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燕煊是心里憋着气,因为他刚刚提了要回明光宗的事情。
可是甘儿总归是没有错的,小孩子爱睡觉很正常。
燕煊听到羿宁终于理他了,轻哼了一声,说道:“欺负她?我是在教训我的属下。”说着,他把甘儿抓起来往前面放好,问道:“闻闻房诗兰现在在哪?”
这里的洞室四通八达,要找房诗兰实在耗费时间,尤其她对这里了如指掌,随时可以用阵法转移那几个女子。
甘儿耸起鼻尖认认真真嗅了好久,伸出手指指向他们左手边的通道,过了一会又有些不确认地朝右方指了指。
“这两边好像都有房诗兰的味道。”甘儿挠了挠头,她不知道燕煊刚刚杀死了一只房诗兰的假身。
闻言,羿宁朝右方的通道走去:“应该还是假身,我去右,你去左。”身旁燕煊猛地把他拽了回来,他再不懂也发现了,羿宁心里有事。
难道因为那个和羿宁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抱了他,所以羿宁觉得恶心吗?
“放手,没时间了。”羿宁随口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把燕煊的手扯开。
燕煊脸色阴沉,语气不善地说:“不行,万一遇到房诗兰你打不过的。”
又是因为没有法力,羿宁知道燕煊是为了自己好,可他真的不愿再依赖燕煊了。他转过身来认真地开口道:“符濯不是说了,如果房诗兰敢伤害我,他就会把穆霄云杀了吗,所以房诗兰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刚刚被关在水帘内,羿宁确实浑身上下没有受一丁点伤。
可是,燕煊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他冷笑一声说:“符濯?”
宁愿让素未谋面的符濯护着,也不愿意跟着他吗?
“那你走吧。”
听到这句话,羿宁手脚有些冰凉,可这明明是他也想听到的。
没关系,习惯了就好了。就像以前没有宫修贤,也没有燕煊的时候,他自己也能过得很好的。
不要依赖任何人。
“把我的剑给我。”自从上次燕煊收缴了他的剑就再也没给羿宁。
燕煊随手将他的剑解下来丢给他,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毫不在意。
剑身似乎还沾染着燕煊身上的温度,羿宁握紧手中的剑扭头走进右边的通道,同时也听到了燕煊和甘儿离开的脚步声。
他真的走了,可为什么羿宁心里却空荡荡的。
燕煊有时对他很好,有时却突然的生气。羿宁心间属于理智的那根线不断的一次又一次被燕煊拨动。他渴望对方的靠近,也不得不因为他的靠近而后退。
最后终于,燕煊不愿再靠近了。
羿宁轻轻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天底下没有谁离不开谁。
当初他总以为宫修贤会陪他修炼直到飞升,可现在没有宫修贤,他不也依然很习惯么?如果他当初不那么相信宫修贤,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前方的通道愈向深处走,就愈发宽敞。
羿宁不知走了多久,地面渐渐开始有些发潮,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浅浅的水洼,湿软的土地像是刚退潮的河道。
猛然间,一滴水落在了羿宁的脚边,溅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水声。
“谁!”下意识地,羿宁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燕煊。
刚刚不是说好各走一边的吗,怎么又来了。连羿宁自己都没发觉,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一般,酥酥麻麻的。
他听见燕煊叫他:“羿宁。”意外的有些温柔。
羿宁怔住了。
第18章 低头
“你怎么跟来了。”羿宁敛眸,掩藏起眼底的情绪,淡声道。
其实,他也不想说这句的。只是他刚刚下定了决心和燕煊保持距离,他却又跟了过来。
但燕煊好像并不在意,缓缓朝他走过来,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了羿宁的心尖上,他紧张地握紧了剑柄。
直到燕煊停在他面前,轻轻伸手抱住了他。羿宁的身子猛然僵住,有些冰凉的,属于燕煊的怀抱,让羿宁突然无所适从起来。
他要跟自己说什么?羿宁心脏狂跳,似乎有预感到对方想说的话。
燕煊满足地抱紧他,在羿宁颈间蹭了蹭,发出一声喟叹道:“上仙为什么不反抗?”另一只手,有些用力地按住了羿宁的腰,迫使他更贴近自己。
羿宁面色发红,不得不承认,刚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燕煊要跟他说什么,甚至根本忘了推开他。
“嗯?”燕煊还在刻意催促,“是我的话,做什么都可以吗?”
这话似乎有些古怪,羿宁抬眼看他,却被燕煊扣住了下巴。
“亲你也可以吗?”
羿宁愣住了,所有被他建立起来的防线在这一刻都被名为燕煊的湍洪冲毁,摇摇欲坠。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要说什么,空气变得稀薄,令他微微发窒,令他只想后退,逃跑,离开这里。羿宁下意识地念咒道:“渴。”
良久,燕煊的手却依然按在他的腰上,面色如常地朝他淡笑着,“你说什么?”
羿宁瞳孔微缩,一阵冷意从脊梁骨爬上心头 。
他握紧身旁的剑柄,又念了声:“渴。”
燕煊的脸,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诡谲,温柔,和陌生。
羿宁盯着他的脸,许久,突然无奈地笑了一声。
是啊,燕煊怎么可能会对他这么做。
他提起剑,在“燕煊”耳边冷冷道:“我最恨别人戏耍我。”下一秒,羿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捅进了“燕煊”的腹中。
连同他莫名其妙、丑陋卑鄙的心情一共封存在此剑中。
霎那间,鲜血飞溅。
“燕煊”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他所看到的,夸奖道:“不愧是羿宁上仙,差一点就要顶着这张讨厌的脸亲你了。”
羿宁沉着脸色,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无非就是那个疯子一般,和房诗兰谈论起男人的滋味的人——符濯。
他的过云剑就算没有法力,也能灼伤魔族皮肉,这个符濯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
除非这也是符濯的假身。
羿宁拔出剑来,一个人影自通道暗处飞快扑了过来,将“燕煊”按在地上打了一拳。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事情发生得太快,羿宁来不及多想便拔出剑来捅了过去。
“羿宁!”其中一人低喝一声,转过头来,居然也是燕煊,“他是符濯!”
羿宁:……
不管哪个是真燕煊,都证明燕煊确实偷偷跟着他过来了。
明明刚刚还摆着脸色给他看,干嘛还偷跟过来。
怕他不小心死了吗?羿宁不自觉地有些想笑。
“你他妈才是符濯。”另一个被指控的燕煊狠狠地将他掼在墙上,手中腾起了黑色的含有剧毒的魔雾。
那是专属于半魔的魔雾,难道这个是真的燕煊?
“封印我九年,年年来加固封印,你笨到连我都认不出来?”那个被按在墙上的燕煊一脚将对方踹开老远,有些恼怒地对羿宁道。
羿宁嘴角微抽,这个说话难听的应该是真的,不过他不是很想认出来。
另一个燕煊擦了擦被打出来的血,冷笑道:“你是我?那你说,羿宁最喜欢吃什么?”
羿宁:?跟他有什么关系。
况且真的燕煊不可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吧。
空气似乎被凝固住了,三个人举剑持刀面面相觑。
良久,终于有了声响。
“橘子。”燕煊撇过脸去,耳尖似乎微微发红,“喜欢吃橘子,是吧?”不知是不是羿宁的错觉,他竟从燕煊的脸上看到一丝咬牙切齿的羞赧意味。
他说的是,那天那个男孩送来的果篮里,他们共同吃的同一个橘子。
羿宁眼睫微颤,突然有些不敢看燕煊的眼睛,小声说:“谁说我喜欢吃。”
但是,这也证明了另一个人应该是假的。
羿宁刚要拔剑捅过去,却没料想对方扑向了燕煊,两人瞬间缠斗成一团,打的不可开交。
完了,刚分出来,现在又乱套了。羿宁扶额,再这样下去房诗兰那边真的要把人都转移光了。
如果甘儿在这里,只要闻一闻就能知道哪个是真的燕煊。可是甘儿现在去了左边的通道,羿宁没有法力,那个符濯还有着半魔的魔雾,更难分辨。
刀光剑影之中,两个人竟然打的不分上下,连黑色的魔雾也能彼此抗衡。让羿宁恍惚记起了这样的场面。
好像从前确实有个叫符濯的,他云游时听说此人和燕煊关系极好,同恶相济,沆瀣一气,在当初也是掀起过血雨腥风的魔头。
只是后来据说符濯被他的生父给杀了,当时许多人拍手称快,没想到竟然没死。
羿宁没有见过符濯,所以对其印象不深,只是偶尔听过他的恶名。
此人性格极其恶劣,杀人无数。和他比起来,燕煊倒算是乖巧许多。
不过那也有可能是因为,九年前的燕煊一直专注围在羿宁身边骚扰,根本懒得做些杀人成性的事。
羿宁唯一一次亲眼见到燕煊杀人,便是他封印燕煊的那天。
只是个明光宗的洒扫弟子,被半魔魔雾烧成了焦灰,那时他赶过去,看到的就是燕煊提着刀,遍体魔纹脸上染血,立于那尸体身旁。
那时,他抬眼,金色的瞳孔闪着暗淡的光辉。
“燕煊,站着别动。”羿宁突然出声,刚刚灵光一闪,他想起件事来。
两个燕煊同时定在原地,倒是乖巧。羿宁垂下眼睫,从储物戒中取出雄黄酒来猛地泼在他们身上。
“操。”燕煊骂了一声,浑身上下开始显现出青黑色的蟒纹,瞳孔也变成了金色。
这下好认了。
羿宁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看向被泼了满身湿淋淋的雄黄酒的燕煊,轻声说:“抱歉。”
燕煊抿着唇,提刀捅进了符濯的心脏,他现在心情实在不算很好。
不是因为羿宁泼他酒,而是脑海里想起羿宁刚刚和符濯站在一起的画面,他对羿宁做了什么?
找死。
饮鸩入体,符濯扣住他的刀刃,嘴角渗出血丝,还有心情笑得出来:“燕煊,好久不见,你怎么现在还是跟着羿宁,你是他养的狗吗?”燕煊用刀在他身体里搅了搅,冷冷地说:“假身?等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好,我等着你。”符濯嗤笑了一声,回头看向羿宁,轻佻地朝他眨了眨眼,道:“上仙,再见。”
下一秒,符濯被魔雾缠绕,化成了只巨大的黑色老鼠。
他是鼠族的半魔。
所以他可以像房诗兰那样用老鼠变成自己的假身,他的藏身之地应该也是像房诗兰制造的洞室一般,在地下藏匿着。
最重要的是,羿宁突然明白了,他身上的咒毒是从哪来的。
因为房诗兰曾说过,只有鼠族才能布下咒毒。符濯不也正是鼠族么。
羿宁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脑中许多线索都连到一起。看来柳如庚背后的幕后主使也是符濯。
他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总是针对自己。
每次思考起问题,羿宁便无暇顾及别人,更没注意到燕煊黑着脸朝他走了过来。
“碰你哪了。”燕煊的语气恶狠狠的,唤回了羿宁的思绪,他抬眼看向燕煊,有些无辜道:“你说什么?”
见他不答,燕煊径直走过来,上上下下把羿宁打量个遍,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抱你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连宫修贤送的襟扣的味道都能闻出来,更何况那时符濯抱着他。燕煊站在原地,刀尖上还沾着符濯的血,虽然被杀了个假身,符濯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也肯定受了重伤。燕煊后悔刚刚没有多砍他几刀了。
听到他的话,羿宁压下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轻声道:“那怎么了?”
“没事。”燕煊面无表情地抹去刀尖上的血,已经在心里把符濯千刀万剐了好几遍。
发丝上的雄黄酒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粘腻腻,湿漉漉,蛰得燕煊又痒又痛。顿了顿,他有些语气不甘地对羿宁道,“有手帕吗,给我擦擦。”
像个小孩子撒脾气似的,羿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从储物戒掏出条手帕扔给了他。
“好笑吗,给你夫君擦干净。”燕煊抓住手帕,一字一顿地道,带了点磨牙的意味。
说完,他伸手把帕子塞进羿宁手心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羿宁不给他擦就不罢休似的。
又固执,脾气还坏。但是燕煊真的对他很好。不得不承认,燕煊刚刚出现的时候,羿宁突然安心了。
到底,燕煊是把他真心当朋友的。
想至此,羿宁把帕子在手心摊开,缓缓抬手去给燕煊擦干头发。
属于羿宁身上的淡淡的雪松味味道袭来,燕煊心跳都慢了几分,不自觉的僵住身子。
然而,羿宁的手伸到半空便顿住了。
“低头。”
羿宁暗暗地咬牙道。
第19章 石头
燕煊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他已经长得比羿宁还要高了。
“你变矮了。”燕煊低下头,任由羿宁用手帕给他擦拭发丝上的酒液,脑袋轻轻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似乎有些疲累。
雄黄酒的气味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头脑发晕。
羿宁一边给他擦,一边淡淡的开口:“闭嘴。”要是不会说话,燕煊应该是个很可爱的人。
这么冷硬偏执的一个人,头发也是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