们吓得赶紧就跑了。”
　　事实上当年这群小混混也很懵逼，毕竟他们老大一向冷酷，还是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那种瑟瑟发抖的神情。
　　搞得他们还以为老大中邪了。
　　喻理：“……”
　　三言两语就被面前这群傻小弟出卖得彻彻底底。
　　他不敢抬头看顾澄风的神情，生怕顾澄风说出什么他答不上来的话。
　　好在顾澄风也没当着大家的面继续追问。
　　然后这帮子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弟，竟然完全看不出这两人对视之下的波涛暗涌，只是连忙掏出口袋里的香烟，恭敬地点燃了递了老大和他的朋友。
　　“老大，抽烟。”
　　喻理：“……我不抽。”
　　小弟惊奇地说：“咦，老大，你戒烟了吗？”
　　喻理：“……”
　　形象垮了。
　　等喻理跟这群小弟叙完旧，离开学校回到车上之后，才挑起了眉——
　　“你会抽烟？”
　　顾澄风还记得当初他对喻小理不太爽的时候，故意拿了烟想要熏他，结果被烟狠狠呛了喉咙的糗事。
　　想不到当时那个纯纯的小学弟竟然比他还早学会抽烟！
　　那他不是白被老妈骂了！
　　妈的好气哦。
　　喻理埋头：“以前是会……”
　　后来就戒了。
　　他的记忆里对戒烟的缘由没有印象，只记得是转进华文之前，就已经把烟完全戒掉了。
　　不记得原因，就只能说明这个原因和顾澄风有关。
　　也是，他怎么可能带着难闻的烟味去接近澄风呢。
　　虽然记不得原因，他却清晰地记得在戒烟时，自己几乎没有感到一点痛苦，因为心底涌上来的甘之若饴和即将达成夙愿的欣喜，已经完全地将他包裹。
　　顾澄风看样子只是随口一问，听他说完后又开口，声音带了丝调侃——
　　“那你现在想得起来吗，小学弟？”
　　好久不用的称呼被顾澄风叫了出来，喻理也是一阵恍神。
　　他的思绪慢慢地飘到了大一的那个下午。
　　前因后果他还没想得起，不过他似乎为此筹备了很久，所以对杜阿姨会找到他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杜阿姨进校园后，在老师的帮助下探听到他的下落时，他正好和几个小弟站在操场的一处墙角抽着烟。
　　为了接近顾家他煞费苦心，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形象毁于初见。
　　于是他低声对面前的这群小弟说道——
　　“靠过来，假装围攻我。”
　　小弟们面面相觑，迟疑地靠近。
　　喻理一字一句地盯紧了面前的大块头，低语——
　　“揍我。”
　　小弟们围了上来，他顺势蜷缩在墙角。
　　原本凌冽的气势尽数收拢，双臂抱着脑袋，居然像极了被坏人霸凌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