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震天不以为忤,挑了挑眉道:“洛门主不会以为九翎还是你那个乖巧听话的徒弟吧?你好好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已经走火入魔,再回不去了。”
阳甘风在旁边添油加醋道:“他现在就是一个杀人的野兽,早就失去理智了,洛门主如果亲自手刃了他,至少可以阻止他为祸天下苍生,洛门主这几年不就喜欢说教那大仁大义吗?不如这次由你来大义灭亲,也算是善事一桩。”
汐桃心口扎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去,余光看到九翎身体猛地震了震。
他抬眸望去,九翎瞳孔颤动,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眼中的疯狂更加肆虐。
汐桃心里酸涩了一瞬,九翎虽然知道自己是水倾城的儿子,却不知道深海之力的事,恐怕现在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走火入魔了,在担心他会不要他。
汐桃睫毛轻颤,毫不犹豫地抬起步子。
九翎双目赤红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师尊,连您也要杀我么?”
他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恐惧,语调颤抖。
“没有。”汐桃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心痛如刀割,想也不想就否认。
九翎神色微缓,却仍不敢相信,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汐桃,伸出手臂,声音不稳而嘶哑,“过来。”
汐桃看出他眼中隐匿的紧张和惧怕,心里一痛,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步走过去。
南宫震天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怒声大喝:“洛天宸,你最好想清楚!你今日走过去就代表你要与整个羲水城为敌,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顾念你的身份,你会成为羲水城的叛徒,人人都可以杀你!”
汐桃脚步未停,只把南宫震天的话当成耳旁风,他身后的子虚门主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子虚门主和洛天宸有些交情,不忍道:“天宵门主,你不能过去,九翎他已经疯了!我知道你把他当做徒弟,但他已经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你没有看到他刚才大开杀戒的模样,他已经不是九翎了,你那个好徒弟已经没了,他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你不能把这个疯子当做你的徒弟!更不能为了他跟整个羲水城为敌!你醒一醒!”
汐桃垂眸轻笑了一下,“你让我醒一醒,我却想让你醒一醒,九翎大开杀戒做的就是恶事吗?你们打着善意的旗号做的就是好事吗?你们是否坏事做得太久,已经分不清好坏了?”
子虚门主倏然愣住,诧异地看着汐桃,神色间闪过一抹羞愧。
九翎看着子虚握住汐桃的手,眼睛轻眯,一道寒光闪过,子虚门主手臂一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捂着手臂大声呼痛起来。
汐桃连忙扶住他,“子虚门主!”
九翎眸色更沉,声音也更冷,厉声道:“师尊,过来!”
汐桃无奈,实在拿糟心徒弟没有办法,只得放开子虚门主,朝九翎走了过去,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动摇地从一柄柄寒光凛凛的剑中央走了过去,一步步走向九翎。
周围的人想要开口阻止,在九翎阴冷的目光下,却无一人敢动,九翎明明已经全身浴血,再无丝毫抵抗力,只是在做困兽之斗,可他们却不自觉的惧怕他。
南宫震天和阳甘风看着九翎和汐桃,目光冰冷阴沉,周围一片死寂。
汐桃走到九翎身前,还未启口,九翎就一下子把他拥进怀里,将他抱紧,用力闭了闭眼,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汐桃怀里。
汐桃半跪在地上,伸手上下摸了摸,软声问:“哪受伤了?”
九翎听着他关切的声音,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回去。
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把头埋在汐桃的脖颈处,轻轻嗅着汐桃身上清雅的冷香,闻到熟悉的味道,躁动不安的心像找到了归处,终于平静下来。
汐桃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看着他的目光坚韧而温柔。
九翎弯了弯唇,眼里的阴霾瞬间消散了。
他的师尊没有不要他。
阳甘风冷声道:“洛天宸,九翎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你再帮他也是枉然,今日你既然非要给你的好徒弟殉葬,那我们便成全你!”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手里的一柄柄剑都直指汐桃。
九翎身体明显紧绷了一下,他恼恨地看着阳甘风,攥紧手里利剑,咬牙道:“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害我师尊分毫。”
汐桃能感觉到九翎身体滚烫的温度,他伸手摸了一下九翎露出的肌肤,温度有些灼手,但他能感觉到九翎的身体一直在冷得颤抖,这外热内冷的症状,跟玄星鹤君描述的情形一模一样,就是深海之力觉醒的征兆,九翎现在一定承受着很大的痛苦,还能拿起剑来已经是不易。
南宫震天轻轻笑了一下,看着九翎仿佛初生毛犊一样没有畏惧的眸子,眼中忍不住漫过讽意。
他不念丝毫父子之情地道:“你现在虚弱得连普通护卫都打不过,何必硬撑?还不如快快缴械投降,只要你从此以后听从我的命令,我便顾念父子之情,留你一条命,带着你一起荣华富贵。”
周围的人错愕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宫震天和九翎,洛天宸的徒弟怎么会是城主的儿子?
南宫井听到大家带人围攻天宸门消息,匆匆赶来,走到门口便听到这句话,不由错愕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南宫震天,忍不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落针可闻,谁也不敢说话。
九翎眼中情绪翻涌,神色厌恶,看着南宫震天大声怒道:“谁是你儿子!你是我的杀母仇人罢了!我与你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此生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南宫井面色发白,愣愣地看着九翎,脑袋里一片空白。
南宫震天见九翎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面色忍不住难看起来,“九翎,你当真是不知好歹,我当初杀她是为了整个人族!你身上也流着人族的血脉,你别忘了,你也是我儿子。”
九翎忍不住唾了一声。
南宫震天恶声恶气道:“你既然如此不领情,非要跟我为敌,就别怪我不顾念父子之情,对你不客气!”
九翎嗤笑,这么多年来南宫震天又什么时候顾念过父子之情,他现在满口仁义道德的模样,让他厌恶至极。
南宫震天眼神冰冷,抬了抬手,众人立即听从他的命令,朝九翎和汐桃围攻了过去,一步步靠近。
气氛剑拔弩张,九翎努力站起身,想也不想就要将汐桃挡在身后,汐桃却手持折扇挡在了他面前。
汐桃如松柏一样立在那里,神色冰冷地看着众人,轻轻眯了一下眼睛,“想在我面前伤我徒弟,是真当我死了吗?”
阳甘风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听到他的话轻轻笑了笑,有恃无恐道:“洛天宸,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救得了谁!”
汐桃冷笑一声,没有跟他们多废话,旋身挥扇,灵气四溢而出。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灵气弹出数米,阳甘风更是首当其冲,直接吐出一口血来,脸上划出几道血痕,身上的衣服都被凛风割破了。
南宫震天摔在地上,面色不由一变,他捂着胸口,震惊地看向汐桃。
从几年前开始洛天宸就再未在众人面前动过手,谁也未料到他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汐桃没有恋战,将折扇一收,再未看众人一眼,扶起九翎,转眼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他乃仙君,就算只有一成功力,若豁出去倾力抵挡,也能挡上一挡。
南宫震天气急败坏,立刻让人去追,可惜汐桃刚才那一击十分厉害,大家都伏在地上,谁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就连南宫震天也伏地不起。
他抬起头,看到南宫井呆呆的站在门边,眼睛一亮道:“阿井,快去追!他们两个一个受了重伤一个中毒未解,跑不远的,你抓到他们带回来,给他们留一口气,先别杀了,一定要将人带回来!”
南宫井却没有动,他一步步走到南宫震天面前,神色中依旧饱含震惊,“父亲,九翎真的是您的儿子?”
“混账!”南宫震天面色难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个!”
南宫井错愕地看着南宫震天,南宫震天的表情已经默认了,九翎就是他的儿子。
南宫井怎么也想不通,向来温润儒雅的父亲竟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赶尽杀绝,就算现在提起来,眼中也没有丝毫情谊。
“他刚才说您是他的杀母仇人,他的母亲是谁?”南宫井满头雾水,忍不住追问。
南宫震天脸色更加难看,冷声道:“这些事跟你无关,以后少问,我是你的父亲,你最好不要像九翎一样不知好歹。”
南宫井眉心拧紧,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父亲很陌生。
汐桃扶着九翎飞了一段距离就坚持不住落在了地上,只能扶着九翎一步步往前走。
他体内灵力有限,刚才那一击已经拼尽了全力,而且他身上的毒还未清,刚才那一击似乎毒入心肺,身体疼得更加厉害。
街道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再也不见了往日平静的模样,人族里中了毒药的人神色癫狂,四处追逐着鲛人,鲛人们惊慌失措,四处乱窜。
汐桃体力有些透支,勉强坚持着,用力地搀扶着九翎,尽量远离热闹的街市,挑着偏僻的山林走。
九翎的胳膊挂在他的肩膀上,但身体用力支撑着,尽力靠自己往前走,没有压在他身上,汐桃察觉到他的举动,忍不住心疼,将九翎又往自己身上拽了拽,让他靠紧自己。
九翎不知道受了多少伤,身上的血沿途滴了一路。
走过丛林,九翎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汐桃也脱力地摔在地上,他歇了片刻,强撑着坐起来,把九翎抱进怀里。
九翎抬眸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低喃道:“师尊,我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是不是快要死了?”
“别胡说。”汐桃抬袖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你这是体内的深海之力快觉醒了,只要坚持过去就没事了。”
九翎既然早就已经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洛天宸,他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
他看了一眼九翎脖颈上挂着的灵石,道:“有这块鲛人世代相传的灵石在,你不会有事的,你是鲛人之主,鲛人们还等着你保护他们,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九翎愣了愣,惊讶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灵石。
九翎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刚得知的信息,汐桃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风一阵阵地吹在身上,他抓紧时间休息着。
九翎倏然用力握住汐桃的手腕,手臂用力,淌下一滴滴血来。
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眼神却异常执着,“师尊,你究竟是为鲛人之主而来,还是为我而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计较这个。
汐桃将他抱紧,恨不能将身上的热度都传给他,声音沉沉道:“不管我为什么而来,我都是为你留下的。”
他如果不是不放心九翎,早就想办法回天庭了,何必留下来遭这个罪。
九翎眼中霜雪融化,轻轻笑了笑,脸颊在汐桃手心蹭了蹭。
对啊,师尊为什么而来不重要,究竟是谁也不重要,只要愿意为他留下就够了。
汐桃想起九翎对自己的心思,忍不住有些别扭,可看着九翎身上的伤,他到底没忍心移开手心,任由九翎蹭了他一手血。
汐桃担心南宫震天的人追过来,没有耽搁太久,用力支撑起身体,将九翎扶起来往前走,询问道:“七七没事吧?他们现在在哪?”
九翎点了下头,“李锦瑞只是取了一碗血,再没有伤害七七,七七他们现在在崖下的山洞里,我告诉他们在那里汇合。”
汐桃微微放心下来,扶着九翎往那个方向走,想起李锦瑞,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们走了几步,听到前面有人声,汐桃神经紧绷起来,连忙扶着九翎躲到了树后。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一位村民打扮的汉子迎面跑了过来,他后面跟着一名身穿华服的男子,华服男子似乎在追杀他。
跑至近前,尖刀眼看着就要砍到那名汉子的身上,汐桃想要出手相救,身上却挂着九翎,动作不方便,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九翎伸手一弹,一颗珍珠打在那男子的刀上,刀瞬间掉落在地。
九翎眉眼沉沉,“不想死就滚!”
男子看着九翎狠戾的神色,又看了看轻易被打落的刀,虽然心有不甘,但犹豫片刻,还是屁滚尿流地跑了。
被追杀的汉子连忙跪地给九翎和汐桃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救命之恩!两位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想办法报答你们!”
汐桃看着九翎,眼中忍不住漫过欣慰之情,刚才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思考,九翎是下意识救了这名汉子。
谁说他徒弟黑化了?他徒弟早就已经是一个好人了。
告别汉子,汐桃扶着九翎继续往前走,心情振奋,语气忍不住有些开心地说:“翎儿你看,救人的滋味是不是不错?其实人和鲛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九翎没有丝毫笑意的扯了一下嘴角,“师尊,如果没有南宫震天和阳甘风处心积虑研制的毒药,也许再过几十年,人和鲛真的可以和平共处,可现在羲水城里的人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境地,那就是只有跟南宫震天和阳甘风为伍的人,才能活下去。”
汐桃神色黯了黯,无力地小声辩驳,“你身上也流淌着人族的血脉,你就是人族和鲛族化干戈为玉帛的关键,我相信一定有人愿意跟鲛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