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后悔啊!他好后悔啊!
黑夜里,不远处的红灯笼飘来,一直到张阑钰面前才停下。
一把大大的黑伞撑在了张阑钰头顶,挡住了些许风雨。
张阑钰浑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贴着身子,透着一股子单薄。
张阑钰嗓子沙哑地喊了句:“……陈叔。”
陈叔穿着一身白衣,一脸担忧:“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张阑钰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想笑一下让陈叔放心,只是努力半晌也无法露出一丝笑意,只得作罢。
张阑钰从陈叔手中接过雨伞,声音放得很轻,风雨一吹,几乎要听不清了,也就陈叔耳朵灵,才听到了他的话。
他说:“陈叔,抱歉让你做这种事情。”
陈叔脸色变了变,眉头皱得叠出了好几层褶:“这种事……公子,你既知道这种事做不得,又为何勉强自己做?为何非要为那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张阑钰伸出自己的手,即使在黑夜里,那苍白的颜色也遮掩不住。
过了片刻,张阑钰才喃喃自语一样说道:“那么,我没有亲自动手,一切龌龊事都让陈叔去做,我躲在陈叔背后,就不算脏了我的手了吗?”
陈叔张嘴,还没说话,张阑钰就看过来,说道:“陈叔,这个世上自欺欺人的人有很多,他们表面一副慈悲面孔,暗地里却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因没有亲自让自己的手沾上鲜血,便说自己是干净的,是良善之人,这种……”
张阑钰嗤笑一声:“这种无耻之极的玩意儿,最让人恶心。”
张阑钰看向黑夜之中,从天上倾泻而下的大雨仿佛正在洗涤这个污秽不堪的人间。
“陈叔,我不想骗自己,不想让自己变成最恶心的那类东西。”
张阑钰抬起自己的手,伸出伞外,任由雨水冲刷。
“陈叔,你知道吗?在我听到妹妹那样惨死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不给这些加害了蝶儿的畜生们活路了。”
完美的复仇计划出现,让对方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冷眼看着猎物把自己的脖子套上绳索,最后一点点绞丝它。
张阑钰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是陌生的,让人害怕。
陈叔心中颤了一颤,这样的公子,这样的张阑钰,连他都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或许……
陈叔突然之间生出一个大胆而神奇的想法:或许,让公子成为天圣教教主也不错?
张阑钰还在那边嘲笑自己:“陈叔,这样的我很恐怖吧?”
陈叔对着张阑钰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公子哪里能吓住我,我见过的……”
他话没说完,突然抬头朝路旁的一棵大树看去。
哗啦啦
暴雨打在枝叶上,闪电撕裂天空,一闪而过的光照亮了黑夜。
轰隆隆
雷声紧随闪电而来。
陈叔停住脚步,怔愣地看着大树。
张阑钰发出疑惑的声音:“陈叔,怎么了?”
陈叔片刻回神,摇摇头:“大概,是我看错了。”
两人撑着伞,渐渐走入黑夜的暴雨之中。
大雨下个不停,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枝繁叶茂的大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显得渺小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从树后现身走出来,他静静地站在风雨之中,看向张阑钰消失在雨夜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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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阑钰生病
暴雨丝毫没有减小停止的意思,苍冥搭在树干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贴着枯老的树皮纹路滑下,垂落在身侧。
雨水顺着手背蜿蜒而下,从指尖滴落。
苍冥静静地站在黑夜的暴雨之中,望着张阑钰消失的漆黑方向怔怔出神。
似乎是过了许久,苍冥眨眨眼睛,睫毛上沾到的水滴流到眼睛里,他抬手擦了擦,揉得眼睛有点儿红。
苍冥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垂眸,遮住晦暗不明的神色。
下一刻,苍冥冲入接连天地的暴雨之中,他的身影如同一只黑猫般灵活,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苍冥先张阑钰一步回到府中,换了衣服,站在门后,像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他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知道是张阑钰回来了。
隐约听到陈叔特意压低的声音:“公子,我让下人烧桶热水,你沐浴之后好好休息。”
张阑钰的声音隔了片刻才回:“……不用了。”
陈叔见他固执,还想再劝。
张阑钰解释:“今夜我外出之事,不能让你我之外的人知道。”
陈叔无奈,叹了一声作罢。
陈叔离开后,张阑钰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准备关门的时候突然又走出来,走到隔壁苍冥的房间,站在门口不敲门,也不说话。
苍冥听着张阑钰的脚步声停在他的房门外,屏气凝神,不露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门里门外,各怀心思的两人无言。
张阑钰站了有一会儿,转身离开。
门内,苍冥知道张阑钰走了,却不明白对方到底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虽不明白对方的动机,但他清楚,张阑钰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受。
他应该怎么做,或者说,他能做什么?
苍冥站在门后,剖析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感情。
他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直到听不见了隔壁的任何声音,才挪动脚步走到卧房,躺在了床上,却无一丝睡意。
一夜不眠,苍冥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他侧头看向外面明媚的阳光,惊讶于自己此次恢复神智持续的时间之久。
没有在床上多躺,苍冥即刻就起了。
推开窗子,雨后晴天的空气格外清新,还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苍冥的视线停留在被雨水洗刷后显得格外翠绿的树叶上,鸟儿喳喳叫着飞来,停在枝头,黑豆一样的眼睛上看下看,小小的脑袋蹭蹭自己颈窝,十分的憨态可掬。
小鸟在树枝上蹦了两下,忽然扑棱翅膀又飞走了。
苍冥把窗子支好,转身走出卧房,走到外堂,离开了房间。
他来到隔壁,敲了敲张阑钰的屋门。
等待片刻,里面没有响应。
苍冥迟疑片刻,直接推门,里面的门栓卡了一下,没推开。
苍冥低头,反应像是延迟了半拍,盯着门栓的位置愣了一下神。
缓缓地,他扭头看向身后,确认整个院子里没有人,出手如电,迅速一掌拍在门栓的位置,内力直接震断了那一根横木。
进入房间后,苍冥捡起断裂的门栓,甩手扔出去。
两截断木在空中划出两道圆润的弧线,落入到了院子里的花丛中,砸掉了一朵半枯萎花的花瓣,消失不见。
苍冥收回视线,进入房间里面,看向卧房的方向:“阿钰?”
“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来,张阑钰迷迷糊糊、沙哑的声音回应:“阿冥?”
苍冥未意识到自己的眉头已经皱起,直接进入内室,只见张阑钰满脸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干的要裂开。
他见苍冥进来,双手努力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可没料到自己身上无一丝力气,直接又摔了回去。
苍冥几个大步上前,按住张阑钰的肩膀:“别动!”
张阑钰不敢动了,苍冥的手冰凉冰凉,让他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苍冥抬手落到张阑钰的额头上,温度滚烫,他眼眸深邃,定定地看着对方。
可能是苍冥看的时间太久了,张阑钰突然就觉得不自在起来,此时此刻,眼前的苍冥让他有种格外强势霸道的感觉。
张阑钰的眼神飘忽起来:“阿冥,你怎么……怎么进我房间的?”
苍冥声音低沉,显出严肃一本正经的味道:“你门没关好。”
“……哦。”张阑钰回想昨夜是否是他没把门栓好,反应慢半拍回了一个音节。
苍冥看着张阑钰迷糊脆弱的模样,心里有一块变得格外柔软起来,这样的张阑钰,格外能激发人的保护欲,甚至包括他。
苍冥直面自己的心,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留下来,之前,他潜意识里便已经开始在意张阑钰。
使用秘术之后,听了张阑钰与柳若月的商谈,就做女装,穿裙子,其实是他想帮张阑钰。
现在……
苍冥拉着被子给张阑钰掖了掖被角,注视着他的眉眼之间露出温柔之色。
现在,他想保护张阑钰。
苍冥转身走到外间,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茶壶,回头对着里面的张阑钰说道:“你受了风寒,先等一会儿,我去厨房倒些热水过来。”
张阑钰脑子昏昏沉沉的,鼻子里发出闷闷地“嗯”的一声,看着苍冥出了房间,听着关门的声音,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家阿冥似乎……成熟了。
张阑钰瞪着一双大大的、漂亮的桃花眼,脑子被烧糊涂了,就像是一团浆糊,思维怎么都转不起来。
苍冥离开张阑钰的房间之后,还没走出院子的大门,眼前一个恍惚,身体摇晃几下,一头撞到了院门口的竹子上。
他捂着额头,再抬起头时,露出一双噙着眼泪的倔强眼睛,清澈无垢,完全没有方才的深邃成熟。
苍冥茫然四顾,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接着突然想起什么,微微瞪大眼睛,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没跑出多远,半道上撞到陈叔,慌里慌张像个迷路的孩子。
陈叔连忙扶住差点摔地上的教主大人:“冥公子,你这是急什么呢?”
苍冥强忍眼泪:“阿钰……阿钰他……”
陈叔心神剧震:“公子怎么了?”
昨夜出了那事,该不会是公子想不开……
苍冥哽咽着说出后半句话:“阿钰病了,陈叔你快给阿钰请大夫啊!”
“……”
陈叔把震裂的心脏重新糊好,柔声慢语安抚教主大人:“冥公子,你先不要着急,我的医术好,让我去给公子看看,好吗?”
苍冥脸上立马浮现出喜色,拉着陈叔的手拽着就走:“陈叔你快去给阿钰看病,快!”
陈叔给张阑钰搭了脉,起身走出卧房,提笔蘸墨,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星垂:“去药房抓药吧!”
星垂朝内室看了一眼,靠坐在床头的公子一脸病容,令人担忧。
他扭头跑出去,去抓药的路上,心中不停祈祷,希望公子的病快点儿痊愈。
陈叔擦了擦手指上沾到的墨水,看向绕着他转个不停,一直问着“阿钰怎么样”、“阿钰怎么还不好”的教主大人,揉了揉额头,这样的教主如何能堪当大任?
万一一直好不了,不如他扶持公子当教主得了。
陈叔脑子里想了些有的没的,拉住苍冥:“冥公子莫担忧,公子他的病不妨事。”
张阑钰是淋了雨,受了风寒,病不算大。
更甚至者说,公子这场病也算是好事,雪蝶小姐惨死,这段时间公子郁结于心,大病一场反倒能让他把憋在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陈叔看着虚弱的张阑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伸手招呼苍冥:“冥公子,我们出去,让公子好好休息休息吧。”
苍冥使劲儿摇头:“我要在这里照顾阿钰。”
陈叔瞥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张阑钰,想了想,点头同意:“那你安静点儿,别影响公子休息,知道吗?”
苍冥乖巧点头。
陈叔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不放心地问:“你知道怎么照顾病人吗?”
苍冥愣愣地摇头,随即露出不甘的表情,强忍眼泪:“是我没用!”
说话的时候没忘记压低声音,怕打扰到张阑钰。
陈叔觉得心绞痛,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苍冥一下,拉着人走到外堂说话。
仔细嘱咐了一些事情之后,不放心地再次问道:“都记住了吗?”
苍冥信心满满:“记住了!”
陈叔暗中感慨几句,转身离开了,边走边想:万一将来哪天教主恢复神智和记忆,会不会羞愧到辞去天圣教教主之位?
看来,培养他家公子成为教主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苍冥踮着脚尖走进内室,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取了干净的棉布沾水,动作温柔又仔细地湿润张阑钰干裂的嘴唇。
张阑钰迷糊之中,觉察到一股清凉滋润了嘴唇,仿佛沙漠中的行者喝到了甘甜的泉水,下意识张嘴。
苍冥连忙拿过杯子,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试出温度正好,才放心给张阑钰喝。
又怕对方呛到,只是一点一点地喂给他,一杯水就喂了有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张阑钰是把脉之后靠坐在床头睡着的,苍冥见他似乎睡的不舒服,连人带被子抱起,然后轻轻放平在床上。
这个过程,张阑钰眼皮颤了颤,睁开一条缝,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影子:“……阿冥?”
苍冥懊恼:“阿钰对不起,是不是惊扰到你了?”
张阑钰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又疼,几乎说不出话,但看他家阿冥的样子实在可怜,忍不住想要安慰,强忍着嗓子难受刺疼,正要开口,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