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笑月哼了一声,脸上是一丝笑也没有。她环视一周,终于找到薛妄柳的时候一顿,眼睛顿时红了,抬手凭空一抓,插在大殿中央的乌金大环刀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发出阵阵刀鸣。
五个人都看见了树下的薛妄柳,薛妄柳也看见了他们。
他没有想过这些孩子会来,搭在念殊肩膀的手骤然收紧,心慌的程度竟然比自己方才同玉光打在一起的时候还要高。
自己不是叮嘱过司蓁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下山的吗?是司蓁没有说,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听?
薛妄柳虽然有所准备,但是没有百分百全身而退的把握。如同自己的忽明忽灭的命线一样,他此番生或死也不过是一个卢本伟,五五开而已。
不允许华寒宗的弟子下山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万一自己死了,玉光回到华寒宗,看在他们都是自己名义上的徒弟份上,也不会太过迁怒他们。
但是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薛妄柳怒气上头又吐出一口血来,念殊见状,连忙转身抱住薛妄柳,叫他靠在自己身上舒服一些。
“师尊,你现在不能生气。”念殊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灵力慢慢送入他的身体里,想借此来为薛妄柳修补伤口,但却被他反手一把握住。
薛妄柳盯着乌笑月那边,用颤抖的手指在念殊的手心里写着一个走字。
念殊一怔,身体里了了轻声道:“他的意思是让那几个孩子走,不是你们走。”
“师尊,你是想让柳奉玉他们走吗?”念殊问。
薛妄柳点头,再次用力写下走这个字。他见司蓁转过头来正好与自己对视,立刻朝着他用口型说了一个走字。
司蓁顿了顿,看见姑姑身边的血,搭在玉如意上的手一顿,转过头看向地上的“年青简”,骤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玲珑雪山华寒宗,前来道贺!”
你要他走,他偏要来。
事实证明孩子一直听话可能不是真的听话,也有可能是叛逆期正在厚积薄发,修士们的叛逆期还真是比2002年的一场雪还他爹的晚!
一时全场寂静,小门小派的不敢说话,大门大派也不敢乱说话,琴长老见状冷哼了一声,用手中的拐杖顿了顿地板,恼怒道:“这就是你们华寒宗的道贺方式吗?”
易明夜立刻走到五人身前,朝着琴长老拱了拱手道:“琴尊息怒,师弟师妹年纪还小,还是个孩子,还请您不必同他们计较。”
一旁妙音楼的商长老冷笑一句:“我竟然是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出窍期的孩子。”
“那可能就是商长老孤陋寡闻了。”易明夜微微侧头看他,“在我们华寒宗,没有大乘修为的,都是孩子。”
商长老怒道:“一派胡言!”
“是吗?”一身白衣的邵霖一笑了一声,笑意盈盈看着商长老问:“那商长老觉得死了三百年的人再度复生,算不算一派胡言呢?”
人都死了三百年骨头都烂光了,还能再复活爬出来,你以为搁这里演木乃伊归来呢?
薛妄柳也想骂,但是他现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指在念殊手里写出来,只是他写的太快牵动伤口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念殊只能握住他的手不停地给他输送灵力治疗身体,嘴里还轻声道:“慢点写,不要着急。”
他轻声劝道:“柳奉玉他们过来也是为了师尊你,不想让你一个人冒险,自己却在华寒宗袖手旁观。”
薛妄柳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就是正因为知道才更加生气。明明这些孩子都知道自己的苦心,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些?
他紧紧盯着那边的六个孩子,又听见玉光在哪里假模假样道:“霖一,你怎么可以如此说玉光,他可是你们的师尊。”
“差不多得了。”邵凌霜向来听不得别人说这种话,明明是姑姑将他们带大,亲手教习他们功法,日日夜夜为他们操心,但逢年过节时候他们却要守着一副画像和玉石像磕头过夜,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他手中长刀一划,怒声道:“即便玉光仙君是我们的师尊,那也是我们华寒宗的内事,用不着外人来指手画脚。”
“不尊师重道的东西,世人自然说得!”站在娄闲云身旁的宫长老怒道一声,惹得娄闲云直接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直直道:“你闭嘴!”
但司蓁已经看了过来,摸着手中的玉如意扬声道:“那趁着别人家出事,趁机落井下石的人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一边沉默已久的黄泉老鬼突然笑了一声,一双眼睛瞥过来道:“那自然不算个东西。”
徐吉庆坐在老祖宗身边本想鼓掌来一句说得好,就被一边的清苑子按住肩膀,用眼神狠狠警告了一眼。
既然不能大声叫好,那就小小叫好一下。徐吉庆轻轻拍拍手,表示这是自己最大的让步。
宫长老可以不把司蓁一个出窍修士放在眼里,但却不能不把同为大乘修士的黄泉老鬼放在眼里。毕竟他性情无常,实力莫测,真要动手还不知胜负几何。
黄泉老鬼一出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青天在心中怒骂两句黄泉小儿,玉光却是表情冷淡,只是瞥了那老鬼一眼,见他不再说话,便又装模作样咳嗽两声,看着易明夜问:“明夜,你可知当初你师尊并没有死?”
“我怎么可能知道。”易明夜回答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情面。
邵霖一嗤笑一声:“若是我们的师尊玉光仙君没死,为何他不回华寒宗,为什么这么多年对姑姑和我们不闻不问。”
不等玉光回答,站在他后面的柳奉玉便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邵霖一的肩膀,冲着轮椅上的人抬了抬下巴刻薄道:“都这个样子了还怎么回来,师兄你这是强人所难了。”
“你们……你们!”玉光指着他们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是真的被气到了极点,直直又吐出一口血来。
傻逼,吐死你。
薛妄柳在念殊的手里写下辣评,心里觉得痛快了一些。
画长老扶着玉光不叫他再动气,看着柳奉玉眯了眯眼睛,冷了冷道:“不愧是雪柳仙姑带出来的孩子,同她当真是一模一样。”
柳奉玉就喜欢听别人说他和姑姑像,笑意更深,连忙朝着画长老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前辈夸耀了。”
“你们可知道雪柳对你们师尊做了什么!”玉光见易明夜依旧是一脸冰冷不为所动的样子,连道了几声好,伸手扔出个留影珠在地上。
只见那留影珠晃了晃冒出一阵烟雾来,烟雾中出现画面,是华寒宗空荡的大殿。
大殿上的两口棺木已经被推开一些,露出里面枯树道人还有玉光仙君的脸来,雪柳仙姑站在棺材前一会,突然伸出了手放在了她师兄与师尊的脑袋上。
画面没有声音,玉光就在外面进行画外音解说:“你声声唤着的姑姑,吸走你师祖的灵力修为不说,她明明知你师尊没死,却依旧连他的修为也一齐吸走,还将他封入棺中想要活埋!”
薛妄柳在念殊手心中写字的手一顿,盯着那烟雾中的画面,手并拢成爪在念殊的手心中重重挠了一下。
这是他此生不愿提及的痛处,如今却被玉光翻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
心中杀意满溢,薛妄柳从未这么想过要玉光的命。或许杀了他还不够,挫骨扬灰才能叫自己咽下这口气。
念殊紧紧握着师尊的手,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更将人抱得更紧。
一直沉默的薛峰突然开口问道:“在下有一事疑惑,不知道年馆主是如何有这留影珠的。”
听见薛峰如此发问,而那边的姑姑和念殊都没有否定这留影珠上发生的事情,一时华寒宗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只有易明夜一脸平静。
“自然是玉光交给我的,我刚找到他时,他还能说话行走,只是突然恶化,才成了如此模样。”
玉光说得眼泪往下淌,语气哽咽,直接带入自己年青简的身份要开始小寡妇哭坟。而真的年青简坐在轮椅上内心麻木,想直接冲破禁制站起来怒骂一句放狗屁,但是薛妄柳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还不是时候,若是现在戳破他的谎言,玉光和青天撕破脸,现在怕是无人能够制住他们。”
薛妄柳只是用了一些灵力,那颗阵眼灵珠便又发动,他眉头一皱正要锁住自身灵力,突然同那边的玉光对上了眼。
一瞬间,阵眼灵珠突然发动起来,薛妄柳这才反应过来,即便阵眼灵珠不在玉光身体里,他也能够催动。
现在已经不能够再拖下去了。
他抬手摸了摸丁红的羽毛,见它转头望过来,便用口型叫他带着易明夜他们走,保证自己活着就好,不必管自己。
丁红怔了怔,就见薛妄柳在念殊手中一抓,两人对视一眼,薛妄柳点了点头,念殊便一把将他抱起脚下一点,略过书长老朝外奔去。
青天见状一急,怒道:“不能让那个瞎子走!杀了他!”
玉光立刻怒吼一声:“他们要逃!”
宫长老闻言抬了抬手,站在他身后的角长老和征长老立刻冲上去拦截,念殊眉头一皱,手中一捻金莲还未成型,一道剑光便劈在了他的身前,拦住了角征二人。
易明夜提剑而至,看着两位长老丝毫不让。薛妄柳看着他的背影心一紧,强忍着喉咙处的疼痛嘶哑道:“回去!”
易明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反倒是邵凌一带着师弟妹们走了过来,护在薛妄柳身前,统统背对着他,不看他一眼也不说一句话。
薛妄柳这下是真的红了眼,他伸出手就要去抓离自己最近的柳奉玉,背后突然一阵强风吹来,伴随着一声鹤唳而起。
金色羽鹤双翅一扇,狂风直接将薛妄柳和念殊送到空中,朝着远方而去。
玉光见状又怒声道:若是让他逃走,我们怕是都要死在这里!“
一时在座许多修士起身而动,还有些玉光安排的人也混在其中,都起身朝着薛妄柳离开的方向而去。
薛峰怒吼一声,抽出一柄巨剑横扫拦住数人,嘴里还在说:“不好意思啊,新打出来的法器还有些不称手。”
“华佗峰弟子皆在。”华妙淳从袖中抽出一串长针,抬手飞射出两根钉在一个追出去的修士身上,直接叫他失去的知觉,从空中坠落在了地上。
他淡淡道:“病人太多,一个个治。”
炼鬼宗一人未动,兰泽剑门的辛眉没有说话,任何人都不敢动。只是玉光的属下和被扇动的散修人数众多,光靠华寒宗华佗峰还有薛峰一人根本拦不住。
眼见着许多人腾空而起就要追去,易明夜怒吼一声就要拦下,却被面前的角长老一掌打在肩膀,吐出一口血来。
“看你是小辈,不要不识抬举!”角长老话音刚落,易明夜却嗤笑一声,趁他不备骤然提剑一劈,直接将角长老的半只耳朵削了下来。
“找死!”角长老怒急攻心,全然将之前年青简嘱咐过的手下留情抛之脑后,提手便朝着易明夜的头打去。
此时一声鹤唳骤然响起,世间仅有一只的金羽鹤俯冲而来,全身金黄璀璨,如同太阳坠落,身上散发出一种温暖却又不刺眼的光,诱惑着所有人看向它。
角长老也被这灵兽光辉蛊惑,手下的动作慢了一瞬叫易明夜翻身躲开。
所有人都看着丁红冲向那角长老,宫长老察觉到不对,正要让角长老躲开,便看见金羽鹤的速度慢了下来。
它身上金色的羽毛突然从翅尖开始片片掉落,但露出的却不是鸟禽的皮肤,而是同人类一样的手。
金色的羽毛并未落下,而是漂浮在空中渐渐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件衣服的模样。
易明夜见状一惊,只觉得大事不妙。
一道光闪过,角长老发出一声惨叫,被炸飞数米重重砸在地上,四肢通通被折断。
鹤已经不见了踪迹,只有一个金发少年站在易明夜身前,一道鲜艳亮眼的红从他的发中拉到额心,那张脸竟然同雪柳仙姑有五六分相似。
他一抖袖子,狂风从他的袖中吹出,将空中的修士吹散大半,人跟下雨一样掉在了地上。
只听他开口冷冷道:“我看谁敢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丁红:全世界聚焦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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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乌啦安吉的彩虹糖,吴二苟、好大一坨死猪肉、榴莲酱汁的鱼粮
第129章
所有修士都知道这世上只剩下最后一只金羽鹤,也都知道这只金羽鹤栖息在华寒宗雪霁谷的金鹤馆中,是雪柳仙姑的爱宠,陪伴她近七百年的时光。
每每华寒宗要举办新秀道会之类的集会,别处修士远道而来拜见之时,雪柳仙姑必定是抱着那只金羽鹤款款而来,故而又有人叫雪柳仙姑为抱鹤仙姑。
华寒宗的弟子都以为金羽鹤在雪柳仙姑的悉心照顾之下会很快化形,没有想到一过七百年都不曾见它有化形的意思,依旧保持着鹤的模样,只是形体变大和修为高了些许。
谁也料想不到,这位金鹤尊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救主而化形。
所有人都知道雪柳仙姑宠爱金羽鹤,有金羽鹤的地方必有她,可是只有易明夜明白姑姑到底有多看重丁红。五年前她不辞而别,不曾向自己和师弟妹们有过一句道别,但却会将丁红带走……
他看着丁红的背影,轻轻唤了他一声:“丁红……”
“你姑姑方才叫我带着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去,不必管他。”丁红看着面前那些怒目而视的修士,还有一双眼死盯着自己的玉光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