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雨生催动着灵力,加快血液的流动,此时他的脸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可是他的手臂却没有移动半分。
接近一半的血液灌入到光团中,光团也已经完全变成了人的模样,那样子和地上的尸体没有半分差别,分明就是水潇。
水雨生见此收回了手,吞下一颗止血的丹药,眼含期待的看着有些透明的灵魂。
那灵魂缓缓睁开眼睛,似是有些茫然,他微微转了转头,便看见了水雨生,他眼中划过惊喜之色,接着却在看到水雨生的虚弱苍老时微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一眼委顿在地的师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死之前的记忆还那样清晰,他微微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师父。”
水雨生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又拿出补血养气的丹药服下,这才开口道:“潇儿回来就好。”
水潇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狐族秘法不可逆,师父为了救他付出了全部的灵力和一半的精血,他虽觉得不值得,却无法开口说出“你不该如此”这种话。
当一切不可挽回,他便无法否定师父的一片苦心。
所以他抿了抿唇,终于开口道:“谢谢您,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水雨生的眼中充满慈爱,他开口道:“我就知道潇儿明白的,潇儿值得,你好好帮尊上,把我没来得及为狐族做的事都做了。”
水潇用力的点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从鬼界走了一遭,他能为狐族做的只多不少,他不会辜负师父。
战以择在一旁看了半天,也大概明白了水潇此人的心性,水雨生确实没白白牺牲,这人最难得的便是能看清楚形势,水潇重情,却又不会因为感情失去对事物的判断,称的上可造之材。
他对水雨生道:“回青丘安心养身体吧,狐族是你的家,水潇也还需要你的指点,朕会找人帮你调养身体。”战以择相信狐族一定有办法帮水雨生延长寿命,或许不易,但他觉得水雨生值得,便要这样做。
水潇听到战以择的声音猛地转头,尊上!?战以择看着他一脸惊讶的样子笑了笑,自己和他还真是有缘呢,想起水潇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温暖,正是那番话,让他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把他的身体收好,回狐族看看能不能恢复肉身。”他吩咐道。
“是,属下可以保持尸身的状态不变。”紫栖渊立刻应道,恢复肉身这种事情,即墨巫八成有办法,尊上若能恢复记忆或许也能知道一些。他勾连时空之力,对着水潇的尸体结印,便只见尸体外蒙上一层灰光,他这才开口道:“他的身体会保持这个状态,时限为半个月,要尽早运回狐族。”空间戒指装不了活物,只能让人搬运
莫千风连忙道:“臣这就联系狐族士兵,把水潇的身体运回去。”
水潇沉默的看着尊上安排自己的身体,他抬眼看向战以择,轻声开口道:“尊上……”看着战以择鼓励的目光,他继续说道:“我……臣从鬼界回来,体质变的很特殊,不恢复肉身也没关系,只要能运用那些学来的能力帮狐族就好。”
战以择笑笑道:“没关系,先收着,相比这个朕更好奇你会什么能力?
水潇一边想一边组织语言道:“灵魂在鬼界走了一遭,接触到了很多鬼界法则,像隐匿术,控灵术等术法都能修炼的更全面,甚至能压制与别人同样的术法,和鬼君有些相似,但是更偏重于对灵魂的影响。”
战以择一听就明白了,亲身接触了法则,就代表了解了术法的本源构造,如果说正常修炼的隐匿术只是窥探法则的冰山一角,那水潇就是直接拥有整座冰山,甚至连水面下方冰山的底部根基都能看到,这岂是普通人可比?
鬼界法则啊……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想到他对自己说出“青丘”二字时眼中的孺慕,战以择心中一动,“你愿不愿意跟在朕身边?”他突然问道。
水潇浑身一震,眼眸不可抑制的瞪大,尊上,尊上说什么?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身体却先于大脑,他张了张嘴,“愿意。”他听到自己说。
看到师父眼中的激动之色,他才确定发生了什么,他眼中闪过狂喜,露出了一个有些傻气的笑,连声音都在发颤,“谢尊上。”
战以择见他激动成这样,忍不住笑道:“以后就自称‘属下’。”
水潇用力的点头,“属下明白。”
看着莫千风眼中的羡慕,紫栖渊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尊上是因为这水潇才重新选择狐族,可见他当时带给尊上的触动有多大,如今这人复活,不计功勋就马上允许他跟在身边,这样的荣宠,其他人可从未有过……
战以择对着众人道:“收拾一下就立刻出发赶回青丘,朕还有事情要处理。”必须要赶快恢复记忆,如此才能真正了解情况,安排好人手,帮狐族度过危机。
几人自然领命,各自整理好自己,莫千风召唤的士兵也来了,小心搬着水潇的身体,一起赶回青丘。
战以择与紫栖渊独处时,问到了如何能恢复自己的记忆,紫栖渊道:“您的属下即墨巫可以做到。”
战以择听他语气笃定,眼中涌起喜悦,更加想尽快回到青丘,根本没有注意到紫栖渊眼中闪过的苦涩。
青丘,狐尊殿门口,望着恢弘的大殿,战以择只觉得心中有一阵强烈的归属感,不过他并没有推开大门,而是在紫栖渊的引导下去了融神殿,自己平日休息的寝宫。
紫栖渊已经通知了即墨巫他的回归,战以择安排他秘密地在寝宫外间等他,毕竟狐祖失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想先恢复记忆,用完整的自己来面对他的狐族。
刚到殿门口,就看到了两个人站在门外,他有些怔愣,接着看向了紫栖渊,紫栖渊也反应过来,说道:“这二人是您的近卫,知道您失去了记忆。”
战以择闻言才放松了些,看向二人的目光却依旧陌生,紫栖渊指着一个黑色劲装的少年道:“这是鬼年,幽冥鬼蝶族之主。”接着指向战酒仙,“战酒仙,狐族赤狐一脉中人。”
战以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二人看着战以择并不认识自己,心中自是失落,战酒仙勉强一笑,鬼年则微微低头,紧抿着唇不说话。
“尊上,即墨巫还在殿内等您,我们要不要先进去?”紫栖渊问道。
战以择“嗯”了一声,正准备推门,战酒仙却突然道:“属下愿为尊上护法,只有即墨巫,属下不放心……”
战以择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看到他眼中真切的担忧和想念后点了点头,便听到鬼年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道:“属下也想跟随,求尊上应允。”
看着鬼年一脸的期盼,战以择竟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好”他一边说,一边推开门。
走入大殿,便看到两个人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这二人长的虽然一样,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一人全身罩在黑袍中,帽子下的脸苍白憔悴,布满诡异的花纹,另一人虽然也是一身黑袍,却并没有戴帽子,而是把黑发束起,看起来干净利落。
看着二人一模一样的容貌,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幸好紫栖渊及时出声道:“这是即墨巫。”他指着那个全身罩在黑袍里的人道,接着又看向那个没戴帽子、黑发束起的人道:“这是他的弟弟即墨途。”
战以择应道:“朕知道了,即墨巫你说说朕如何能恢复记忆。”
战以择直奔主题,恢复自己的记忆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觉可不怎么样。
即墨巫听后连忙说道:“您只需要凝神调息,待属下用九转六合旗和巫族秘术为您施法即可。”
战以择点头,“那就开始吧。”说完,他便直接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即墨巫走到他身前,取出九转六合旗,他嘴唇轻启,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他脸上诡异的花纹开始变热,皮肤也发出灼烧一般的“兹拉”声,可是他却分毫未动,神情更是平静至极,随着他的动作,战以择的周身渐渐笼罩起一层黑色的雾气。
一个时辰后,即墨巫低声道:“……予其前尘记忆回归。”说完这句话,他拿过九转六合旗,划过自己心口,一滴精血滴在旗尖上,被他催动着融入到战以择周身的黑雾中,黑雾一下子变的血红,即墨巫脸上的花纹更是如同活了一般生长,爬满了他整张脸,趁着他阴郁的神情,使那张本来俊秀的脸看起来诡异至极。
即墨巫缓缓收功,感觉到巫族愈加微弱的气运,他的嘴角竟有着一丝扭曲的笑意,随即他看向依旧闭目的战以择,这丝笑意便彻底挂不住了。
看着战以择微微颤动的睫毛,即墨巫知道他是即将醒来,他的手颤了颤,双膝一软,就跪在了战以择的身前。
第四十六章 前尘论是非
少年漂泊离恨城,青年同莫夭一起闯荡,终于抵不过一份温暖,为狐族操劳了一生。
皑皑白骨,战争带走了温情,得到复又失去,这就是他匆匆九百年的一世。
带着执念和不甘,用永世轮回来交换庇护的权力,可惜天不随人愿,留不下的终究留不下。
就像那天夜晚,他看着秋天房间里的灯火,就像看着狐族的希望一样,可是那灯火终于在第二天熄灭。
谁曾追寻,谁在等待,是否真能忘却,又为什么背叛,这是他已经参不透的……最后一世。
太多记忆一起涌入脑海,战以择的头越来越疼痛,那些过往果然如同他所料想的一般沉重。
他轻轻的睁开眼,似是有些茫然,可当他看到自己面前跪着的即墨巫时,眼神迅速变的清明,神色也彻底冷了下来,“谁让你跪在这里的?”他直接呵斥道。
即墨巫的声音有一丝慌张,“尊上,属下请罪,请尊上发……”
“朕不是你的尊上,现在,滚出青丘。”战以择突然打断他的话,只要看到这个人,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满是鲜血的一幕,如果不是因为情况复杂,他现在已经出手取他性命。
即墨巫身形一颤,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尊上,尊上根本就不想看见他。
战以择哪里是不想看见他,分明就是恨极了他,在他毫无防备之下,那一下捅的真狠啊,直接捅穿了他的心脏,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捅穿心脏呢,什么忠诚誓言?不过是一条养不熟的狗而已!
即墨巫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显笨拙,他的神色有些绝望,哀哀的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错了,对不起,您罚我吧,求您别赶我走……”焦急之下他伸出苍白的手,拽住了战以择的衣袍。
战以择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直接一脚踢开了他,用了十足的力气,看着即墨巫委顿在地,嘴角也留下鲜红的血,他的桃花眼中满是嘲讽,“笑话!你是在和朕玩过家家吗?你背叛了朕,现在道个歉再解释一下就要朕原谅?这是在说故事吗?生死大仇不共戴天,若不是你活着时空才不会出错,你以为朕还能留着你的命?”
他可不管什么失忆不失忆,别说他不讲理,这本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时代,他也从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即墨巫的脸色越发灰白,尊上的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他怎么会奢望、会奢望尊上给他机会弥补……
弥补?想起战以择最后的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尊上不杀他是因为轮回祭坛与他的命格有关,杀了他这被扭转了千年的时空指不定就会出什么乱子,狐族会如何更是个未知数,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可以帮狐族,我留在狐族可以把为狐族做更多的事。”即墨巫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说道。
提到狐族,战以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满心的暴虐,关于狐族,他从来冷静。可是他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动摇,他冷笑道:“留在狐族?”
他顿了一下,抬眼环视了下殿内的几人,让几人内心都忍不住一紧,“你们知道朕为什么让近卫叫朕‘尊上’而不是‘主人’吗?”
他的眼神冰冷而坚定,“因为朕先是狐族的狐祖,然后才是你们的主人。
朕是狐族的主人,是狐族的君王,哪个君王身边能容得下弑君之臣?朕今天若在身边留下了一个弑君之臣,朕的脸往哪搁?狐族的颜面往哪搁?是不是还要朕告诉朕的臣子们:‘没关系,你们可以来杀朕,可以造反,只要事后道个歉就行’啊?”
战以择顿了顿继续道:“我青丘海纳百川,朕在位期间,所用外臣无数,也正是你们无数次为狐族力挽狂澜,陪朕走到今天,朕都记得。”说到这,他微微闭目,似是慨叹。
接着他睁开那双漆黑的桃花眼,面沉如水的缓缓道:“所以朕给你们权力,培养你们,信任你们,可是你们是怎么回报朕的你、即墨巫,在刺杀朕后还妄想留在狐族!你把青丘的规矩当什么了,把狐族的威严当什么了,你把朕当什么了?”
说到最后,他已是语气充满冰冷,厉声训斥。
在场的其他人听着战以择这一番话,内心也是深受震撼,战以择平日待人温和,对自己人虽有严厉却不失袒护,所以一直以来很受爱戴。
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一切错误,再温和宽容他也是狐族的帝王,也有身为帝王的骄傲和底限,背叛就是他的底限,也是狐族的底限,一旦触碰,绝不可以原谅,无论有着什么原因,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在他这里便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