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不知何时结束了客套的寒暄,站在了寻安的面前,朝他伸出左手,一枚嵌着蓝宝石的镂空雕花戒指戴在他的拇指上,在灯光的折射下犹如星辰倒映海洋之上,闪着冷冽的寒芒。
一瞬间,整个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寻安身上。
尤其是加西亚,肥胖的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高兴地差点原地蹦上三蹦,冲寻安挤眉弄眼,恨不得冲上来替他接受邀请。
“为什么?”
寻安不惧怕这种虚拟数据,就算他的灵力在这里被压制了,也不代表他会轻易向游戏低头。
和男性跳舞,还是对方跳男步,自己跳女步的事情,寻安绝对不会答应。
混在人群里的青丝茧无声地啧了两声,心里暗道:“帅哥的邀请都忍心拒绝,不要给我啊!”
想虽说是这么想的,但终归还是顾及到他是游戏中的人物,更有可能是大boss,万一惹怒了他,怕是要凉凉。
青丝茧又往后方缩了几步,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小姐的魅力让我臣服,令我心醉,若不能与小姐共舞,将会成为阿诺德此生一大憾事。 ”
阿诺德低着眉,神情颇有哀怨之意,紫蓝近黑的眼眸中荡着水波,就是铁打的心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也能熔了半边。
寻安抬起手,阿诺德明显欣喜许多,左手又向前延了一些,准备接住他即将搭上来的纤纤玉手。
结果寻安右手拐了个弯,端起餐台上一杯甜香的葡萄酒,轻轻地摇晃,看着紫红色的酒液碰撞在杯壁上,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可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跳舞。”
阿诺德楞了半秒,听懂了寻安的言外之意,嘴角的弧度又提升了几分,也不站在原地傻等了,直接走到寻安身侧,低头在他耳畔低声道:“我的房间里还有几瓶上好的红酒,口感极佳,相信小姐一定会非常满意。喝酒跳舞,就你我二人……如何?”
他呼吸轻轻打在寻安耳侧,两人距离极近,只要阿诺德再一低头,就能吻上他的耳尖。
寻安放下酒杯,“那就走吧。”
说完,也不等阿诺德,直直地往楼梯走去,阿诺德在身后舔了舔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跟上了寻安的脚步。
临上台阶之前,转身对着满厅的宾客说:“我与这位美丽的小姐有约,恕我失陪,还请各位不要虚度这美丽的夜晚,继续享受曼妙的舞会吧。”
适时出现的老管家推着十层的蛋糕进入大厅,分散了注意力。
分完蛋糕后,也早已看不见阿诺德和寻安的踪影。
二楼的走廊没有大厅那么灯火辉煌,仅靠着幽幽的壁灯照明。
地板铺了柔软的波斯地毯,踩在上面连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墙上挂着的油画色彩单调,不是大片的红便是大片的黑,但在不明的灯光下却强烈地刺激人的神经,尽显光怪陆离之态。
仿佛一下从暖春之国堕入晦暗阴森的地狱。
寻安上了二楼便跟在阿诺德身后,然后在拐角处的一副油画前停下。
“小姐觉得这幅画如何?”
阿诺德发觉了身后的人儿停了脚步,正驻足在画像前,看得有些入迷。
“你若再叫我一句小姐,我把你头给拧下来。”
寻安淡淡地横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威胁之意,“叫我寻安。”
阿诺德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握拳抵唇轻笑,“好的,寻安……这听起来不像是本地人的名字。”
“管那么多做什么?”寻安指着画上的一个人问阿诺德,“这人是你吗?”
这幅画与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非常正常的配色,构图也很完美,但正是这样,反而引起了寻安的注意。
画上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端坐在一张巴洛克风格的座椅上,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直视前方,面带微笑,眼睛是浅亮的蓝色。
根据打听到的消息,阿诺德公爵未婚,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姊妹。
这个抱着孩子的男人与阿诺德除去瞳色浅些,几乎一模一样,按理来说该是阿诺德的父亲,他怀中的是阿诺德。
但寻安刚才指的人,却是那端坐的青年男子。
“你认为那是我?”
阿诺德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寻安。
寻安没有说话,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抬步过了这个拐角。
这条走廊明显要稍短一点,灯火也明亮了些。
右侧的墙上依旧挂着油画,风格与他刚才看见的那副一样,只是画中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男子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眸色似乎变深了,而原本的襁褓婴儿变成了站立在座椅左侧的稚嫩少年。
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神情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直直地看向前方,仿佛刺破画纸,投入看画人的心底幽暗处。
寻安微微蹙眉,脚步不停,将剩下的画一一看完,阿诺德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视线始终停留在寻安身上,偶尔掠过他裸.露出的细嫩光洁的后颈。
“这些画有点意思,出自何人之手?”
剩下的画,青年男子坐在椅子上从未变换过姿势,唯有笑意渐浓,瞳色更深,直到最后一幅画时,已与身后的阿诺德如出一辙了。
但男子身边的人从少年变作豆蔻少女,再到姿态优雅的少妇,最后是头发花白的古稀老人,不变的唯有他们冷漠的表情。
阿诺德站在寻安身后,抬手拂过画像,正好将身前的寻安围在怀中。
他低下头,几乎是贴着寻安的身体说:“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低沉的声音好似带着致命的诱惑,让你遵循他的意志。
一步步,掉入他精心策划好的陷阱。
第4章 阿诺德公爵的舞会(3) 你这不是妥协……
奢华的房间内,若有若无的熏香之气萦绕在鼻侧。
两排的书架并列靠在窗边的墙角,全是装帧精美的大部头。
寻安指尖点在一本书上,无形的灵力蔓延开来,瞬间将整间房所笼罩,没有找到自己所想的暗房,便收回灵力,转身随意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阿诺德在壁柜上取下一支珍藏的红酒,去盖倒入醒酒杯中,备好饮酒用的勃艮第杯。
绸制的窗帘外,是无星的天空,一轮满月被层云遮蔽。
天幕倒不是纯粹的黑,而是墨黑中掺杂着无穷尽的深蓝。
如此沉暗的天际之下,一切罪恶都掩盖在其阴影当中。
“你认为永生与你来说是好是坏呢?”
阿诺德不再提及跳舞一事,反而另起了话题,将醒好的酒倒了半杯递与寻安,在他对面落座。
寻安轻抿一口,品味着轻盈而果香浓郁的酒汁在唇齿间游走,“如果所处之地皆是永生之人,这个问题好比于无病呻.吟……”
他淡淡地扫了阿诺德一眼,话里有话,“但若是仅你一人得以永生,便值得思量了。”
阿诺德不为所动,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愿闻其详。”
“永生之人无非两种,一是饱受离别之苦,心里挂念之人容颜老去,化作一抔黄土,而自己只能亲眼见证他们的死亡,无可奈何。二是贪欲滋生,贼心四起,借永生行尽歹事,恶贯满盈。不知阿诺德公爵是哪一种人?”
寻安似笑非笑,仿佛已经洞察了他心中的真实面目。
“也许永生是迫不得已,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妥协的让步而已,这又如何解答呢?”
“呵。”
寻安嗤笑一声,放下酒杯,一步步靠近阿诺德,弯腰注视着他的蓝紫色的双眸。
阿诺德身体微僵,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任由寻安近乎无礼地直视自己。
两人的距离大幅度缩短,彼此间带着酒气的呼吸缠绕在一起,不知沉醉了谁的心扉。
“你猜我在你眼里看见了什么?”
“什么?”
寻安直起身子,俯视着阿诺德精雕玉琢的面容,勾起一抹微笑。
“鲜血。”
他坐回原位,带着上位者的表情,“再纯净无暇的蓝色,一旦遭到欲.望的侵蚀,沾染了人的鲜血,也会浑浊不堪,毫无美感。”
“你这不是妥协,而是乐在其中。”
自己的眼睛被形容成毫无美感却让阿诺德生不出一星半点的怒意。
“你真是有趣且大胆,从未有人敢如此与我说话。”
阿诺德笑着看向寻安,“今夜已经很晚了,不如在此处留宿一晚?”
不等寻安找借口推脱,又道:“你应该知道这对你们加西亚家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寻安挑眉,“你怎么确定我是加西亚家族的人?”
“参加舞会的宾客都是我亲自筛选的,除了今年的新秀加西亚家族,都是熟客。”阿诺德站到寻安身边,轻声道:“管家下午跟我说过兰迪·加西亚有四个漂亮的女儿,尤其是小女儿桃瑞丝美若天仙……我细看了一遍,这大厅众多淑女,称得上天仙二字的,除你之外,还能有谁呢?”
阿诺德抬手划过寻安的脸侧,“公爵府邸平日里清冷惯了,有你在兴许会发生更有趣的事情。”
——
宾客快散尽的时候弥巷和妄城才返回大厅,正碰见四处找人的青丝茧。
见到两人衣衫不整也没在意,语气里有些许埋怨,“你们一个个的都跑哪去了,找人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你们都下线留我一个人在这呢。”
“你没看见寻安吗?”
青丝茧闻言撇了撇嘴,“他刚才和公爵上二楼了,我本来想偷偷跟着的,但还没踩上楼梯就被那个管家给拦下来了,死活不让我上去。”
弥巷和妄城对视一眼,询问青丝茧,“寻安和公爵一直没有下楼吗?”
青丝茧摇头。
她一直待在大厅,不敢离开,毕竟是恐怖游戏,万一独自去了别的地方撞见鬼就麻烦了。
“那他很有可能……”
弥巷原本想说寻安可能被boss抓住了,或者可能已经死出副本了。
他们不是组队模式,看不见彼此的个人信息,游戏过程系统又不会播报任何消息。
所以除了本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生存情况。
这个时候老管家向他们走来,鞠了一躬,慢条斯理地说:“各位淑女们,公爵大人诚邀几位小姐在府上留宿一夜,明日用过午餐后再派马车送淑女们回家。”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该应下还是拒绝。
寻安正巧从二楼经过,瞧见了他们,便招呼几人上来。
四人进了为他们准备好的其中一间客房。
“这个公爵竟然没有把你杀了?”
寻安轻描淡写地看了青丝茧一眼,“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会杀了我?”
“他不是boss吗?”
都和大boss共处一室了,这不是送上门的猎物是什么?
“没有触发关键剧情他应该不会出手,暂时很安全。”
寻安目光落在黏在一起的弥巷和妄城身上,很快又移开视线。
“我希望大家能共享线索,早点通关。虽然我们不是队友,但这座古堡面积这么大,一个人调查肯定是会费些功夫的,不如我们合作,减省点时间。”
青丝茧手一摊,作无奈状,“我倒是想和你们分享,但我一直待在大厅里,接触到的只有那些贵族们,能打听到的消息估计你们也都知道了。实在是没什么别的线索了。”
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大家都只是图个乐子,也没有竞争关系,犯不着隐瞒。
弥巷拿胳膊一捅妄城,示意让他说。
“庄园的北面是后花园,种的都是红玫瑰,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但我们的确看见了花园深处有一团磷火飘动。那里有一道将近两人高的铁门锁着,暂时没有找到进去的路。”
磷火,磷化氢燃烧时产生的火焰,可自燃,人或动物的尸.体腐烂分解时也会产生这种气体。
此时应该处于夏季,天气炎热,化学反应的速度加快,气温又恰好达到了磷化氢自燃的温度,便产生了磷火了。
青丝茧压着嗓子惊呼一声,那,那不是代表……”
花园里埋着尸.体?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我想起来了!”
青丝茧一拍大腿,“我有听那些女生聊天的时候提起过一个人名,叫阿芙拉。”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她说话时有些颤抖,“阿芙拉是隔壁市一位伯爵的女儿,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来参加公爵的生日宴会后就无故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你们说会不会被公爵给那啥了?”
青丝茧后背一凉,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寻安颔首,“你们有留意车票上类型那一栏写的是什么吗?”
弥巷连忙去翻上衣口袋里的车票,拿出来放在面前的桌上,“non-human?非人类?”
“我想它所指代的是副本中的剧情走向与怪力乱神有关。”
寻安看向妄城,“既然是鬼怪一类,自然就有破解的办法,等他们都睡下之后,是我们最大的机会,我去你刚才说的花园里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二楼是阿诺德的主卧和客房,估计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从房间的书桌上取了纸和笔,快速地将地形草图画了出来。
“我刚才有大概的观察一下,二楼右侧的尽头有一道楼梯通往三楼,阿诺德的私人书房或者接待宾客的房间应该在那里,我想你们找个机会去探探底,也许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