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拥住了一朵冰花，冰融化了，便露出柔软的半透明的花瓣。
　　“我真的要走了，”哈尼雅依依不舍地离开温热的唇瓣，“别让神看过来了。”
　　奈宝尼尔扒在他身上不下去——这几天他们一直待在一起没分开过，惯得他有点以前在人间的感觉了，黏糊的哼哼着，忽然来了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想什么呢？”哈尼雅哑然，“这么大一只，就是神不撵你出来，梅塔也是要撵你的。”谁能在天国宰相面前带着一只原罪去见上帝呢？
　　奈宝尼尔歪头看着他。哈尼雅怀里忽然一空，那件袍子哗啦啦塌下去，他吓了一跳，紧接着就看到一小团乌漆麻黑的毛团子从那堆布料中飞了出来，趾高气扬地落在自己手上。
　　哈尼雅和这一小只团子眼瞪眼半晌，小毛团子冲着他高高兴兴地“叽”了一声。
　　哈尼雅被逗得直乐，“你还可以这么小吗？”他很轻柔地揉了揉小家伙的头毛，“这是什么，血族？”
　　奈宝尼尔咕噜着，被揉得直摇尾巴。
　　哈尼雅用鼻尖碰了碰它，把这小煤球拱了个跟头。奈宝尼尔也不生气，重新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蝙蝠翼，扑腾着钻进哈尼雅的领子里，扒住领口不动了。
　　“变小了也不行，”哈尼雅看懂了它的意思，严肃地教育它，“神会生气的，小心祂把你直接赶回地狱去。而且去水晶天本来也对你不好，那光明气息太重了。”
　　小煤球不跟他讲道理。它这个形态可没多少成熟的神智，任性得很。哈尼雅不让它去，它就缩在领子里委委屈屈又奶呼呼地“咕叽咕叽”，发着小脾气往人锁骨上踩。
　　哈尼雅：“……”
　　有点痒。
　　炽天使被磨了半天，到底还是心软了，“好吧，好吧。”他妥协道，“但是你要乖乖的。”
　　奈宝尼尔立刻又高兴起来，在他颈上蹭蹭。
　　因为和心上人磨蹭了好一会，哈尼雅到达大圣堂时其他人都到齐了，连还没他腿高的拉贵尔和天堂圣子也亦然在列。他一走进大圣堂，所有人都向他看来，包括被圣光裹得严严实实的上帝也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哈尼雅咳了下。身上带着个原罪在天堂果然还是太显眼了。
　　梅塔特隆看着哈尼雅皱起眉，眼睛盯着他的领口。天国宰相似乎是想呵斥他一句或者直接把人赶出去，但上帝还没发话，他便也不吭声，脸色不大好看地看着对方走到他们中间。
　　无论梅塔特隆与奈宝尼尔私交如何，一个原罪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上帝的大圣堂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过上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像以往一样语调平静地让他们汇报工作。
　　上帝很少插手天堂的公务，这些汇报也就是简短的总结。炽天使们和圣子弥赛亚依次报告了自己管辖范围的情况，拉贵尔还是个幼崽，被上帝校考了几句魔咒便算过关。接着便轮到梅塔特隆提出修改条例的提议，众人举手表决。
　　哈尼雅、米迦勒和等着靠新条例捞钱的加百列自然是赞同的。拉贵尔还太小，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犹犹豫豫地也举起手，梅塔特隆弃票，弥赛亚一票否决。
　　新条例自此正式通过。
　　在细节处他们又讨论了下，做出了些调整，而上帝只是看着，并不参与他们的讨论。这次会议到这儿就应该结束了，但最后祂还是冷冰冰地看向了自己最宠爱的天使，“哈尼雅。”
　　天使们和圣子都立即静音。
　　他们都知道上帝这是要敲打敲打哈尼雅了，这样大胆的提议就算是通过也是麻烦，祂需要对始作俑者表达自己的态度。
　　但还不等祂说句什么，安分了整场会议的奈宝尼尔忽然从哈尼雅领口探出头，凶狠地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耶和华，好像但凡祂说哈尼雅一句不是，它就要开始“噗噗”祂了一样。
　　上帝：“……”
　　上帝语气冰冷地宣布，“散会。”
　　————————————————
　　奈宝：不乖，还顶风作案
　　上帝：……散会吧赶紧滚不想看到你们。


第83章
　　“我的……乖乖，”哈尼雅本来习惯性想说“上帝”，又怕真被听见，艰难地止住了话音，转头训起完全不乖的大龄幼崽，“吓死我了，你个小混蛋。”
　　他真的吓得一出大圣堂展开翅膀就跑。
　　“我还以为米迦勒说你敢跟上帝正面刚是开玩笑的……”哈尼雅有点幽怨，没好气地搓着对方柔软的面颊，后怕得不行。
　　他哪能想到奈宝尼尔是真敢啊——居然有生灵挑衅创世神之后还活着，就很离谱。
　　奈宝尼尔老老实实地杵着，任由哈尼雅把他的脸搓得皱巴巴的，但那表情明显没有一点改过的意思，坦然得就像他刚刚只是凶了下什么小猫小狗一样。
　　“胆子太大了你……”哈尼雅看着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儿，就忍不住往狠了揉他。
　　奈宝尼尔明显更喜欢用成年形态亲近他。地狱宰相从小煤球变回来后就被哈尼雅抓着教育，干脆就那么赤裸裸地钻进人怀里。他的成年态比哈尼雅矮不了多少，窝在人怀里可以刚刚好把人占满。
　　他喜欢这样。
　　哈尼雅把人揉得哼出了声才罢手，心里还是发虚，上上下下把奈宝尼尔好一番检查。宰相大人没心没肺地觉得对方有揩油的嫌疑，不过他并不介意。
　　毕竟哈尼雅这么好看。
　　受到了很大惊吓的炽天使花了小半天功夫才重新冷静。就这还是多亏他自己也不是个安分天使，稍微有点抵抗能力，而其他几个同伴就没这么淡定了，轮流来哈尼雅宫殿看了一遍，确定了上帝没有背着他们把奈宝尼尔怎么样之后才放下心，念叨了两个小的好一会才离开。
　　新天使条例宣布之后天堂沸腾了许久，随着时间流逝又慢慢平复。
　　哈尼雅和奈宝尼尔的关系也不再遮掩，只不过为了避免普通天使们感到恐慌，地狱宰相在哈尼雅宫殿外都保持着以前天使的样貌。他一直没有离开天堂，只是安静地陪在哈尼雅身边，还和拉贵尔打好了关系。
　　哈尼雅刚知道这件事时还挺稀奇，他家小宰相可不像喜欢幼崽的人。
　　“天堂的钥匙在他手里。”奈宝尼尔眨眨眼。
　　他以后可还是要回地狱的，当然要和天堂的守门人保持友谊。奈宝尼尔一开始还震惊于天堂的门钥匙捏在一个天使幼崽手里，后来想想地狱的财政大权也是被玛门握着，便也没什么障碍的接受了。
　　似乎一切都很完美，但哈尼雅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种感觉是很细微的，但一点一点积攒起来，最终还是引起了哈尼雅的注意。他自己也说不清，但当奈宝尼尔用一种珍惜的甚至带着失而复得的感觉吻他，手指眷念地缠着他的发尾，或者偶尔看着他的眼神中含着一丝怀念时……哈尼雅心里就会涌出一阵古怪的别扭。
　　他不知道对方在怀念什么，这让他本能地感到了些焦躁。
　　他还想给奈宝尼尔更多的，给他那些他想要的，可他不知道他的心上人为什么有时看上去那么安静，一种无所求的安静。
　　每当他那样安静地垂下眼，哈尼雅就觉得无论自己怎么去逗他，他的小宰相都不会真的开心起来。
　　单纯的炽天使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哄他，问都不知道能问点什么，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后来忽然想起奈宝尼尔现在身体里有血族血脉。
　　而自从对方来到天堂，哈尼雅就没见过他饮血。
　　于是那天他在睡前对奈宝尼尔解开了自己的领口，邀请对方进食。不过血族进食带来的情欲效应之强是哈尼雅没想到的，他们很快就纠缠在了一切，再想不起别的。
　　灼热的欲望同时点燃了两个人的理智。奈宝尼尔之前还在犹豫天使对血食的认可度，没敢提这个话题，现在终于又一次尝到了哈尼雅的血。对方的血液和人类时有明显的区别，力量更强了，但那种温润的包容感一如既往——哈尼雅总是不计后果地想要先去满足他的欲望，哪怕这和对方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驰。
　　记忆中的小圣子和现在的炽天使慢慢趋于一致，奈宝尼尔几乎无法再区分他们，却在这一刻又被那几百年失去的恐惧挟持了。他哭着去讨要哈尼雅的亲吻，又在对方给他时呜咽着喊他的名字。
　　哈尼雅回应他，他就溺毙在温柔的抚摸中。
　　他们这晚折腾了许久，后半程哈尼雅才从原罪级别的血族能力中挣脱出来，但他又太喜爱把奈宝尼尔困在怀里的感觉，便没有结束。他甚至微妙地有点酸——血族的繁衍方式特殊，不真正进血食是没法拥有血族血脉的，哈尼雅忍不住去想他的小宰相以前饮过谁的血，甚至……有没有附带上这些暧昧的反应。
　　哈尼雅太酸了。
　　他醋得厉害，克制不住地抱着奈宝尼尔亲昵，变本加厉地抓着对方折腾。可能是他翻来覆去把人磨得狠了，奈宝尼尔最后哭得都喘不上气了，小猫似的轻轻啜泣着发抖，“哈尼雅、哈尼雅……”
　　哈尼雅清醒过来后也知道自己这次有些过分了，忙语调温软地安抚他。小家伙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缩在他怀里颤了颤，无意识地往他颈间拱，“哥哥……”
　　炽天使顿时僵住了，迟疑地看着昏睡过去的心上人。
　　……“哥哥”？
　　哈尼雅不否认他在听到这个称呼的那一刹那确实猛地心颤了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对，这个称呼实在不像是在唤他。
　　奈宝尼尔是初代炽天使，是天地间最早诞生的那一批生灵，有资格被他称为“哥哥”又有几个人呢？
　　哈尼雅觉得有些事情串起来了。他一直知道自己和地狱的撒旦外貌相像——米迦勒就曾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若不是如此，他大概会在梅塔特隆身边长大，而不是被天国副君爱屋及乌地带在身边。
　　他能清晰而笃定地感觉到奈宝尼尔对自己的喜爱，但这种喜爱……也会是爱屋及乌吗？
　　哈尼雅忽然就不确定了。他把奈宝尼尔紧紧地抱在怀里，直到对方开始不舒服地哼哼才稍稍放松了些。然后他开始静静地回想奈宝尼尔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画面。
　　从一开始就不对。奈宝尼尔刚看见他就毫无道理地粘了上来，可那分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有那显而易见的怀恋……他在怀念什么？
　　哈尼雅一整晚都没睡。
　　直到第二天奈宝尼尔懒懒地睁开眼，乖顺地往哈尼雅怀里蹭蹭。哈尼雅无声地笑了笑，像往常一样把人抱起来给他换好袍子，梳顺头发，然后托着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下他的唇。
　　“还要亲。”奈宝尼尔撅嘴。
　　“茜茜，你昨晚喊了句哥哥……”哈尼雅没有应许，只和缓地说着，看到他的小宰相微微红起的耳尖，顿了下，怕吓到他一般继续轻柔地问道，“你是在喊谁？”
　　————————————————
　　奈宝：……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开始生气！
　　——————————————
　　哈尼雅是真想不起来，上帝是直接抽走了他的记忆而不是掩盖，所以他没法自己“想起来”，因为他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他这会儿是很认真地在想要解决问题（还怕把人吓着了只敢轻轻地问，都不敢凶）（单纯的乖乖仔天使）
　　——————————————
　　是的，我说的“风水轮流转”就是轮流“我绿我自己”【喂！


第84章
　　奈宝尼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真的太生气了，气到哪怕前一晚刚饮过血也没忍住自己暴怒时的本能——他吃掉了哈尼雅的宫殿。
　　偌大的宫殿一瞬间就消失了，在此范围内除了哈尼雅毫发无损，其他的连颗草地狱宰相都没给他剩下，甚至空气中的能量也在刹那间被抽干了，发出一阵雷声般的闷响。
　　而宫殿建材中少有的、不含能量的杂质则变成了灰尘，飘飘摇摇地落下。
　　哈尼雅：“……”
　　他在这一刻寒毛都竖起来了，心想幸好天使长的宫殿都是独立出来的，周围没有其他天使居住，不会殃及无辜。
　　他没想到奈宝尼尔会那么生气。当然，奈宝尼尔这个反应明显说明他的猜测错误，只是哈尼雅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茜茜……”
　　哈尼雅把注意力从那些飘落的灰尘中挪开，重新放回奈宝尼尔身上，然后立即发现对方状态不对。奈宝尼尔看上去面无表情，但周身的魔力很不稳定，甚至毫无遮掩地在向四周弥漫地狱气息——他只单单避开了哈尼雅。
　　而哈尼雅确定他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这个反应他有些眼熟，但他来不及深究，只能匆忙地把人抱进怀里安抚，“我没有怀疑你！别怕、茜茜别怕……”
　　奈宝尼尔脸上没有显出任何情绪，声音却是干涩的，“你以为我在喊谁？”
　　“我很抱歉，”哈尼雅本能地知道奈宝尼尔真的气狠了时是没有表情的，越是生气表情就越冷漠，于是慌张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别怕，不要生气……”
　　“你不能……”奈宝尼尔急促地呼吸着，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己细碎的颤抖，低着头，手指死死揪住哈尼雅的衣领，声音嘶哑地喃喃，“你不能这样对我。”
　　奈宝尼尔委屈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他确实生气，也忍不住委屈，思绪都像是被人撕碎了。这个称呼对方曾经那么喜欢，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哈尼雅那一句话，就仿佛把他在人间的一切都否定了，包括他曾经得到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