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他回到天上已经快要两个月了,还带回来了宴禾大人丢失的那一魄,虽然神灯说主神不会记得任何事情,阑苏心里还是有几分期待。
实际上上神灯说是真的。
阑苏一股脑跑到火云宫的时候正赶上宴禾去西荒平乱,宴禾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小狐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发号施令:“出发!”
除了相同的脸以外,阑苏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觉,一分阿清对他的感情都没剩。
突然回到了从前的日子,阑苏有点不习惯。
之后的三日里,阑苏失眠了,他看着桌子上的两只白玉簪子,又小心翼翼的装进盒子里,如此反复。
宴禾神君回来的那天,晴空正好,举目遥望,天空祥云朵朵,各路神仙早就已经围堵了火云宫。
阑苏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他莫名的很紧张,手心不停的冒汗。
宴禾一身黑色战袍身姿挺拔,剑眉凛冽,面上不带任何表情,不怒而威,与阿清的斯文儒雅完全不同,宴禾眼神中透露着的是不近人情。
他回来了。
阑苏盯着人看的太出神了,不自觉的上前了两步,口中的话还没开口,眼前出现了一个容貌清秀绝俗的女子,阑苏一时忘了要说的话,再回神面前已经没人了。
一个小侍女偷偷问旁边的人:
“跟着神君回来的那女子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吗,听说是花神的女儿,名叫羽离,好像是被宴禾神君碰巧救了。”
“那她跟着来火云宫干嘛啊?”
“想做火云宫殿的女主人呗,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嘘!你小声点……”
从头到尾那人没有看他一眼,阑苏红了眼眶,怎么办,真的完全不记得他了,不喜欢他了。
大殿里神仙们三三五五的聚成一团,能排得上号的都来了,宴席开始后,大殿里座无虚席。
阑苏孤零零的站在大门外,他没有请帖,虽然已经位列仙班,但也只是个小仙,大殿里没有他的位置。
“哟,小狐狸,你不进去干站在这儿干嘛?”
阑苏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他转头一看,来人是五殿下,天帝的第五个儿子。
“我没请帖,进不去……”
五殿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
“走吧,我带你进去。”
“我就不去了,宴席已经开始了,五殿下快进去吧。”
阑苏觉得自己挺矫情的,从前他这样远远看着宴禾大人五百年,后来又在火云宫等了他三百年,人间那段光阴不过短短几十载,却让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五殿转着手里的扇子,又瞧了瞧大殿,摇摇头。
“宴禾神君这接风宴已经够热闹了,不缺我一个,你且等着,我去讨两壶酒。”
说起来他与五殿下也算是熟悉了,五殿名为暮云,身为天君的儿子,却对下一任天君毫不感兴趣,日日散漫,倒是寻了不少好酒。
当年阑苏便是被他那好酒给引了去,他不过是偷偷尝了一口,竟醉了个两天两夜,醒来的时候五殿下好一顿嘲笑,一只小狐狸,还贪酒欢。
暮云进殿与一群老神仙好一顿寒暄,说的都是些做面子没有的话,他本拎着两壶酒就走,又觉得不太礼貌,绕过大半个宴席与宴禾神君打招呼。
“西荒这一趟辛苦神君了。”暮云朝着宴禾作揖行礼。
宴禾淡淡回礼:“五殿下客气。”
暮云微微吃惊,与魔族大战后,宴禾虽然醒了过来,却丢失了一魄,这在天族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居然会与他客气,莫不是把那一魄找了回来?
暮云又想到门口眼巴巴的小狐狸,忍不住提了一句:
“神君,那小狐狸跟了你好几百年,又守了你好几百年,怎么门都不让进?我看着着实觉得可怜。”
宴禾眉眼冷淡深沉,片刻有些疑惑的开口:
“我何时不让他进门了?”
暮云叹了口气,这宴席是天君设的,当然都是交与别人操办,这请帖也自然也是别人操办的。
“神君若是觉得那小狐狸麻烦,不如送与我吧。”
这次宴禾没接话。
“我就是一个人闲散惯了,觉得那小狐狸有趣,当个伴儿倒是不错。”
暮云也就是随口一问,见宴禾没开口,他也没有夺人所好的爱好,不过那小狐狸他是当真挺喜欢的。
宴禾说:“他要是愿意,你就带走吧。”
暮云见他突然答应,心情大好:“多谢神君了,我这就去问问他。”
宴禾与他一点头,就此抽身。
暮云折返回去的时候,阑苏盘腿坐在大门口,毛茸茸的尾巴竖起来遮太阳,看上去有萌又蠢。
“走吧,去哪儿喝酒?”
阑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去我那儿吧,今日我寻了一种特别好吃的糕点,请五殿下尝尝。”
火云宫很大,阑苏住的是最偏僻的一间院子,距离大殿的位置也最远,院子里有两颗桃树,僻静又毫无特色,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两盘点心。
暮云讨的酒实在是太辣了,阑苏喝一小口眼泪乱飞,连着吃了好几块糕点,他感觉自己又醉了。
“小狐狸,你这酒量五百年还真是都没变。”
阑苏呆呆的趴在石桌上,从胸口掏出两根簪子,用拇指细细摩擦着上边的小字 。
暮云瞧着簪子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漂亮的簪子,给我瞧瞧。”
阑苏微微皱着眉毛,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不行。”
嘟囔完人就睡过去了,暮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凑过去在阑苏红彤彤的脸颊是捏了一下,温度怎么这么高?
不过是吃了杯酒,这么严重。
暮云把人抱回了重华宫,又请了医仙来看,小狐狸没什么大问题,酒太烈了,估计要睡上个一两日。
又熬了好几个时辰,大殿里的神仙们才一个个弓手道别,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小仙。
小花仙跪在地上,怯生生的,眼里全是爱慕:
“神君,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羽离无以为报,就让羽离留下来伺候神君,为神君端茶倒水吧。”
宴禾眼睛一眯,目光凌厉:
“不需要。”
小花仙不甘心,上前跪在面前不肯起来:
“神君,给我个机会吧,你曾经不是救过一只狐狸吗,我什么都会,比他留下有用的,你就留下……”
宴禾皱眉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
“回来之前,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小花仙看着离开的背影瘫坐在地上,刚刚她感觉到了杀气,宴禾守护着仙界和平,杀过的妖魔不计其数,若不是守护仙界的神,那便是一个冷血魔头。
她花了大心思才让神君救下了她,怎么会这样,明明这火云宫住着一只没什么用的小狐狸,明明都是神君救下来的,为什么她不可以?
宴禾带提桃花酥去了离主殿最偏远的一间小殿,推开门迎面是淡淡的酒香,院子里空无一人。
那只小狐狸不在,是跟着五殿下走了吗?
宴禾把桃花酥放在石桌上,转身的瞬间被那桌旁的白玉簪子吸引了,他捡起簪子仔细瞧了瞧,不知为何,心口闷的慌。
两只白玉簪子一模一样,十分圆润,尾端还刻着字。
其中一个刻着小狐狸的名字,阮清是谁?
晚上宴禾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情景并不是火云宫,小狐狸化为人形跟他撒娇说想吃桃花酥,画面一转,屋子里又变成了朱红色,小狐狸穿着火红的喜服,口口声声叫他阿清,眉眼间笑的肆意。
阿清是谁,为何叫自己阿清?
第二日一早宴禾就去同天君借了上古神器搜魂灯。
“小狐狸你烦不烦,都说了不会记得你怎么还没完没了!”
等搜魂灯看清楚人的时候,吓得瞪大了眼睛,居然……居然是宴禾神君!!
“拜见宴禾神君。”
宴禾嗯了一声,说明来意:“我想搜寻一段记忆。”
宴禾站在重华宫门口的时候,吓得一众小仙和婢女们长跪不起,暮云瞥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小狐狸,心中大底有了些答案。
“宴禾神君,不知道今日神君来我重华宫所为何事?”
宴禾的声音一派平静:
“阑苏呢?”
暮云抬手斟了两杯茶:“神君请坐,小狐狸喝了点酒,还醉着呢。”
“带我去见他。”
暮云心里一阵唉声叹气,这狐狸啊他怕是带不走了。
宴禾看着床榻上的人,面色也柔和了下来,把人扶起来喂了颗丹药,一盏茶的功夫阑苏就醒了。
他慢吞吞的爬起来,看东西还有些重影,等彻底看清楚站着的人后,忽的背脊挺的笔直,正襟危坐。
“宴……宴禾神君……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喝醉了……”阑苏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说话也磕巴。
宴禾转过身对暮云说:“本君食言了,日后允五殿下一个条件。 ”
宴禾在这天界完全是个可以随心所欲的主儿,既然开了这个口暮云只好应了下来,能让宴禾神君欠一件事情,不容易。
阑苏在一旁颤抖的端着杯子喝茶,还紧张的洒了自己一身。
他听见宴禾说:
“跟我回火云宫。”
☆、番外(终)
阑苏恭敬又难掩喜悦的从床榻上跳了下来朝着五殿下行礼:
“叨扰五殿下了,阑苏告辞,改日再与殿下一同饮酒。”
暮云只是笑笑没说话,意味深长的目送两人的背影,没想到这万年铁树也会开花。
一路上阑苏都紧张的低着头不说话,到了火云宫门口的时候,宴禾停下脚步,身后的人直直撞在了他后背。
“你很怕我?”
阑苏一抬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小声道:
“没……没有。”他只是从未与宴禾大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宴禾就那么淡淡的看着他。
阑苏心越跳越快,面上的也开始发烫,他都能闻到宴禾神君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
最后阑苏盯着自己脚下那块地结巴的开口:
“神君……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小院了。”
“从今日起你就不用住小院了。”宴禾说。
阑苏猛地抬头,鼻尖忍不住发酸,如今连小院都不允许他住了,宴禾大人是不是不要他了,离开火云宫他就真的见不到他了。
阑苏觉得自己嗓子生疼,开口说话声音也发颤:
“为……为什么,我平日不会打扰神君的……我也不占地儿的,以后不去讨要桃花酥了,神君你别赶我走,我没地方可去……”
宴禾见他落泪,胸口发疼:
“从今日起,搬来主殿住。”
主殿?阑苏脑子饶你过弯来,主殿哪有偏房给他住?
宴禾大人是不是说错地方了,反正不赶他走就行。
“谢谢神君,那……我住哪一间?”
宴禾不紧不慢道:
“和我住一间。”
阑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回了小院,他没什么东西,就那么几件衣服要说宝贵的就只有那两只簪子,对了他的簪子呢!大喜大忧,阑苏找遍整个院子也没找见,又去了趟重华宫,暮云也说没看见。
怎么办啊,他把最重要的东西丢了。
宴禾进屋就看见阑苏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身后的尾巴也耷拉着。
“你这是怎么了?同我住不开心?”
“没有没有……很开心,特别开心。”
阑苏猛地想把尾巴收回去,但不知道为何每次喝完酒他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尾巴了,这会儿有些窘迫,站的笔直。
宴禾有些无奈,其实他觉得阑苏的尾巴很可爱。
“好了,上床睡觉吧。”
“哦……”
阑苏木讷的躺在床榻上,两人中间隔了条银河的距离,这可是宴禾神君,阑苏一动不敢动。
阑苏还在继续胡思乱想,就见宴禾神君靠了过去,声音低沉道:
“你脸红什么,这么可爱,我可以亲你吗?”
阑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可……可以。”当然可以亲了,随便亲。
宴禾只是在他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就松开了。
阑苏心跳的厉害,完了完了,他的尾巴又不受控制了,耳朵也要出来了。
宴禾大人刚刚亲他了,大底是因为两人在凡间做过夫妻了,阑苏发了半天呆突然开口问道:
“神君……你刚刚为什么亲我啊?”
宴禾抬手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叹气道:
“你终于问了,你说呢,阿阑,我为什么亲你?”
阑苏反应过来后,猛地眼泪就掉下来了,啪嗒啪嗒往下落,老神灯是个骗子,他说宴禾不会记得他,阑苏越哭越凶,越哭越凶。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这两个月我都快难过死了,你回来还带了一个小仙子……你都不看我一眼,我没有请帖,也进不去主殿……呜呜呜……”
宴禾把人搂进怀中,替他把眼泪抹去:
“别哭,阿阑,对不起,我才想起来 ,我答应过你的,就算忘了也会喜欢你。”
阑苏肩膀一抽一抽的:
“怎么办啊,我把你送的白玉簪子弄丢了,我找不到了……”
宴禾心软成一片,探过身亲了亲他的嘴角,不似乎他平时的冷漠平静,尾音中带着动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