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溪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在陈璞瑜裆部,男人吃痛地弯下腰,谁知再次抬起头来,竟是满脸通红:“啊,兴奋起来了,师尊的脚能不能动一动?”
陆饮溪甩手就跑,去开房间的门,没想到竟是没上锁。
“你看,人家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关着你嘛,讨厌,干嘛这么想人家。”
陆饮溪开了门,心又虚了,怀疑有诈,便转身回去,推着陈璞瑜的轮椅开路。
出了门才发现,这儿不似他想的那般凶险,就是寻常的低矮屋宇,古色古香的长廊是泛旧的红黄配色,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儿应该是寒山寺的客房。
搞了半天,自己就在寒山寺里面嘛,怎么他的俩个傻徒弟都不知道来找一找他?
“师尊想我的师兄们啦,安啦,这就带你去找他们。”
陈璞瑜往后看了眼,见陆饮溪小脸还有些发白,便招了招手,“阿爹,给璞瑜推车。”
暗处现出来一个人,陆饮溪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来人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两鬓斑白却不挡剑眉星目,身长八尺有余,气息沉稳,走路都带着一股大侠的风范,唯独那双眼无神,视线不落在实处,没有焦点。
陈璞瑜叫他“阿爹”,莫非这人就是陈永望?
陆饮溪绕来绕去,试探着叫了一句:“永望兄?”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推着陈璞瑜的轮椅向前去。
“没用的,师尊,你怎么叫他他都不会理你的,”陈璞瑜笑着,又拿放在一旁的拐杖戳陈永望的下巴,果真如他所言,不管男人脑袋怎么偏,对方都无动于衷,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件事情,“他对他儿子的执念太深,心魔被我控制,变成这副样子,时间太久了,他已经无法恢复神智了。”
陆饮溪骇然于陈璞瑜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再转眼去看陈永望,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甚至他以前遇到过的傀儡,都比他生动一些。
他浑身一抖,不禁在想,要是肖默走偏了,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四下无人,陆饮溪脚步渐渐放缓,试图逃脱,却一下子被看了出来,陈璞瑜咬着小手绢,悠悠地说:“师尊已经被我榨干了哦,碰到危险也完全不能自保哦,阿爹虽然人傻了,但是个很好的保镖哦。”
陆饮溪憋着气,很快就怂了,期期艾艾地跟着对方,陈璞瑜还强人所难,要来牵他的手。
“你有病啊!”
陆饮溪像触电一样把手抽回去,又做贼心虚地看了眼陈永望,心里又咯噔一下。
他不会理会这些事情的。
“没事的啦,不要害羞呀,师尊,师徒手牵手,伏魔九百九,只要师尊你听话,整个魔域都是你的,不是吗?”
陆饮溪翻了个白眼,又去查了一遍他的经验值。
嗯,还在掉,眼前这个人净知道说鬼话。
陈璞瑜牵着陆饮溪,像郊游一般一路往前走,直到来到一处小断崖,停下了。
陆饮溪往下望去,原来寒山寺的构造是随着山的走势逐级往内的,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半山腰,往下看只能看见屋顶,往山看的话,离最近的一级还有些距离。
倒是把隐私工作做得很好。
“你看,我就是在这儿遇到阿爹的。”
陈璞瑜往前指了指那颗参天的大榕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那年啊,陈璞瑜只是被魇住了,阿爹带我上山来找老方丈,你说巧不巧,我就蹲在榕树后面,陈璞瑜掉了他的玉佩,从上面滚落下来,非要自己来捡,捡完了以后,身体就越来越差了,你猜,我阿爹后来做了什么?”
陆饮溪心里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总觉得陈永望虽说武力高强,但带着一股强烈的偏执感。
“他啊,把老方丈给杀了。”
果不其然。
说实话,陆饮溪非但没有不理解他,反而觉得有理可循,陈永望一生从未有过阻碍,他天生灵根,修仙与他而已就和呼吸吃饭一样自然,像是霜落那样的美人也能轻松拿下,更别说自己师长的女儿了,原本顺风顺水的一生,偏偏在儿子身上出了问题,他不想自己的人生有任何污点。
他是完美的,连带着和他有关的人都是完美的。
这让陆饮溪想起他的父母来。
明明没救了,无数个医生说过他活不过成年,活不过二十,父母还是要给他续命,续到最后,都不是爱子心切了。
只是习惯,习惯了寻找帮助让儿子活着,习惯了拿钱去填补这个遗憾,却从未考虑过他的心情。
陆饮溪轻轻叹了口气。
谁都没错,只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师尊。”
陆饮溪回过神来时,陈璞瑜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久了。
“嗯?”
他下意识地回道,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来,让他觉得心烦。
“师尊,你觉得,活着开心吗?”
“啊?”陆饮溪有些诧异地看着陈璞瑜,“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问问嘛,师尊告诉我,好不好?”
“……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陆饮溪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随口应着,“反正就是活着呗。”
“哦,这样啊。”
车轱辘动了两下,陆饮溪顺势抬起头来,看着陈璞瑜。
“师尊怎么对别人这么不设防啊?”
陆饮溪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如果活着不开心,那就死一死好了。”
“哎?”
陈璞瑜伸手一推,陆饮溪甚至没有阻挡,就直直地飞了出去。
他望着陈璞瑜,大睁着眼,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前一秒还在床上缠缠绵绵,后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啊?
“陈璞瑜——”
陈璞瑜撇过去的脸又转了回来,指挥着陈永望给他往前退一点。
他看着陆饮溪缓缓下坠下去,变成一个小黑点,但没有落进下面湍急的水流里去,而是被一个黑衣人拦腰抱走了。
陈璞瑜拿两只手捏成圈做望远镜,看着黑衣人怀里人白衣人:“我儿真是靠谱,这样都能稳稳当当地给师尊接到。”
没人接他的话,他依旧看着陆饮溪消失的地方,语气有些落寞:“我是不是对师尊太好了?毕竟他在我这里只出不进,需要别人才能恢复元气,再在我身边待下去,可能会身体抱恙,哎呀,我真是太没节制了,你说是吧,阿爹。”
陈永望抿着唇,望着天边的夕阳,一语不发。
陈璞瑜怏怏地打了个哈欠,故意一拳头打到陈永望下巴上,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好无聊哦,身边只有木头人,连师尊万分之一的可爱都比不上,”陈璞瑜两手托着下巴,嘴巴翘到天上去,“师尊啊,师尊,我已经开始想念师尊了——”
无人应答,天边只掠过两声寂寥的鸦鸣,日头完全沉没了下去,长夜将至。
作者有话说:
小陆终于重回自家保姆徒弟的怀抱~
后面可能有一点点虐的情节?主要看大家对虐的定义啦,我个人觉得还行,哈哈~
第50章 爱演
落到实地的时候,陆饮溪还余惊未消,站都站不稳,只能靠身边人扶着,甚至连身边人是谁都一下子认不清。
肖默很耐心地等他恢复,又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模样。
好像有些瘦了,得好好补补,总觉得师尊没有之前有精神了,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最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陆饮溪脖子上的那点痕迹。
手臂上青筋暴起,又缓缓归于平静,肖默长吐了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陆饮溪总算是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大徒弟,一瞬间泪盈满眶:“肖默!为师好想你哇——”
陆饮溪极其没脸没皮地挂到肖默身上去,少年闷哼一声,没什么反应,反而往后退去。
他对这一小步极其敏感,立刻从对方身上撤了下来,有些迟疑地看着对方。
肖默忙解释:“不是的,师尊,我……”
“怎么啦?”陆饮溪假装不知情,不着痕迹地拉近距离,又刚好卡在一个不咸不淡的程度上,“几天不见,连师尊都不亲了。”
肖默的手举起来又放下,最后妥协了这个距离,没再开口。
他太差劲了,连师尊都保护不了,这样的肢体接触于他而言,都是不齿。
陆饮溪眸色一沉,继续说道:“还好徒弟救得及时,不然我可能要粉身碎骨了。”
“我就在附近,”肖默闷声答道,“和那废物打了一架,他溜走了,我找不着路。”
陆饮溪噗嗤一声笑了,手刚想像往常那样往少年脑袋上去,却停在了半路。
他们之间,好像生出了什么屏障似的,看不见也摸不着,可就是横在那里,阻隔着两个人的接近。
陆饮溪不明白个中缘由,只是背过手去,觉得眼眶有些刺痛,却安慰自己。
反正,旧人不去,新人不来,他在这个位面还会活很久,还会遇到更多的人,还会尝尽更多的悲欢离合。
没事的,没事。
只是陆饮溪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那张脸,看起来有多委屈。
“咳,那,那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肖默猛得抬起头来:“这几天……弟子都在找师尊。”
后半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很没有底气。
大长老在地牢里寻得了他,自然不会放过他,强加于他身上的夙愿定是要去实现的,哪怕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大长老那希冀的目光让他无法轻易地撂下担子走人,更何况,那个坐轮椅的怪人显然打着什么不太好的主意。
至少,在他保全师尊的同时,他也不想大长老对他失望,毕竟对方于他有恩,养父之情难断。
于是这几天他焦头烂额,一方面要和大长老及其率领魔物周旋,另一方面,在接触轮椅怪人的同时,还要找到被其软禁起来的师尊。
但说来奇怪,他几次三番想要进入轮椅怪人的结界之内,可对方无论是操纵魔气还是灵力的能力都在他之上,起码以他一己之力,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开领域尚属困难,为何此人要在明显知道自己在附近的情况下,将师尊从崖上推下?
少年朝那半山腰看去,原本还在拿的两人早已消失于云雾之中了,肖默不敢在此处久留,拉上了陆饮溪的手。
“师尊,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嗯?”
陆饮溪才刚问完,那边肖默的手边便出现了一个紫黑色的漩涡,仿佛有人在他身后重重地给了他一脚,陆饮溪一个趔趄便跌了进去,慌乱中只能抱紧身边人的腰,还伴随着十分没形象的惨叫。
于是他们落地时,房间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肖默手忙脚乱地将他塞进了被窝里,应付着来人。
“可有情况?”
“没什么,就是做噩梦了。”
肖默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打发诧异地盯着他看的青蛙精出去,青蛙精还想探头探脑,被他囫囵个踹了出去。
“师尊,没事吧?”
陆饮溪从被窝里钻出来,刚才已然乱成一团的头发此刻越发乱了:“无事,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是魔物驻扎的营地,在山脚下,不太安全,晚上景弘深会来,”肖默顿了顿,仍旧说出了违心话,“我会将你安全送达到他那儿的。”
陆饮溪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肖默,问道:“不安全?怎么不安全了,你不是小魔王吗,你在这儿不安全?那你和我一块儿走。”
肖默一愣,蹲了下来,替陆饮溪理着头发:“师尊知道我是小魔王了。”
陆饮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小魔王怎么了?小魔王好啊!在魔界是数一数二的啊!”
肖默干笑着:“才没有,我在魔界,不过是个玩笑,连师尊都保不住,更不要说数一数二了。”
“……所以你当初来荒山,是离家出走啊?”
肖默一噎,掩饰道:“也不全是……”
少年挠挠头。
其实他是来偷师妄想统领三界结果最后喜欢上了自己师尊现在只想卸甲归田,结论上看的确是离家出走没错。
“总之,师尊先在这里稍作歇息,等到夜深了,我们就去前线上找景弘深。”
“不行。”
陆饮溪十分严肃地看着肖默,“绝对不行。”
找景弘深可以,但肖默大晚上的带着他在前线找景弘深不可以。
他现在灵力枯竭,恢复的速度极其缓慢,对上个低阶魔物估计都够呛,再加上肖默的路痴属性,七拐八绕的,绕到什么贼窝窝里去,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但肖默那边显然理解错了意思。
他忽然抬起头,瞪大着眼睛,原本无神的双眸里快要蹦出了星星。
“师尊……想跟着我?”
“嗯。”
陆饮溪拍了拍肖默的脑袋,“只跟着你,刀山火海都愿意去。”
只要你不要瞎带路,什么都可以。
肖默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子,难掩自己兴奋的心情,最后又趴到了陆饮溪床边。
“那,师尊,你好好休息,我先给你做点好吃的,还有酒,晚上,我带你去寒山寺的镇魔碑处。”
陆饮溪一下子警觉了起来:“镇魔碑?做什么?”
他根正苗红的徒弟不会是要造反吧!
肖默连忙否认:“是为了我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