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见】
不再见面,或是不忍和你说再见,抑或两者都有。
薛放躺在那块酒渍旁,捏着小纸片,想了很久很久。
如果我生为向导,是为了解救某一片痛苦的灵魂而存在,那么……我作为人的一生,还是有价值的吧?中度运动性失语症的治愈率是15%,加上向导,是30%,有语言学家协助,高于50%。
——会再见面的。我想听到你的嘴唇间清楚吐出我的名字。
他珍而重之地收起纸片,夹在钱包里,想了想,揭掉了那张沾着酒液与他俩信息素的床单,仔细叠起来,和酒店买下了它。
他回了一趟学校,校园宁静而单纯,学生们毫无恶念,是一名精神高度敏感的向导最合适的养老地。
但薛放已经准备脱离这片平静的小池塘,向汹涌波诡的万丈深海跃去——为了他的猫。
他在办公室逗留了许久,想起自己第一天来时喜不自胜决定养老的样子,淡淡笑了笑。一年之前,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会重新回到哨向战场上,参与纷争。他等到了天黑,听到教室走廊的人声渐渐淡了,就从黑暗中站起来,默默收拾起东西。
当天晚上,薛放和容免通了个电话。
“……嗯,嗯,对方哨兵要远派前线战场,拒绝了和我匹配?那样更好。”
他深深呼出气息,幽暗的眸子看向窗外,白塔的大楼在夜空中熠熠生光,雄伟压迫,刺破天空。
薛放半阖眼眸,敛去情绪,告诉容免:“我可以和哨兵绑定结婚,也可以回到本家,只不过有两个条件:
“第一,我要自带哨兵人选。第二,帮我彻底洗白他的身份。”
第23章 原来相亲对象是!
今天是1月6日,恰逢许威廉接受社工党首相候选人提名,是向全联邦选民树立形象的关键时机。
也是缪寻发出死亡预告的日子。
星网直播中,许威廉开场一针见血,“异能者们只占总人口的15%,却占据80%的社会资源,对我们这些辛苦工作的普通人,真的公平吗?”
薛放疲惫醒来,打开光网频道恰好是这个,就倒了杯咖啡,继续看下去——
“我们真的需要异能者吗?根据报告,有45.9%的社会恶性犯罪都是失控哨兵犯下。我们纳的税,变成他们手中刀,说好的守护者,为什么骑在我们头上,成了社会上层的吸血虫?为了社会公平,我们必须重新分配资源。”
直播评论疯狂滚动,引起巨大共鸣:“说得好!”“我们要工作,教育,要更多社会福利!”
许威廉言辞辛辣,目标直指中低层收入的普通人,人口基数庞大,和异能者们一向矛盾尖锐。
薛教授托着腮,微笑观看。不愧是许威廉,小动物保护协会人才辈出。
直播中,许威廉的民调支持率如火箭般飙升,界面却突然一黑,在浓郁如泥水的黑幕中,浮现出一张纯白色微笑面具,面具从鼻尖裂到嘴角,营造出惊悚撕裂的大笑感。
实时评论陷入疯狂:
“怎么回事是彩蛋节目吗!”
“老天,许威廉被杀手绑了!!!”
薛教授瞬间坐直身体,紧紧盯住直播画面。
漆黑的杀手站在许威廉身后,罩着大笑面具,用一根钢丝勒住许威廉颈部,那正是他的——
“猫”。
被黑入的屏幕分割成两块,上面是许威廉惊恐的脸,下面开始一条一条放出他勾结军火商,吞吃回扣,虐待动物,荒淫派对,开发制造超感发箍,造成星际23401名普通人永久性感官失常的证据,简直是在疯狂打脸许威廉刚刚立起来的清正廉明人设。
评论弹幕区都在看戏:“白塔到底在干嘛,这么长时间还没击毙杀手?”
“喂,这绑架犯居然还敢向首相提要求——”
屏幕下方出现黑字:只要首相完成一项小要求,我可以留他一命。
首相斐波拉奇六十岁出头,头发半白面容端肃,眼中有纵横岁月的坚毅与智慧。他中气十足,开门见山问:“你有什么要求?在不损害他人权益,不触犯法律的条件下,我会尽力满足。”
界面下方自动跳出字:“你,给我在纸上画一个椭圆,再在椭圆里打X,最后签上名字。很简单。”
斐波拉奇沉吟片刻,“恕我不能答应。”直播全世界可见,万一杀手在利用他给谁发战争讯号,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冰冷的钢丝残酷勒进许威廉脖子,“啊!救命呃呃呜呜救我……呃!”他满脸憋红,鼻孔喷气,眼睛上翻,眼看就要被当场处刑。
无数观众惊呼着捂住眼睛不敢看。
“拿纸笔给我!”声如洪钟。
斐波拉奇迅速按照杀手要求画好图形并签名,“现在,按照要求放开他。”
字幕:你没有说“请”。
斐波拉奇忍着升高的血压,重复道:“请你,放开他。”
“呿。”杀手十分不屑。
“啪”,直播现场供电系统中断,陷入一片漆黑,三秒后灯光亮起,场地中央就只有跌坐在地上神魂丢失的许威廉。
出乎薛教授意料,他本以为小咪会按死亡通告杀掉对方,结果重点在那张图上。
一个圈,一个叉,加上至高无上权利者的签名,到底有什么寓意呢?
薛放拿出终端,准备联系缪寻,想约他谈谈永久绑定的事,顺便吃个饭。
顺利的话,明天就去注册,后天搬回本家好了。
信息没人回,薛放想起“猫”应该在逃脱围捕,就退出界面,却不小心按到邮件界面,点开一封未读邮件。
——是之前容免发给他的相亲对象信息,他没兴趣,所以压根没看过。
很年轻的少将?有多优秀,有缪寻优秀吗?他随便下拉,瞄了一眼,简历上是一张端正俊美的脸,军服的禁欲压下了五官的浓艳,给人一种冷漠感。
缪寻。
薛放无法形容自己是狂喜还是震惊,抓起终端冲出了门,他要去找“猫”!
与此同时,在宇宙深处漂浮的超级大都市中心,可以俯瞰整个星系美景的指挥室里,除联邦和帝国外第三大势力——闪密西族的最高管家躬身90度汇报:
“族长,‘猎豹’完成了我们提出的不可能条件,让首相公开画下秘密图腾,要按照约定支持他扳倒联邦副首相玥萨吗?”
虚拟影像里的男人摇晃着酒杯,回身饶有兴致:“狗咬狗,这样的好戏,谁不想看。”
“是,我这就去办。”
————————
首相官邸,秘密会谈室——
斐波拉奇一下一下点着红木桌面,目光沉沉,问面前的年轻人,“钥萨,关于这个杀手,你怎么看?”
副首相洛佩慈钥萨低垂着柔顺的眉眼:“对方似乎来头不小,但显然不是冲着您来的,不如查查这个许议员的关系网,看他到底做了什么,牵扯到谁的利益,好连根拔起。”
瞬间把脏水泼回到许威廉身上。
首相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不愧是你,深得我心。”钥萨也面带微笑,与之对视,气势一时间竟不相上下。
等钥萨回到住处,已是傍晚。他松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蓝宝石扣子,抓松涂了发胶的黑发,神情懒懒,走进书房按亮光脑。
屏幕上投射出监视器的画面,里面是个灰色空房间,他微微皱眉,对微缩麦克风下令:
“把‘猎豹’带过来。”
不一会儿,画面中走入了“猎豹”,穿的还是刚刚直播时那身漆黑装备。
钥萨盯着画面,简短吩咐:“摘下面具,脱掉上衣,你知道规矩。”
从前听到这句话,那具身体还会轻微震动一下,微不可查的恐惧总是能取悦到钥萨。但今天,“猎豹”毫无所谓,坦然甩掉面具拽开上衣,面对水泥灰墙,双臂贴上去撑住身体,两腿微微分开站好。
连等着挨打的姿势都自动准备妥当,处处透露着习惯性的懒散和藐视。
代替Boss行刑的手下哨兵走进来,手里拎着滴着盐水的鞭子。
钥萨给自己泡了壶茶,M5—K星球出产的高级红茶,茶汤颜色红艳明亮,微微波荡,很像鞭子落在浅蜜色后背时,痛出的冷汗与刮出的鲜血和在一起蜿蜒顺着脊沟淌下的色感——
特别适合在处罚“猎豹”时品尝。
潮热,微紧,甘涩浓郁却也清甜……
第一鞭子落在“猎豹”身上,他仿佛毫无知觉,自顾自拿指甲轻轻扣着沙墙里的小贝壳玩。
钥萨捏着小瓷杯的手顿了顿,温声吩咐手下:“帮我加点盐。”
“好的,Boss。”
手下拽过小桶,从里扣了大把湿海盐,粗暴胡乱抹在缪寻渗血的后背,擦烂了几处刚刚脱痂的伤口。“猫”微微回头,藏在黑暗处的脸,喉咙滚动笑了一声,赤裸裸的嘲讽。
温热的茶水在唇齿间荡漾,钥萨听着那鞭子与皮肉碰撞的激奏,轻哼着歌,脚掌打起拍子。
嗯~嗯嗯,嗒~哒哒,嗒~~哒哒……是舒缓欢乐的小步舞曲。
好像还缺点什么。
他湿润的薄唇靠近话筒,声线越发温柔:“自己报数。”
那具饱受摧残而麻木的躯体,终于因为他的命令轻微颤抖了一下——
所有人都认为他豢养的猫不会叫,其实不尽然。
并不是不会叫,是只会在他面前听他的命令发声。能够正确发音的也只有固定的数字。
“……七……”
“猫”的嗓子很哑,几乎听不出原来音色。
“八……”
比起残忍抽打,报数更让他屈辱,因为他能准确说出的,仅有这几个数字。
就着“猎豹”逐渐加重的喘息声,玥萨轻轻抿一口红茶,嗯……果然这样喝起来更甜。
长久捶打磨炼成的小猫,完全按照他的喜好选出并成长起来的,只属于他的猫。
………
“八……十……”缪寻趴在墙上喘气,破碎不成声,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看看你的闯的祸。”Boss轻声责备,“给你放了一个月假,月末命你除掉许威廉,你却弄得大张声势,给我节外生枝。还有,本想爱护你,让你晚点报废,进到容氏卧底做些轻松活,你偏不听,要上前线绞肉场里打滚,真是不乖。”
“呵……呸!”“猫”不加掩饰地嘲笑着他,往旁边啐了一口,吐出嘴里血沫。
玥萨警告:“下次我不会再这么纵容你。”
Boss刚说完,“猫”叛逆地转身,手下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小贝壳锋利的边缘利落割断喉咙。他面带无趣地松开手,任尸体软软倒下,动脉血喷薄向天花板,撒下一场浓稠的血雨。
缪寻转向监视器,倨傲地,朝镜头比了个开枪射杀的动作。
钥萨温柔笑了:“哼,小猫脾气。”
有脾气的小猫走出审讯室小门,贴在监视器看不到的角落。
缪寻费劲向背后伸手,碰到溃烂的伤口,沾了一指头盐,和着自己血,低着头悄悄塞进嘴里舔一舔,唔……咸的,是海盐味……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忍着痛,扯了点笑容出来。
接着,锈金色的眼睛重归一片寒冷荒漠,他掏出口袋里的口香糖,使劲嚼了嚼糖,吐出来,把微型炸弹塞进去,嘻嘻笑着随手粘在走廊上——
“轰!!!——”
光脑里传来慌乱的报告声:“Boss!猎豹炸塌了据点,冲进组长级会议残杀了六位小组长,我们已经派了九十个哨兵去堵他,之后要怎么办?”
钥萨抚摸着变冷的小瓷杯,柔情地说:“和以前一样,押他去洗脑,把他修好,输入33号绿卡,送他去前线。”
第24章 交付初吻
薛教授的“猫”丢了。
那天晚上,他拎着一大兜罐头糖去发电厂找缪寻,看到的却是大门洞开,破败凌乱,屋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带走了,只留下满墙苍怆的弹孔,和一件孤零零的大衣。
薛放默默从门口的小床上捡起它。
是他的衣服。“猫”不要了,丢下它,宛如丢掉了人类。
……[不再见],再也不见……原来那一夜,“猫”就打定主意要离开,所以才一反常态地放下警惕,抱着他撒娇。
薛放没有放弃,直接去找了容免,得到这样的答复:
“那个少将?按内部通告,他昨天就带团上前线执行秘密奇袭任务,回不回得来还难说。”
“他在哪?哪个扇区,哪个星球,我去找他。”
“一级保密任务,我没有权限去管国安局的事。”容免顿了顿,声调依旧很冷:“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薛放没有给出答案。即使到现在,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小咪为什么是国安局的人?那一晚,是借相亲故意去勾引他的吗?第二天说拒绝和他匹配,是因为……不喜欢吗?
……他好像确实没有问过缪寻的意见,或许,他在一厢情愿。
薛放胸口闷痛,想快点走出立法院的大楼换换气,过出门安检时,安保笑眯眯地搭话:“那个糖很好吃哦。”
薛放没反应过来:“啊?什么糖?”
“你口袋里的糖。虽然我视觉听觉是B级,嗅觉可是S级。”
薛放摸了摸口袋,还是空的,他之前就检查过,没留下任何信息。走出门,他反复思考着安保哨兵的话,走到公园椅子坐下,脱掉大衣,沿着内衬一点一点摸过去,在下摆那里发现了一些缝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