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林敬云皆连连碰壁。
　　隋寒无甚叹口气，站起来，走出房间后，径直走入书房，拿起玉简接着陆昔候读到过的地方开始读。
　　陆昔候家的灯直到天色微明方灭。
　　没一会，陆昔候打着哈欠起来，耳朵已经能听到隋寒和林敬云练剑的声音。
　　修士的生活从某种层面来说枯燥又艰苦。
　　陆昔候揉揉脸，拖着疲软的四肢活动了下，穿好衣服提剑打算去外面高台上沐浴晨光。
　　经过书房时，他眼睛余光往里一瞥，立即发现里面玉简堆放的位置有变动。
　　他一个激灵，瞌睡醒了大半，连忙进去查看。
　　玉简没少。
　　他读完的那些玉简也还放在那里，位置没变。
　　他拿起一块没读过，位置却变了的玉简，神识一扫。
　　里面多了数十处灵力标记，有些地方还做了批注。
　　这些都是他所需要的阵法内容。
　　一看熟悉的灵力波动，陆昔候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陆昔候视线扫过旁边一摞玉简。
　　那里足有二十七块玉简，他一块块翻阅过去，发现里面都有批注。
　　哪怕以小乘境界的神识，一夜之间要看完那么多玉简也不是简单的事。
　　陆昔候握着玉简在书桌前站了好一会，将玉简放下，提剑出去外面修炼。
　　这批玉简都是凌渊阁的外借玉简，里面刻有特殊阵法，阅读者可随意批注，待还回去时送至阵法池一洗，立即变得干干净净。
　　陆昔候平时有批注玉简的习惯。
　　拿到玉简先读，边读边批注，等全部读完，再统一整理批注。
　　这样一来，每个批注起码能看两遍，基本能记下，批注洗掉也无所谓。
　　这次送玉简去还时，陆昔候难得犹豫了，小声问凌渊阁的工作人员，“这批玉简里有我朋友给我的批注，我买下来行么？”
　　工作人员抬眼，对上他紧张的漆黑瞳孔，笑笑，“可以，不过要世面价格的三倍。你这些玉简——一共需要两千一百二十三块下品灵石。”
　　“好。”陆昔候小声道，“刷我学院卡。”
　　修真大陆其实有银行，还不少。
　　用银行卡的修士从比例上来说却并不算多。
　　人人都有各种储物法器，灵石揣兜里又掉不了，没必要专门送去银行储存，毕竟等想用的时候还得再去一趟银行提取，麻烦。
　　工作人员刷了陆昔候的卡，还给他，“里面还有四十四块。”
　　陆昔候心疼地微抽了口凉气。
　　早知道就自己去外面买了，按标价的三倍买下这批玉简实在太贵了！
　　吐槽归吐槽，陆昔候毫不犹豫，“这次我要借这三十二枚玉简。”
　　工作人员查看他所借的玉简，快速操作一番，“登记好了，老规矩，爱护玉简，弄丢十倍赔偿。”
　　这是陆昔候借的聚灵阵方面的最后一批玉简，实际上他对灵田里的聚灵阵要怎么布，在和吴以明达成协议之前就有了初步构想。
　　大量阅读只是进一步完善构想。
　　陆昔候读完后将阵法草图画出来，专门向林敬云请教。
　　林敬云见了之后大吃一惊，看看阵法又看看陆昔候，来回看了好几遍，难以置信地问：“这个聚灵阵是你设计的？”
　　“不完全是。底阵是昆仑剑派那边流行过的一种聚灵阵，我改了一下，林师兄你帮我看看这个阵法还能不能成立？”
　　“吓我一跳。你在阵法一途上进步也太快了。”林敬云盯着他，“你入学时没报考灵符系真是太浪费了。”
　　“我之前连符阵是什么都不知道，这点知识是在了解符阵历史的基础上学的。”陆昔候无奈，“之前就算让我考我也考不上。”
　　“啧，但凡你露出一点底来，符系哪位先生舍得放你走？”
　　“那可不一定，我现在要继续考入某位先生门下深造，估计还是考不上。”陆昔候着急，轻推了他一下，“林师兄你先帮我看看有没有问题。”
　　林敬云拿过图纸仔细看过，抬头对他道，“从图纸来说，这个阵法挺严谨，完全闭合循环，暂时看不出问题。”
　　“这意思就是我可以直接用了？”
　　“先试试。”林敬云手指轻轻敲了敲玉简，问，“你哪天布阵？我和你一起去。”


第16章 发芽
　　陆昔候在符阵上天赋不错，可再不错，也还是个菜鸟。
　　对于那些可以分解成特别细步骤的阵法且对精确度要求不怎么高的符阵，他自己布没问题，有时候还会直觉地省掉那些用来修饰的部分，直指核心。
　　那些精确度要求特别高的符阵不能这么野蛮地来。
　　聚灵阵就是这种符阵。
　　它历史悠久到陆昔候作为历史系学生都不知道聚灵阵究竟什么时候形成，在长久的积淀下来，它已经形成了范式，布阵的时候多一笔或少一笔，整个聚灵阵都有可能垮塌。
　　给续脉草布聚灵阵这事他请了林敬云出马。
　　林敬云第一次来他这片灵田。
　　田里的雁集草还没收，因为生长太久，雁集草已经快进入开花的阶段。
　　御剑从上空望去，整片灵田绿油油，像是一层毛茸茸的花毯。
　　草叶随风舞动，美不胜收。
　　靠近一点，雁集草特有的香气和灵气扑面而来，清新微涩，让人精神一振。
　　林敬云左右张望，“你这灵田真不错。”
　　“主要得益于中间那口灵泉，我每次给它们浇水都会混灵泉水进去，一茬茬雁集草长得就又肥又嫩了。林师兄，待会布阵的时候，我们也围绕灵泉来。”
　　“在灵泉周围种续脉草？”
　　“是。”
　　陆昔候脸色郑重，“灵泉周围还种了其他灵草，对灵气需求都比较高。师兄你等会布置聚灵阵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范围，千万不能把其他灵草和灵泉框进去。”
　　“清楚。”林敬云道，“别担心，你都跟我演练过那么多次了，就算不信自己也要信我。聚灵阵，隔灵阵，都是比较基础的符阵，我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布错。”
　　两人按下飞剑，来到地方。
　　林敬云围着灵泉走了一圈，“无相花、风耿花、云雾花、凝吞草、火灵草……行啊，隋师兄给你的种子基本都种活了？”
　　“只活了二十七种。”
　　林敬云瞥他一眼，“超过二分之一了，你还想怎么样？”
　　陆昔候：“……”
　　他无法反驳。
　　修真界的种子都保存很久，什么千年种子万年种子，都不算稀奇。
　　这导致很多比较罕见的种子活力不是很够，发芽率堪忧。
　　正常情况下，隋寒给他的这袋种子，发芽率能达到三分之一就很不错了。
　　他能种活二分之一以上，的确该觉得骄傲。
　　林敬云望着他的表情，叹道：“我看你当年就不该报历史系，去炼丹系、灵符系、种植系、灵兽院报什么不比现在强？”
　　陆昔候揉了揉自己额头，“往事如流水，林师兄，我们来谈论当下的问题吧。”
　　“布阵而已，简单。”林敬云拿出材料，“第一批布十二套阵对吧？”
　　“对，我在相应的位置都做了标记。”
　　他之前以灵泉为中点，在周围划了一个圆，用来种隋寒给他的灵草。
　　现在要种续脉草，只能在圆外面再划一个圆环出来。
　　陆昔候给林敬云打下手，在圆环里面等距布了十二套聚灵阵，从土面往下三米到空中三米，都是聚灵阵的范围。
　　聚灵阵外面再布隔灵阵，确保每一套聚灵阵都被单独隔开，绝不会影响其他聚灵阵，也不会掠夺其他地方的灵气。
　　每一套聚灵阵当中，并不依赖土壤或空气中的灵力，而是直接由阵眼填充的灵石补充。
　　这样一来，种一株续脉草的范围并不需要太大，对土地的破坏也有限。
　　陆昔候愿意为这可控的风险试试。
　　林敬云平时在剑上花的时间比较多，并不意味着他符阵水平不行。
　　恰恰相反，他符阵水平非常不错。
　　两个小时，他便将陆昔候所构想出来的所有符阵布完了。
　　两人测试了一下，阵布得非常到位。
　　聚灵阵起作用后，灵石所提供的灵气均匀充满了聚灵阵范围内的每一寸地方。
　　打开隔灵阵，聚灵阵的灵气便丝毫不外泄，也不从外面汲取，这种相对隔绝的状态又不妨碍阳光雨露。
　　这两套阵法用下来，有点类似于地球上的大棚种植，但比大棚可控得多。
　　陆昔候轻吁一口气，“那我开始种了。”
　　“直接开始种么？”
　　陆昔候解释，“种子我炼制过，从昨天起就用灵泉水泡着了，现在种正合适。”
　　林敬云在旁边看着他在每个聚灵阵中间挖了个坑，把湿润的种子放下去，再盖上薄土。
　　简单到不可思议。
　　林敬云忍不住问：“不需要做点什么么？续脉草不是特别难种？”
　　“要的。”陆昔候道，“我需要为它们沟通天地灵气，再浇一遍水。”
　　林敬云往旁边退开。
　　陆昔候从储物戒里拿出木桶，先打了一大桶灵泉水，而后提去最近的聚灵阵中。
　　林敬云以为他会给续脉草浇水，没想到他闭上眼睛，灵泉水从水桶里蒸发起来，化成水汽均匀散发到每一寸地方。
　　再接着，那个小聚灵阵里下起了毛毛细雨。
　　饱含灵力的雨丝特别细密，一点点沾上陆昔候的头发，面颊，衣服，给他度上一层润泽的微光，头发更为黑润，嘴唇也变得嫣红。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极为养眼。
　　林敬云在旁边看着他，整个人都宁静下来。
　　很快，林敬云发现不对。
　　陆昔候并不单是在降雨。
　　他还在沟通天地灵气！
　　空气中有种什么东西压得人喘不过气，不可靠近，不可直视。
　　林敬云脸色一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后腿了十几步，剑出了鞘，被他牢牢握着挡在身前。
　　那是感受到威胁的本能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这并不是威胁。
　　而是他在某些巨大的、不可触碰的规则面前本能地害怕。
　　就如凡人站在深渊之前会害怕那样。
　　哪怕他已经具有小乘修为，在这种规则面前，还是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般。
　　那是天道，或者说天道的一部分。
　　站在聚灵阵中央的陆昔候浑然不觉，他闭着眼睛，玉白脸上表情十分祥和。
　　林敬云望着他，恍惚间望见巨龙的影子。
　　远远的，从一条缝隙窥探到的，在时光深处的巨龙。
　　时光看似过了很久，其实不过短短一瞬。
　　陆昔候再睁开眼睛，第一眼对上林敬云煞白的脸。
　　陆昔候吓了一大跳，连忙过去扶他，“林师兄！”
　　林敬云死死盯着陆昔候刚刚降过雨的那片灵田，低低道：“发芽了。”
　　他说话时，唇缝中透出一丝血腥味。
　　陆昔候闻到了，刚想问什么，却被他的话惊住，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个聚灵阵黑色的土地中央，一丝嫩黄正从鼓起的小土包冒出来。
　　真发芽了？
　　陆昔候愕然。
　　这么容易么？
　　他可是说一株要收吴师兄二十万灵石啊。


第17章 阳谋
　　陆昔候从没种过续脉草。
　　在买灵田之前，他种植得最多的是茄子豆角辣椒之类的蔬菜。
　　蔬菜发芽也就这个速度，并不比续脉草更快。
　　传说中特别难种，特别娇贵，要买只能去拍卖会拍的续脉草——
　　居然这么轻轻松松就种了出来？！
　　陆昔候盯着那片小小的嫩黄叶子，喃喃道：“吴师兄该不会给错种子了吧？”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我觉得不是。”
　　林敬云仍然死死盯着那片叶子，“你没感觉到草芽里充沛的灵力么？”
　　“我才灵丹期。”陆昔候扶着他，与他茫然对视，“没法隔着隔灵阵感受到。”
　　林敬云吩咐，“过去看看。”
　　陆昔候这才回过神来，“等等，林师兄，你怎么会突然受伤？”
　　“没想到续脉草发芽得那么快，心神受到了冲击。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陆昔候从储物戒里掏出个瓷瓶，担忧道：“都内伤了，还不必担心？你还是吃点疗伤药吧。”
　　林敬云快速磕完疗伤药，陆昔候才扶着他过去。
　　他们说话的工夫，那嫩黄的草芽又长了一点。
　　此时草芽叶长大概有半厘米，看起来有点像小番茄的叶子，小小的，又细又嫩，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灵气。
　　陆昔候还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续脉草。
　　它就算不是续脉草，也是板上钉钉的高品质灵草。
　　林敬云仔细看了之后，忽然道：“我现在相信你爸特别受天道待见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风马牛不相及啊。”
　　林敬云道：“刚刚在你沟通天地灵气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天道规则。”
　　“不会吧？”陆昔候愕然，下意思反驳，“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天道对我本能排斥，怎么会那么容易沟通？”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我从地球上来的啊。”
　　林敬云看他，“如果你真的是你口中的地球土著，为什么会被地球的法则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