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拉着扶手杆站立的人不知为何有了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男生玩着手机也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又悄悄抬眼看了几眼佘绘，一直到人家到站离开他心里腾起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不错的记忆力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让佘绘顺利抵达谢未偶和程赤所在的那家猫咖店，彼时距离谢未偶昨天给他规定的九点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
　　这是工作日，店里的消费主力大都在公司或者学校，到了开业时间店里只开了半扇门，浅蓝色的纱帘挽起来一半。
　　从门口向里望直直对着吧台的位置，不过现在没有人，店内也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佘绘抬手动作很轻地撩开门上挂的贝壳帘，轻手轻脚走进去，
　　店内的猫数量比他昨天来时看到的还要多，但昂贵的品种猫并不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白色的金吉拉背朝外趴在墙上的猫爬架里，毛茸茸的大尾巴掉在外，像佘绘之前被佘绘带去小区里和其他猫玩时看到的阿姨脖子上围的貂尾，时不时曳动两下，一撮绒毛晃晃悠悠地在空气里飘落在地。
　　它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房间，尾巴晃了一下，但仍然趴着没动，连一个眼神也不肯给外来人。
　　“佘绘？”
　　青年清朗好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佘绘循声望过去，在靠近走廊的一间屋子里看到推开门走出来的谢未偶。
　　谢未偶和他对视上，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他一遍，又越过佘绘落到对面墙上的挂钟处，含笑夸似的：“很准时啊。”
　　佘绘现在面对他还有些别扭，没和之前偶尔见面一样喜形于色地主动去谢未偶身边高高兴兴地叫他一声“未偶哥”纠结几秒钟后还是什么都没称呼，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
　　谢未偶感觉到他的些微抵触情绪也不介意，领着他一只只介绍店里现有的猫。
　　“想必你刚刚已经注意过了，趴在那的金吉拉，”谢未偶抬手指了指，示意佘绘看过去，“虽然看着可爱，但名字很霸气，叫金哥。
　　它不是我们捡回来的流浪猫，是我来到这个地方之前就已经在这里的了，实际年龄要比我还大。”
　　谢未偶抬手在佘绘手腕上轻轻拉了一把，引着他坐到放着几张米色毛绒软垫的台阶上，合掌有规律地拍了三声，两只看不出具体品种的小猫从角落的灰色猫窝里跑了过来，亲热地绕着谢未偶的小腿转，又用脸去蹭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
　　佘绘仔细看了看它们，像是布偶又像是暹罗，但说是哪一个都不合适，脸上的重点色已经糊掉，鼻尖旁一点黑，脸上又是一块晕染开的灰，从人类的角度而言并不好看。
　　“它们是我在外面餐馆的厨余垃圾堆里捡到的，叫小米和粥粥。”
　　谢未偶将腿伸直，弯身一手捞过一只搂进怀里，两只小猫往他身上拱了供，听他轻轻“嘘”了一声便不再乱动了，乖乖地待在他腿上安分下来。
　　“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正在翻垃圾吃，还生着病，也不管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直往嘴里塞。”
　　谢未偶给怀里的两只小猫顺毛的动作很轻柔，脸上的笑意却倏地散了，拢着一汪星海似的雾蓝色眼睛里透出的情绪有些冷，“它们是被人类丢掉的。
　　因为花色和模样都不是人类最初所培育时预期的品种，没有人愿意出钱买它们，卖家也不愿意花钱给它们治病。”
　　佘绘安静地听着谢未偶将店里的猫的故事娓娓道来。
　　即便谢未偶的描述性语句极少，他的脑海里也会对应浮现出那一幕幕的黯淡过往——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只是那时候他还实在太小，被妈妈带着流落街头，又被佘褚捧着宠着养到现在，以至于他几乎没有再回忆过当初的落魄。
　　他在踏入店门时心里升起的对谢未偶的抵触忽然就散了，他明白谢未偶这样耐心地和他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也开始对这个尽力成为同伴避风港的小店产生了由心而发的认同感。
　　——他们，与它们，是同类。
　　佘绘轻轻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低头试探地屈指在左边眼睛处晕开灰色的粥粥下巴挠了挠，在被它的小爪子捉住手指时也没有缩回，任由它疑惑地嗅闻了好半晌，迟疑地抬起脸打量佘绘。
　　注意到这一点细微的互动，谢未偶的话音也轻轻止住，平静地看着粥粥在纠结之后松开握住佘绘手指的爪子，试探着将自己粉嫩嫩的软垫往佘绘掌心里拍了一下。
　　佘绘迅速收拢五指和它握爪，压低声音也朝粥粥“喵呜”一声。
　　粥粥猛地抬起头看向他，黑色的大眼睛里盈着的似乎是惊喜。
　　两方的试探都得到了充分回应，粥粥高兴地仰脸冲佘绘咕噜噜地喵着，又亲亲热热地用舌尖去舔佘绘的指尖。
　　佘绘凝神听着它的喵声，能听懂粥粥是在欢迎他加入这里。
　　“粥粥很怕人类的，”谢未偶这才接着出声，“但是它又很喜欢人类。”
　　“它对人类的情绪很敏感，如果谁陪它玩、对它好，它会开心很久。
　　但是如果它主动向谁示好得不到回应，会很难过，但也不会对人类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只是安安静静地躲去角落的小窝里不出来。”
　　佘绘悄然抬头看着谢未偶精致漂亮的侧脸，心里最后一点隔阂也释然了。
　　——与其说谢未偶和程赤是对佘褚有偏见，不如说是对曾经伤害过、未来或许会伤害这一群同伴的人类有偏见。
　　佘绘能够感同身受，之前被张力抓走的一遭就已经让他付出了几乎半条命的代价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但他又并不以敌对态度来厌恶人类。
　　例如今天地铁上遇见的那个好心让座给他的陌生人，例如楼下小卖部会热情地给他塞小饼干的阿姨，这些人类都是很好的。
　　还有佘褚。
　　将他从漫漫寒夜里拯救出来，给了他一个包容温暖、以体贴爱意围绕的家的人类。
　　是独一无二、他最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打工喵佘绘同学可不可以拥有一点海星鼓励捏~（之后更新时间改成晚上十二点好啦2333夜猫子uu们可以睡前吸一口小甜崽，早睡的朋友可以一觉醒来就吸一口甜喵~


第54章
　　佘绘之前移栽上盆的两株小吊兰已经在前些日子养腿伤时给了前去看望他的谢未偶。
　　小吊兰被谢未偶带去了店里放在吧台上，没费多少日子竟然多长出来了两瓣金边小叶，为主基调为暖色的猫咖添了几分盎然生机。
　　工作日的店里没多少客人，零零散散来的基本上是附近的大学生，他们会趁着没课带着电脑或者课本过来上自习。
　　毕竟这里环境清雅、有甜点和奶茶咖啡，四十块钱就能待一下午，学累了还能顺便撸一撸猫放松放松。
　　当然，绝大多数学生最后都没有足够的自制力在一群柔软猫咪的包围下沉心学习，更何况今天店里似乎来了个新的帅哥店员。
　　谢未偶没有要求佘绘剪掉长发，甚至都没多问一句，带着他了解完店里的情况后就带着他去了走廊深处的生活区域的房间，拿了一套衣服给他。
　　他记得佘褚说，那是生活在很久远的时代的人会穿的衣服。
　　佘绘偶尔会在电视里看到有人穿这样的衣服，很好看，但他不喜欢。
　　他一直都不喜欢被衣服束缚住手脚的感觉，是因为佘褚才慢慢学会习惯，并且稍稍乐意佘褚替他搭配衣服。
　　现在看到这样一套得穿好久的繁琐衣物，他脸上立时就浮现出抗拒的神色，但拧着眉站在换衣服的小房间里，自己和自己僵持了几分钟还是妥协了。
　　——他现在不是一只可以肆意撒娇玩乐的小猫咪了，他是需要努力干活还谢未偶人情、赚钱分担家庭责任养哥哥的打工猫！
　　他努力耐着性子把衣服一件件套上，从里衣到中衣，再到最外面那层华而不实、尾摆长长让他感觉自己会被绊倒的刺绣外袍。
　　尽管现在才三月份，他穿完这一套衣服时，额角已经渗出细细一层薄汗，让他忍不住动手将长发都顺到同一侧肩上给脖颈扇风。
　　谢未偶是之前瞥见他这一头长发才专程去汉服店定制了这样一套衣服回来，耍了个小心眼和佘绘说这是工作服，初出社会的单纯小猫就这样信以为真了。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独到，佘绘来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顺利成为了店里并肩金吉拉的吉祥物。
　　时间仓促，谢未偶抱着先试试的心态十分简洁明了地给佘绘做了半天的培训，教他如何监督客人在进店之前做好衣物和手上的消毒，以免给店里的猫咪带去细菌，连寻常店里招揽客人的套路说辞都没教，上岗得很是潦草。
　　但这在高颜值面前似乎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以往会忍不住试探和谢未偶或者程赤搭讪的小姑娘现在都被新店员佘绘吸引走了注意力。
　　“欢迎光临衔蝉~”佘绘显然还对这样的工作感到新鲜，态度还算积极，女孩和朋友一进门就听到他含着上扬欢快情绪的温软声音。
　　视线先是落到他过分华美的衣裙上，而后缓缓上移，最终停到他清秀的面容上，对上他眼尾微弯的琥珀色眼瞳，好像被那双眼睛里盈着的细碎光影晃了神，一时间竟然有点脸红。
　　“进店的话，需要先消毒噢。”
　　她们略微呆滞的反应让佘绘感到好奇，略微歪了歪头，动作由生疏逐渐变得熟练地将手边玻璃台上的鞋套取出来两双递给她们。
　　女孩们回过神，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和他道谢，连忙接过鞋套换上，又稍带局促地伸出手让佘绘将免洗酒精洗手液倒入她们掌心，一面搓弄着手指往屋里面走，一面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坐在做成木桩模样的高椅上的佘绘。
　　“谢哥！”
　　女孩们是这里的常客，和谢未偶也相熟了些，在经历美颜暴击后平静了半分钟，轻车熟路地趴到吧台边，看到歪在程赤身上打盹的谢未偶。
　　程赤正在看着不知什么书，闻声面无表情地抬眼对上女孩们的视线，略微有些不悦。
　　但他一向是这副高冷模样，女孩们已经熟悉了，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笑嘻嘻地噤声、竖起手指在唇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压低声音问程赤：“门口的小帅哥是店里新招的员工吗？他叫什么名字啊。”
　　程赤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但视线越过面前的两个女孩往门口飘了一下，很快又敛回来，思索了一瞬后抬手将放在柜台里没来得及拿给佘绘的工牌放到台面上，用手指往女孩们面前推了一段距离，冷淡道：“他忘了戴这个。”
　　女孩们眨眨眼，抬手拿过那块工牌看了看，小声念出了上面的字，笑着和程赤道谢，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导致音量有些大，在看到程赤微蹙起眉时赶紧放低了音量，水灵灵地一转眼珠说：“我们都要一杯芝士桃桃，还有两份蓝莓慕斯，不急着要吃，你等谢哥起来了再做也可以的嘻嘻~”
　　程赤看着她们来回将视线往自己和谢未偶身上扫、又露出一种莫名激动的情绪，有点莫名，但这好歹是送钱上门的顾客，他即便不喜人类也不会摆脸色，一声不吭地点点头，又抬手将她俩消费额度满足的套餐里的三只猫条递给了她们。
　　两个小姑娘并不急着立马去找佘绘搭讪，她俩下午都没课，不想待在寝室也不想在学校图书馆感受压抑氛围才来这里撸猫。
　　她俩和店里的猫也算熟悉了，在店里望了一圈后就径直走向角落的一个灰色猫爬架下，抬起手臂略微合掌拍了拍，模拟着小猫的叫声“喵”了几声，小声唤道：“粥粥？姐姐来看你啦！”
　　许是学的时间比较久，或者小姑娘有天赋，学的那两声猫叫倒还真像，被佘绘敏锐地捕捉到，悄无声息地猛然转头看过去，轻拧着眉面色凝肃地盯着她俩看了一会儿，确认她俩只是模仿猫咪的纯人类。
　　“咕咕——喵嗷？”
　　粥粥听到呼唤，小心翼翼地在猫爬架上转了个身面向她们，歪着脑袋仔细辨认了片刻，又在她们主动伸过来手指时用鼻尖嗅了嗅，而后轻快地“喵唔”一声，轻轻一跃扑进了其中一个小姑娘怀里。
　　“粥粥好乖呀！”
　　小姑娘动作轻柔地托着它，另一个小姑娘则拆开零食喂给它，时不时轻轻揉揉它的耳朵。
　　女孩们抱着粥粥喂了一只猫条就谨遵店里的规定不再给它多喂。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用眼神撺掇着对方去向佘绘搭讪，最终还是捏着工牌一起走到了门口。
　　“小哥哥，你工牌忘戴啦！”
　　没有抱粥粥的女孩将工牌放在手心，摊开手掌递向佘绘，小鹿似的好看水灵的眼睛里含着一点紧张的期冀，像是怕被佘绘拆穿拙劣的搭讪。
　　但佘绘连搭讪都不知道是什么，闻声只是转过身看了看她们，抬起手从女孩手心里拿过工牌，想了想后微笑着和她们道谢，宽大衣袖拂过女孩指尖带起一点凉风，晕染开女孩颊边的浅红。
　　从小憩中醒过来的谢未偶习惯性地在程赤颈侧蹭了蹭脸，余光恰好瞥到这一幕，雾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对着门口的三个人拍了一张。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佘绘对两个女孩笑得明朗，抬手从女孩们手里拿过工牌的动作乍一看会误以为是和女孩牵手。
　　他拍完后自己看了看这张照片，满意地点击了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