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他笑容迅速消融，“按照工作法来说，那个岗位从来都没属于过我。”
　　“就这么放下？”亚瑟似笑非笑。
　　他不耐烦地沉下脸，先前的愉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然呢？”
　　哦，亚瑟总是喜欢挑起他不乐意的话题。
　　真讨厌。
　　陆乔在珀西家里被宠惯了，不开心就拉着脸耍性子，明明白白的，从不给他名义上的兄长，现任珀西的家主亚瑟一丁点多余的尊敬和耐性。
　　“我想你不至于这么软弱。”亚瑟手中的笔在他指尖慢悠悠地旋转，晃来晃去，摇摇欲坠，但就是没有落下来。
　　“新闻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他语气淡淡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怒气。
　　“这件事之外呢？”亚瑟很熟悉陆乔的脾性，说到做到，这件事就算揭过了，不过
　　“我记得庆功会的传统是要将官和文职秘书们跳舞吧？”
　　他拿起桌上精贵的笔筒把玩，不言不语，不接亚瑟的话。
　　“这次庆功会的报道权也归于奎因，”亚瑟不紧不慢，一字一句敲在陆乔心上，“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也知道到时候报道和舆论会如何。”
　　“我会关心舆论？”陆乔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抬起眼望向亚瑟，“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需要别人指点？”
　　“真的不在意？”亚瑟面色如常，甚至语调都没变，仅仅重复了一次。
　　他盯着亚瑟沉默一会，悻悻把手上笔筒丢回桌面。
　　噔的一声。
　　好吧，他从不相信他和兰斯的关系会被那些纷纷扰扰的胡言乱语所动摇——但是不得不说，那些话相当刺眼。
　　“我总不能把奎因投到监狱里去。”他深吸口气。
　　对付讨厌的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从此在眼前消失，就像那个被救出的Omega一样。
　　但是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奎因，任何一点手脚都不行。
　　动兰斯的得力下属，给兰斯的升迁添堵，除非他疯了。
　　索性他就懒得管，左不过只是风吹得大，眼不见心不烦。
　　“该说你像谁，”亚瑟叹了口气，“一开口就是要赶尽杀绝的——我记得我以前也不是这么教你的。”
　　“黑星带生活后遗症，不够迂回，我很抱歉，”他脸上毫无歉意，耸了耸肩，“哥哥，教训完了吗？我记得是我给您发的邮件。”
　　“有什么事？”亚瑟还想说什么，被陆乔歪头看过来的目光卡住了。
　　“我要向第七星政府投资，开荒建地，以我个人的名义。”
　　“然后你就可以追在兰斯后面跑去第七星？”亚瑟不假思索，“恕我直言，帝都历史上没有哪个贵族Omega会这样，费尽心思往平民alpha跟前凑。”
　　这是在说他为了alpha不顾脸面了。
　　“我不介意你这样说。”陆乔脸色不变，不置可否，“投资体量比较大，要和珀西家现在的产业分开，我会把之后的合同细则向你报告。”
　　陆乔毕竟是珀西家的人，这事不小，再任性也不能瞒着家主。
　　“我不同意呢？”
　　“我已经向第七星政府发了邮件，如果你不介意损害珀西家的信誉的话，大可插手。”
　　“他们会体谅一个为爱情疯狂的Omega一时脑袋发热之下做出的荒唐决定的。”
　　“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陆乔毫不示弱，“父亲可没有给你管束我个人财产的权利。”
　　亚瑟眉头跳了跳。
　　陆乔就喜欢搬出父亲来压他。
　　偏偏他还没法反驳。
　　在接陆乔回来之前，上任家主兰德，也就是陆乔和亚瑟共同的alpha父亲，向亚瑟保证，亚瑟是他的长子，是珀西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他永远的骄傲。
　　兰德确实践行了这一点，不管怎么说，珀西家族的命脉早早就被交付给了亚瑟，没有人敢因为陆乔的回来质疑亚瑟的地位，除非他不需要珀西家族的友谊。
　　可是他心里知道——其实不仅是他，陆乔也是，兄弟俩心知肚明，父亲心里偏爱的还是陆乔。
　　没有继承权的Omega，与唯一心爱之人的孩子，年幼的小儿子，这三样陆乔都占全了。
　　兰德对亚瑟宽严并济，明显是要培养他成才，对陆乔却有着无限制的宽容。
　　小时候，兰德会告诉陆乔，那个模型是哥哥的，不能动，然后给陆乔买整整一屋子的模型，新款，纪念款，限量款，从地板堆到天花板，要是陆乔乐意他可以在模型堆里打滚。
　　陆乔失手弄坏了亚瑟的模型，兰德会立刻听从亚瑟的需求补偿他，来表明亚瑟的地位，但是兰德没有责骂过陆乔，甚至连一点严厉一些的语气都没有。
　　后来还是陆星瑜拎着小陆乔来给亚瑟道歉的。
　　当时小陆乔眼泪汪汪地直喊哥哥，好不容易才让亚瑟点头原谅。往后陆乔对亚瑟再也没有那么软声软气过。
　　总而言之，兰德对陆乔唯一的期望就是快乐自在地活一辈子，甚至在病情严重的后期，与亚瑟谈心时，简直是在恳求他要好好对陆乔。
　　陆乔知道亚瑟多少有点在意这种偏爱，偏偏还要挑明了说，斜睨着看他，一点犹豫都没有。
　　和亚瑟之前提起奎因的行为如出一辙。
　　“你做什么我都管不了，”亚瑟脸色不变，心平气和，“但我相信你不希望让他们知道我反对这件事。”
　　这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只要亚瑟反对，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要权衡一下的。
　　家主和一个omega孰轻孰重，是个人都清楚。
　　话说回来，陆乔之所以能这么任性，被视作珀西家族的掌上明珠，被其他人捧着，也是因为亚瑟总是对他的一切行为表示默许。
　　陆乔定定地盯着亚瑟看了一会。
　　他确信亚瑟并不是真的要阻拦他——至于他怎么看出来的？天知道。
　　“那你要我做什么？”


第8章
　　“一个小请求，”亚瑟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点笑意，很细微，但被陆乔捕捉到了，“希望你能帮忙带一个人去你的生日宴会。”
　　“谁？”
　　“资料发给你了。”
　　陆乔依言打开光脑。
　　上面是一个男孩的照片，奶白肌肤，小鹿般水润的蓝眼睛，浅棕色的卷发。
　　一看就是个omega。
　　“洛熙——琼斯家的，”他只扫了一眼照片上的名字，不需要往下，就如默背一般念下去，“黑星带与第七星交界处的一颗小星球上的一个没落贵族。”
　　“琼斯家族祖先靠通信技术起家，现在的境况已经基本比不上富裕些的平民阶级了。唔，他长相倒是可爱，”他似笑非笑，望向亚瑟，“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喜欢奶油蛋糕。”
　　“这个比喻不错。”出乎意料，亚瑟竟然点头承认。
　　“这可是你第一次这么对一个omega。”
　　和陆乔一起出席意味着珀西家族的认可。
　　而在此之前这个名叫洛熙的Omega和珀西家族唯一的关系，可能就是和他哥哥亚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展出的露水情缘。
　　陆乔对亚瑟的私生活漠不关心，但是隐约还是知道亚瑟的生活很丰富的。
　　他这个位置的alpha，挑婚姻对象需慎重，私下换情人倒是容易——这点亚瑟和海曼一样。
　　他看了亚瑟一会，忽然问：
　　“你要和他结婚吗？”
　　“这个话题太远了。”亚瑟头也不抬。
　　“一个边陲星没落贵族家的Omega，”陆乔不依不饶，“你要是不打算和他结婚，这就是在害他。”
　　亚瑟与陆乔对视。
　　“一个宴会而已，”亚瑟很温和，“不至于。”
　　陆乔冷笑一声：“我答应你。”
　　“你想说什么？”
　　“我说——”陆乔起身，拉开门，留下最后一句话，“亚瑟你不愧是兰德的继承人。”
　　不等亚瑟回话，陆乔就轻手轻脚把门关上，离开了办公室。
　　亚瑟停笔怔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陆乔对他们的父亲直呼其名——事实上陆乔一直以来就很不愿意称呼兰德为父亲——而是陆乔提到的“结婚”二字，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洛熙的脸。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陆乔，不可能任性妄为地决定自己的婚姻。
　　亚瑟只愣了一下就继续工作。
　　另一边，陆乔眯起眼感受车窗外投来的阳光。
　　他得提前去见见洛熙。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不出所料，洛熙就是那种软糯的小O，活脱脱就是一块小布丁。
　　“您、您好，”他的声音像含着枫糖，有一点点抖，带有顽固又古老的腔调——一听就是第七星那一带的老贵族腔，“陆乔先生——我听亚瑟先生说起过您。”
　　说到亚瑟，他眼里不知不觉泛起孺慕。
　　陆乔简直不能理解亚瑟的口味为什么忽然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隐隐记得明明亚瑟之前几个情人应该都是高挑性感成熟那挂的。
　　“您好，”他放轻了声音，表情相应地变得温柔可亲起来，“我哥哥应该和你说过生日会的事了？”
　　“对……”陆乔发誓他眼睁睁看着洛熙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还不到两秒钟，“给您添麻烦了。”
　　洛熙脸颊绯红，看上去有点不安，但是口吻相当甜蜜。
　　“不用客气，”他饶有兴趣发问，“你很喜欢我哥哥？”
　　“啊……”洛熙连脖子都红了，“亚瑟先生非、非常厉害……”
　　“您也很好看，我是说，和我想象中珀西家的Omega一模一样，”他继续，“不，唔嗯，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看上去他非常害羞。
　　这是哪里来的小甜点？
　　陆乔见多了社交场上言笑晏晏间刀光剑影的场面，这样的Omega真是不多。
　　舞会上那些个其他贵族Omega都喜欢暗自较劲，□□味都快冒出来了。
　　洛熙长得很可爱，简直就是alpha们的传统审美。
　　但是出身不好，可以说很不够看。
　　这样的Omega一到宴会上，容易被其他贵族O们委婉又毫不留情地挤兑得片甲不留。
　　莫非亚瑟就喜欢这种保护小o的感觉？
　　听起来像个俗套故事。
　　漫无边际的想法一晃而过，陆乔面上情绪不显：
　　“谢谢，”他端起矜持的微笑，“我会提前请您和我一起出发。”
　　“宴会是在您和兰斯将军府上举办吗？”洛熙眼睛水亮水亮的。
　　这是贵族传统。
　　“不，”出乎意料，陆乔一口否决，“在圣蒂斯教堂里。”
　　更出乎意料，洛熙眨了眨眼，很快就回话：
　　“因为第七星军部的庆功会在那里举办？”
　　第七星军部庆功会的时间地点还没有报道，也很少有人知道陆乔的生日和庆功会撞在同一天。
　　谁也不知道陆乔已经打算把生日会改到教堂里了。
　　洛熙反应相当快——也不是那种不知世事的Omega。
　　“对。”
　　“亚瑟先生说您还会操持第七星的庆功会，”洛熙声音很小，“我们家在第七星边上，和军部的官员有些往来——我是说，如果您需要帮助，我乐意替您分忧。”
　　“非常感谢，”陆乔意味深长，“您知道得挺多嘛。”
　　想不到亚瑟竟然会把这些算是私密的事和洛熙聊。
　　“帝都星里的人谁不想得到您的青睐呢？”
　　洛熙并不正面回答，只抿出两个小酒窝。
　　很坦诚。
　　洛熙需要陆乔的认可。
　　他一个边陲星的小贵族，在帝都星完全没有依仗。
　　所以陆乔对他的态度，很重要。
　　他们相视而笑。
　　“期待与您再见。”
　　这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陆乔回去后和自己的助理与经纪人联系了一番。
　　庆功会很快就要到了。
　　当晚报道就刷屏了星网。
　　这可以说是奎因上任以来的第一场报道，看得出非常用心。
　　声势浩大，宣布采用全程直播，成功引起了民众的期待。
　　尤其是兰斯和奎因的粉丝们，已经疯了
　　“我记得庆功会典礼后就是舞会！”
　　“按照惯例他们会跳舞啊啊啊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不是一个人！”
　　“将军和秘书真的不是一对吗真的不是吗？”
　　“有一说一我想不出舞会上除了奎因还有谁更适合做将军的舞伴——”
　　“对啊他是军部里唯一的omega了吧！”
　　陆乔大致看了看报道。
　　大概就是推陈出新，要更贴近民众，要强调保护Omega的权利，同时还要保留一些有趣的文化传统——例如舞会。
　　有趣的是，作为整个庆功会幕后的操办者，陆乔的名字压根就没有出现。
　　要放在其他地方简直难以想象。
　　别的主办者要是没有这份席面，恐怕还会生事端，但是陆乔不可能搞砸兰斯的庆功会。
　　所以砍掉陆乔的名字，不用担心对宴会造成坏处。
　　“这是为了淡化传统贵族的影响……”军部的那边的接头人正在屏幕里向陆乔解释，“您知道，毕竟第七星军部根基在平民，也是推进改革的先锋……兰斯将军也是这样……”
　　陆乔认识他，他是兰斯的副手之一，奎因的同事。
　　“我知道了，谢谢。”
　　他只是微笑。
　　“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