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燕煊却没有接他的茶,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两下,冷笑道:“苟其温呢,叫他滚出来见我。”
小婢瑟缩两下,吃惊地看向他道:“大、大人,老板他不见外客的,有什么事小婢来……”
“半刻钟,”燕煊看向那小婢,眸光沉如寒潭,轻轻道,“半刻钟后本座看不到他,让他等死。”
待那小婢仓皇失措的跑出去,羿宁叹了口气说:“你为难她做什么,不如且等着看看他们演什么好戏。”
燕煊看他一眼,羿宁以为他要嫌自己啰嗦,却没成想他开口道:“吓着你了?”
羿宁噎了噎,看向别处低声说:“没,叫你收敛些。”
要不是燕煊一直同他在一处,羿宁还以为这个燕煊是符濯假冒的。
怎么越来越好说话了。
第26章 压轴
“哪个浑犊子来鬼市的地盘撒野?”羿宁他们的房门猛地叫人踹开了,一个身穿金袍的男人大步迈进来,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的魔修。
羿宁叹口气,本是出来玩玩,果然又闹大了。
咚咚两声扣响桌子的声音响起,燕煊拄着下巴看向他,嘴角微微扯起,语气却阴戾无比:“狗东西,本座不在的九年,你倒是成了气候?”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苟其温浑身打了个颤,四处看过去,目光定在了戴着人、皮、面具的燕煊身上。
“你、你是燕……尊主?”苟其温哆哆嗦嗦地开口,不敢确信的问道。
这疯子不是被羿宁封印了吗,九年时间过去,怎的还活着?
燕煊没有回答他,轻轻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片刻,随手便摔在了他的头上,茶杯瞬间磕了个稀巴烂,一股子热血自苟其温的头上流出来,他半个字也不敢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尊主!”苟其温恨不得把刚刚口出狂言的自己给打死,真是流年不济,怎么撞上这尊瘟神回来了。
“稀奇,我是尊主,”燕煊嗤笑一声,又道,“我还以为这么些年你早把本座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苟其温哪敢忘,当年燕煊初登魔尊之位,拿着那把毒刀杀红了眼,整个魔域被他搅的天翻地覆,他这把老骨头险些被血气冲头的燕煊踩个粉碎。
他低眉顺眼地跪着,谄笑道:“不敢不敢,岂敢忘记尊主神威,就是您、您带着面具,我这瞎眼一时没认出来……”
其他魔修看到苟其温的模样,纷纷明白了眼前这位的身份,能让鬼市之主下跪的,那必然是被封印的前尊主回来了!
眨眼间,羿宁他们的房外便跪满了魔修,好不壮观。
燕煊懒得同他废话,抬手将那单子扔在了苟其温脸上,说道:“压轴那栏,怎么回事。”
苟其温慌慌张张地拿起单子来看了看,看到羿宁二字时松了口气,说道:“哦,这个啊。这该死的羿宁当年封印了尊主您,所以属下便自作主张,把压轴的用来卖的贱奴名字,都改成了羿宁。帮您出出气。”
他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当年羿宁杀了他鸡族一支不少魔修,苟其温特地用贱奴来羞辱羿宁。这也算间接帮燕煊出了气吧,他总不能拿这事来罚他。
羿宁闻言,轻咳了两声,假装没听到他们的话端起茶杯喝茶。旁边燕煊脸色一僵,看向苟其温道。
“帮我出气?”燕煊恨得牙根痒痒,这狗东西,竟敢当着羿宁的面把锅扣在他身上。
苟其温还以为他听到这番话消了气,立刻脸上堆笑道:“是啊尊主,属下知道您定是最膈应这羿宁,一会压轴的贱奴上来,尊主随意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就当拿那羿宁出口恶气。”
羿宁忽地笑出声,他倒想听听燕煊是怎么膈应他的。
笑声不大,却清晰悦耳,燕煊看向他,脸色难看道:“我没说过那话。”
羿宁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那苟其温垂着脑袋听到有人在笑,他不敢拿燕煊撒气,还不敢拿这没眼力见的魔修撒气么。顿时嚷嚷起来:“哪来的蠢货,敢在尊主面前无礼,尊主,我这就把他收拾……”
他作势要起来抓羿宁,被燕煊一脚踹翻了,连滚带爬地复又爬到燕煊面前跪好道:“尊、尊主,您消消气,消消气。”
怎么他都骂了羿宁好几句,这燕煊还是满肚子火气,真是个疯子。
“滚,把压轴那栏撤了。”要不是怕扰了羿宁的兴致,燕煊非要让这狗东西知道知道他折磨人的手段,“以后再让我看见羿宁的名字,你这鬼市就等着关张大吉吧。”
苟其温闻言大喜过望,连声道:“是是是,属下这就滚,这就滚。来人,把单子撤了,给尊主上最好的茶!”
待他终于滚了,房间总算安生下来,燕煊瞥了一眼羿宁,低低道:“好笑吗?”
好笑,怎么不好笑。难得看燕煊吃瘪,他高兴的不得了。羿宁压下嘴角笑意,故作正经道:“不是很好笑。”
“你最好是。”燕煊见他憋着笑,想来是没生气,心里也多少舒坦几分。他可不想让苟其温这畜牲毁了羿宁的好心情。
“只是没想到尊主如此不喜我,倒也不必顾及我的面子撤掉那压轴的。”羿宁轻轻道,竟然学起苟其温喊燕煊尊主了。
明明知道不是他做的,还故意赖在他头上。羿宁学坏了。
想至此,燕煊低沉沉道:“我要对你耍手段,早就把你真卖到这儿来了。”
闻言,羿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倏然回想起来,燕煊似乎从来没有对他用过什么阳谋阴谋。但燕煊身为魔尊聪明至极,又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呢。
“从来没有耍过手段么?”羿宁颇显好奇地看他,目光直勾勾的,好似一面清晰透彻的镜子,照进燕煊的心里。
燕煊被这目光烫到,撇开眼轻轻道:“哪敢对上仙耍手段,岂不是自寻死路。”
又嘲讽他。
羿宁轻叹一声,立刻被燕煊推到面前一盘点心,道:“吃你的,少说话。”
天天有什么好叹气的。
羿宁拿起一块来咬下半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糖心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些。
忽然间,从他们这间上房的窗子外响起一阵锣鼓声,他抬眼看去,大堂上的楠木台从地上缓缓升起,不知是什么机关,设计的倒是精巧。
楠木台上放着个缠丝银笼子,笼子上盖着快红布。
看来这就是那用来拍卖的东西了。羿宁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不由得稀奇几分,说道:“第一件是什么?”
燕煊朝房外招招手,小婢哆哆嗦嗦地走进来跪下,把刚改好的宝物单子呈给他。
“一条狗,上仙要么。”燕煊漫不经心地扫完,把单子扔到羿宁面前。
什么狗能在鬼市拍卖,羿宁拿起单子来看,缓缓念道:“倚岳宗……器峰长老?”
燕煊看着羿宁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些,像只猫儿,忍不住觉得有意思,说道:“想要?”
羿宁捏着那单子,手指有些颤抖,声音沉了下去道:“这里是专门拍卖人的地方么?”
见他要生气,燕煊立刻打断道:“这里是鬼市,又不是人间的拍卖行。自然什么东西都可以卖,有人卖,就自有人买。”
“那我走了。”羿宁站起身来要走,却被燕煊一把抓了回来,不解地问道:“生什么气?那倚岳宗的器峰长老是你旧识?”
羿宁顿了顿,他没什么旧识,朋友都少的屈指可数,只是把人当成物件来卖,实在是太过没有人性了。
看他沉默下来,燕煊暗自磨了磨牙,他可不是为了让羿宁不痛快才来这玩的。
“行,你心善,”燕煊轻嗤一声,“来人,去立牌子。”燕煊随手拿起桌上的牌子扔给门口站着的小婢。
“不是心善,只是觉得……,若台下被当做卖品的人是我,是你,你怎么想?”
是你的话,我就杀了苟其温,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燕煊在心底默默道,嘴上却说:“吃你的,买了把他放了还不行?”伸手把点心盘又推到他面前。
羿宁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好奇起来,低低地问:“是不是我今天说什么,你都会应?”
原来陪着燕煊出来玩有这等好处。
燕煊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做梦。”
果然……是他想多了。羿宁端起茶杯来轻抿一口,掩去嘴角的笑意。
门口小婢接过牌子,连忙小跑去递送给台子上站着的苟其温。
苟其温正打了个喷嚏,心想莫不是又有人背后念叨他了,就见小婢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拍卖还没开始,怎么就有人要买?”苟其温嘟囔一句,接过牌子来,上面赫然印着:“天字三号房,两千上品灵石。”
两千上品灵石!苟其温的腿一下子软了。
这、这是燕煊那疯子开的价,他怎么相中这倚岳宗的器峰长老了。
这器峰长老是前几日,四魔将之一的咒邪从南疆偶然抓住的,懒得处置就送到他这来卖。
这下可好了,他本来还担心卖不出去呢。
他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接过牌子对那小婢道:“回去好生伺候尊主吧,千万别冒犯,尊主想要什么就让他递牌子下来。”
待小婢走后,苟其温盯着那牌子眼珠子都直了,两千上品灵石……魔尊果然还是有钱。
今日还有件宝贝,想必他一定会喜欢的。
*
羿宁走后,许乐安尴尬地看着宫修贤,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几句话,却看到宫修贤阴沉沉的脸色,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口。
人家师门的事,他也不好插嘴。
倒是宫修贤强撑起一个笑意道:“无妨,师尊正在气头上,过几天就没事了,弟子有要事在身,便不久陪师叔了,望您见谅。”
许乐安点点头,说道:“去吧,有时间我替你劝一劝你师尊。”
宫修贤道了声谢,转过身的刹那脸色却黑了下去。
那个羿砚,说话语气,动作姿态,分明就是那该死的纠缠师尊的魔修。换了张人皮就以为他认不出来了?
还是说,那魔修根本就是故意叫他认出来的?
若不是担心戳穿他会辱了师尊的名节,他定要将那魔修千刀万剐。
罢了,如庚今日刚去了山下,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他应当去看一看才是。反正师尊如何赌气,迟早也都是要回到明光宗、回到他身边的。
宫修贤这么想着,提剑下了山。
刚到山下就听见有人仓皇地在村子里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宫修贤眸光一紧,抓住那人问道:“什么人落了水?”
那人被他眼里的寒光吓了一跳,颤着嗓子道:“是个长的很白净的男人,早上才来,晌午不知怎的,非要去投河,就在村子东边……”
没等他说完,宫修贤便撒开他飞奔向那条河。
第27章 开场
宫修贤赶到时,人已经被捞了出来,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只一眼他便认出来那是柳如庚。
“如庚!你怎么做这种傻事!”宫修贤冲过去扒开人群,看到柳如庚有进气没出气的微弱的样子。
见到是他来了,柳如庚眼里立刻噙满了泪,无比虚弱地说:“修贤,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你就这么去死吗?”宫修贤把他搀扶起来,在他体内运去一道真气。
这样,柳如庚的脸色才好些,紧紧地抓住了宫修贤的手道:“你不该来的,你来了,上仙又该生气了。”
宫修贤神色一顿,喉咙却像被噎住了似的,许久才吐出一句:“你真傻,这是何苦呢?”
听到他的话,柳如庚垂下眸子,眼底划过一丝阴狠,抬起头时却又恢复了惨白的笑意道:“我本就是残花败柳之身,不值得你为我伤心,早就该死了。”
“胡说!”宫修贤急道,“你是我最好的玩伴,我不为你伤心为谁伤心,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柳如庚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淌出来,轻轻地说:“修贤,你快回去吧,你不能因为我和上仙吵架,你们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而我……没关系,我也会找到我自己的归宿的。”
他这么一哭,围观的人都心软唏嘘起来,宫修贤握紧他颤抖的手,又道:“你这样我怎么才能放心,走,跟我回去!”
柳如庚似是想要用力推开他,手上却用不上力气,只是嘴上道:“不行,上仙他……他会生气的。”
师尊他哪会生气,师尊现在连看他一眼都嫌脏。宫修贤无奈地把他抱起来,说道:“无事,师尊那边由我来说,你收着些体力,先吃点东西,再告诉我为什么要寻死。”
宫修贤带他回到山上,又担心羿宁回来会看见柳如庚,心中不免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没让柳如庚回大殿,只叫他在外门弟子的客房歇下。
柳如庚自然察觉到他的心思,袖下的手指狠狠地攥紧了些。
看来,羿宁可真是宫修贤的心头肉,都跟别的男人跑了,还能让宫修贤念念不忘。但是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宫修贤便会知道谁才是“真心”待他的人了。
他要亲手把这块心头肉,从宫修贤心上挖出来,碾碎了。
“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寻死了吗?”宫修贤端来杯热茶递给他,轻声问道。
只瞬间,柳如庚便收起眼中的恨意,他佯装虚弱的靠在宫修贤身上,气若游丝道:“说了又有何用,不过是让你厌恶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