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抄着锅盖边伺上前翻几下,等油又炸溅了出来,忙往后退让,仿佛跟锅里的敌人打迂回的游击战。
顾遇觉得布莱恩这话多搞笑的。天塌下来他都心思给他家少将□□心晚餐,布莱恩要谈的正事难道能比天塌下来还要厉害?
布莱恩见他这副吊儿郎当、完全没当回事的模样,气得连噎了好几声:“你、你你……态度给我正经点!我是来找你算账的!你个臭小子、王八蛋,骗得我们好惨!”
顾遇“哦”了一声,又迅速上前炒了一下油锅,又迅速撤离,后知后觉这语气怎么这么不对劲。
布莱恩这语气,活像他是个脚踏两条船的负心汉似的。
顾遇被这个设想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耐烦地睨向屏幕里布莱恩的那张褶子脸:“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好不好?”
布莱恩脸比锅底更黑:“你竟然还反过来凶我?!你觉得你做这种事很有理吗?!”
“为了不让我们逼你娶其他雌虫,你竟然和陆沉一起隐瞒他不能生育的事实!还和我做一年之约,你个孙子真是越大越长进了啊!”
顾遇愣了愣,一时间连锅里快糊了的肉片都忘了翻。
“你……说什么?”
布莱恩脸红脖子粗:“我说你们竟然敢隐瞒不育的事实!陆沉因为那次意外,早就诊断出失去了生育的可能,你们竟然瞒着那份体检报告?”
顾遇默了默,视线从布莱恩那张褶子脸转移到面前快糊完了的油锅,表情竟然出奇的平静。既不上前翻锅,也不对布莱恩的责备做出任何反应,好似充耳不闻。
布莱恩以为他
是默认了,想起自己被欺骗了多久,竟然还傻傻地和顾遇这孙子做一月之约,后来还做一年之约。
结果呢?结果是他一直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布莱恩越想越急火攻心:“你们竟然隐瞒这么重要的事!如果陆沉不能生育,那纳雌虫进门这件事压根就没得商量,咱们之前的约定统统都不可能作数!”
“顾遇,你该知道一只宝贵的雄虫对虫族的繁衍有多么重要,何况你还是一只s级雄虫!帝国养育不劳动的雄虫,给予我们这么多特权是为了什么?”
“因为雄虫的义务便是为帝国繁衍做贡献!就算你不乐意不甘心,也得给我认了!”
顾遇出奇地平静,微微回神,嗅着空气的糊味,还记得把焦透了的油锅给关掉。
他抬头,问布莱恩:“谁规定的义务?”
布莱恩骂过了气,瞪着顾遇喘了喘,缓过来接着吼:“帝国法律!帝国每一只成年雄虫必须婚配,承担繁衍子嗣的义务!”
顾遇抿抿唇,脸比城墙厚:“我尽了啊,谁说我没尽?我这不婚配了,义务还在尽吗?”
“你别在我这儿抠字眼!”布莱恩不理会他强词夺理,“你那是在尽义务吗?陆沉压根就不可能给你生出个孩子,你尽千年尽万年都没用!”
“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了——陆沉无法生育,以前的约定全部不算数!我把之前那份报名册发给你,一周之内你给我定下要娶的雌虫名额!”
“否则,你不定,就让我们交给帝国来强制婚配!”
布莱恩这回气狠了,把话落这儿,也不等顾遇有所反应,便径直把通讯给掐断了。
第31章 漏洞
顾遇望着被掐断的屏幕,眼眸微微转动,转移到眼前焦透了的油锅。
原本金黄的油也已经被炸成了焦黑色,表面的油层上还漂浮着黑色的不明物质。肉片已经糊得看不清原来的形状。
顾遇神色和动作都很冷静。
他甚至还记得陆沉在楼上,为了避免让他闻到糊味,打开了油烟,又开窗通风换气,顺道把糊肉倒掉,将油锅置在水龙头下清洗。
看着水花在焦黑的锅底上激起浪,水丝溅在顾遇的脸上,冰冰凉,让他思绪逐渐理智清醒。
原来,陆沉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说那些话,才隐瞒家里其实还有钱的事,骗他娶其他雌虫进门?因为陆沉觉得,丧失了生育能力的他,已经压根没有资格一个虫陪在自己身边了吗?
怪不得那晚陆沉会突然问他关于孩子的奇奇怪怪的话。怪不得他一直患得患失,眸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愁思。怪不得他会骗他。
一切都像被点通般,让顾遇现在才拨云见日,恍然大悟。
说不生气不介意,这是假的。
他的掌无意义地接住水龙头流下的水,水却沿着指隙渗下,难以停留他掌。
但顾遇绝不是气不能生育这件事,而是气陆沉隐瞒他,压根不相信他这事。难道他和陆沉在一起,就是为了布莱恩口的“为了虫族的繁衍”吗?那他对陆沉,算什么?
越想,顾遇越觉得这事究根追底,他自己最可气。
他以前究竟在陆沉面前是怎样一个形象,以至于让陆沉觉得,这件事必须隐瞒他,不能告诉他?
是他以前对陆沉说过的“我爱你”太少了吗?
顾遇边刷着锅,边反省自己。这么一扪心自问,他才察觉,他好像以前从来没对陆沉说过“我爱你”?
他没有吗?顾遇用自己懒得思考、不怎么记事的脑子,绞尽脑汁地去回忆。
好像……真没有。
顾遇无语了。
仔细回想,他们认识得太晚,双方开始尝试接触时,离顾遇强制婚姻的期限只剩不到个月。而且这个月里,他们还花了半个月冷战。最后在陆沉眼里,顾遇就跟脑抽了似的,在那场相亲晚宴的花园里稀里糊涂向他求了婚。
那场求婚确实百分之百在顾遇的预料之外。他压根就没想到,能在那儿遇见陆沉,还能看见他和别的雄虫并肩去往花园小道。
但也绝对不是陆沉以为的一时冲动,一次脑抽。
顾遇不是一个能为激情所支配的虫。他偶尔的一次激情,只能支撑他短暂如浮云飘絮的喜好,在如结婚这样的大事上,顾遇比任何虫都看得清醒,看得现实。
他俩婚姻的最开始,确实有各种现实逼迫的元素。
陆沉为了留住他,在婚前向他许诺:“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的一切需要。如果我不能做到,你可以选择离开我。”这句话在后来,也成了一开始陆沉受伤后,让他娶其他雌虫的理由之一。
这句话在开始的顾遇看来,没问题。
毕竟他的毕生理想是做一只宅在家里、啥也不用做的米虫。雌父死后,他选择做一只软饭虫,而陆沉给的软饭碗恰好够硬而已。
但如果真有这么简单,顾遇也不会选择和陆沉冷战半个月。不会选择跟陆沉坦白,不要奢求他在感情上的回应。不会选择劝他及时止损,跟自己到此为止。
明明继续下去是最好的。但顾遇觉得,那时的自己或许是在这个雌虫身上良心发现,或许是本能地惧怕着什么、回避着什么。
说是劝陆沉及时止损,不如说也在劝自己及时止损。
但这些情绪和想法,顾遇从来没有透露给陆沉,他更不能怪陆沉无法从他懒散的表情和行为,读出他多余的心情。
他俩都没有看透这一点,就赶在个月的期限内稀里糊涂结婚了。他俩都达成了共识,以为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但错就错在,后来顾遇想通了、想透了,便也以为陆沉也想通了、想透了。他后来表现给陆沉的爱意,要说明显也够明显,要说不明显也够不明显。
所以如果陆沉没能全部读到,并因此患得患失呢?
顾遇擦干净洗好了的锅,重新放回灶上。这次他却再没心思炒菜,在烹饪上摁了几下,靠着墙边等着,边抱臂沉思。
他了解陆沉的性格,不保证万无一失,陆沉绝对不会主动行动。越是想得到的东西,这种谨慎之至的性格越是明显。
他不能怪陆沉隐瞒,怪只能怪自己,从来没有认真地、郑重地亲口面对面说一句,我爱你。他们错在了一开始,难道还想以后接着这个错误一错再错?
光是想到陆沉因为他,这五年来如何患得患失,却在他面前没有表现出分毫,顾遇就觉得好像有一只攫住了他的脖颈,使得他喉咙缝里通不上一点气。
心脏因为难以呼吸,一点一点地抽痛。
陆沉的声音从楼上远远地传了过来,模模糊糊,像他掌心留不住的水。
“饭做好了吗?
遇遇?”
陆沉在一般场合喊他“遇遇”的次数越来越多。
顾遇的唇角勉强上扬,无声地,轻轻地笑了笑。他现在的心情,就跟陆沉常喝的咖啡一样,带着苦涩,又回味清甜。
也因为那份苦涩,甜才显得那么的甜。
顾遇很快以平时的语调应他:“快了!少将,你再等等!”
他火急火燎地去查看烹饪煮好了没,等好了,便装菜上桌,让胖乎乎他们去楼上唤陆沉下来。
陆沉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吃了一筷子菜后挑眉,问:“这是烹饪做的?”
顾遇心虚了一下:“呃……嗯,我今天没留神,锅里菜全都糊了……”
陆沉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闻言习以为常,还安慰他:“没事。没炸了厨房就行。”
顾遇默默刨了一口饭,又抬头看他:“亲爱的,你对我标准真低。”
陆沉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淡淡道:“嗯。你知道就好。”
顾遇:“亲爱的,是不是我炸了厨房做出来的菜,你也吃?”
陆沉:“嗯。”
顾遇:“亲爱的,是不是我炸了厨房,你还爱我?”
陆沉:“嗯。”
顾遇:“亲爱的,我也爱你。”
陆沉:“嗯。”
陆沉恍然抬头:“……嗯?”
顾遇觉得他家少将这模样真可爱,于是对上他的视线,苍灰色的眸含着笑的光:“我说,我也爱你,亲爱的。”
陆沉怔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语含些许无奈:“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好吃饭。”
顾遇吃了他夹过来的菜,却还逮着他不放:“亲爱的,你知道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吗?”
陆沉彻底纳闷了,觉得他突然这模样有点可怕,背摸了摸他额头:“没发烧了?今天怎么……突然这么……”
直白?
岂止是直白,简直是直白到可怕。
顾遇抓住他贴着自己额头的,拿下来吻了吻心,继续问,语气温柔得不像话:“你知道吗,陆沉?”
陆沉怔了怔,为他这温柔也认真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今天是哪里刺激到他了,陆沉从善如流地拿过彼此相贴的,也在他心上吻了一下。
“我知道。”陆沉垂着眼说,“已经知道了。”
*
把关心在意的东西顾及好,顾遇压根就没把布莱恩的最后通牒记在心上,甚至还有功夫抱着陆沉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醒来后,陆沉已经去了书房看书学习,顾遇坐在床上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才把这事给想了起来。
他懒得把散开的长发捆起,任由它们披散在自己周围,盘腿坐着,还压着了些许白色发丝。
顾遇指懒散地戳着光脑屏,点进了帝国宪法百科关于雄虫义务的词条。确实如布莱恩所说,帝国赡养雄虫,而繁衍是雄虫的义务,抗拒这一义务的雄虫,帝国有权强制其进行婚配和再婚配。
关于这一条,顾遇翻来覆去,找不到一点漏洞。
顾遇挠了挠头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漏洞。
这一漏洞不在雄虫的义务这一条,而在帝国宪法关于对军虫的优待这一条里。
——军虫可以自行决定婚配权,不在帝国强制婚配范围。意思也就是,当帝国为雄虫寻找婚配对象时,军雌有权拒绝被帝国主脑强制婚配给该雄虫。
顾遇百无聊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那如果反过来放在雄虫身上呢?雄虫是否也可以有权拒绝被强制婚配?
但顾遇点开《帝**虫法》,当即又被一瓢凉水浇了个透心凉。里面第条规定就是,雄虫禁止从事危险的军虫工作。
他如果要钻军虫这条空子,怎么才能绕过这条法律呢?
顾遇托腮思忖,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后不小心扯到被自己压着的发丝,疼得在床上直打滚。
顾遇一直琢磨着这事,晚饭也吃得没精打采。但他吃饭一向是这种没精打采的模样,让陆沉也并未发觉任何不对。
饭后直播打游戏时,顾遇也还在想这事,一不小心险些被对面的怪给迎头劈死了。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好险滚进了旁边的草丛,在迷雾里躲过了怪物的一击。
顾遇趴在草丛里,满头都沾染上了草梗,心情有些烦躁。
他干脆想把炸弹扔出来,和外面那个烦死虫的怪同归于尽。甚至油然而生一种想法,如果帝国真要强制他娶其他雌虫,他干脆也和他们同归于尽算了。
帝国想要s级雄虫为他们繁衍基因优异的后代?他偏偏不。死了一了百了,谁也落不着好。
弹幕倒是一点也没在意他失利这一下。毕竟直播这么些天,观众们对雄虫打游戏水平之高都有了深刻的认识,见他滚进了草丛,都仍在弹幕里自顾自地闲聊天。
聊着聊着,在顾遇产生报复社会的想法,并跃跃欲试、从
和这只怪同归于尽开始时,又有虫在问:
[后天就是启明星杯了,顾雄子真的不去参加吗?]
顾遇烦躁地瞥了一眼,却是霎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