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熄灭油灯,裹着被子,趴在刚刚做好的窝里。白春生这一日半天的,经历了大喜大悲,情绪波动的尤为激烈。虽说来时在笼子里小睡了一会儿,但到底不□□稳,后来又被薄琰吓过一会儿,这会儿一闭上眼睛,就昏昏睡去。
白春生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听见湖上似乎传来了一阵雷鸣。
他在梦中被惊醒,惊慌失措了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不远处的邀月楼很安静,沈玉莹处理完事情后,就急着往水渊界赶。
她远远见到魂渊上空缭绕着阴云,就心知不妙。
快步走向邀月楼,门敞着,呼啸的寒风伴着雷鸣在其间穿梭。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画上依稀可见是一颗还未上色的桃树。
笔墨尚未干,像是方才才被人画上去的。
薄琰坐在一旁的软椅上,他微微扬着头,透过开着的天窗。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听见沈玉莹走来,他收回视线,看向沈玉莹。
沈玉莹悚然低头道:“回禀陛下,属下回程时遇见了天清门的修士,唯恐被他们发现踪迹,因此花费了一番功夫掩饰,所以来迟了。”
薄琰问迟来的沈玉莹:“你与白春生是什么关系?”
沈玉莹低着头:“名义上的师兄妹,虽一同在白江寒门下,但并不熟悉。只见过几面,能叫的出名字的关系。”
“哦?”薄琰道:“听说白江寒死前将白春生托付于你。”
沈玉莹听出薄琰是想问她先前婚约一事,她并未起疑。这事先前沈玉莹在薄琰前次离去前,还曾问过薄琰,他只道日后再说。
想来如今就是日后了。
沈玉莹心底宽慰了自己几句不要紧张,深吸了一口气后,娓娓道来:“白江寒寿元将近,她心知白春生不怎么聪明,做人又大摇大摆的,招惹了不少人。等她去了,唯恐白春生会过得不好……”
那几日,正是白春生随燕惊秋从鹿台秘境逃回来的那几日。
因为白春生是昏迷着被燕惊秋送回万妖宗的,他一觉睡醒只知道自己被白江寒好生冷嘲热讽了一顿,把此次挨骂的账又理所当然的记在了燕惊秋的头上。
沈玉莹出生有名的水渊界龙族,白江寒算盘打得精明。她提起过想见薄琰一面,说手上有一事相告,事关燕家,能助薄琰成就渡劫。
但那几日,薄琰正巧在魂渊之下在闭关,因此从未见过。
于是白江寒退而求其次,找到了沈玉莹,想要用婚约替白春生找个靠山。
沈玉莹不敢去找薄琰,与爹爹娘亲姑姑商量后,决定先“拖”。她先答应白江寒将婚事订在了一百五十年后,实则是等薄琰出关,再做打算。
薄琰出关得比所有人预想中的都要早,沈玉莹当时还没有晋升合道,只能站在魂渊外,远远的瞧见了薄琰一眼。薄琰的修为精近了许多,只这一眼,就够让沈玉莹神魂不稳。
沈玉莹想,她与白春生这件事对于薄琰这般的水渊界界主来说,实在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了。
果然,等到薄琰出关后,他随行的侍从只传话回给沈玉莹一个字:“好。”
接下去就再没提起过这件事了。
沈玉莹自觉猜中了薄琰所思所想。
等到一百五十年后,白江寒寿元已尽,白凤一族血脉单薄,如今更是只剩下了白春生一只。就算撕毁了约定又如何,死人难以复生,沈玉莹从始至终没有打算遵守过婚约。
等白江寒死后,就杀了白春生,夺权万妖宗送与薄琰,讨薄琰的欢心。
沈玉莹笑意盈盈:“几月前,陛下离去前。臣还大着胆子还问过陛下,皆时要如何处置这白春生。”
——究竟是将白春生直接压去寒窟,从此关押起来不见天日;还是继续曾经应下白江寒的承诺,让她与白春生成婚。
沈玉莹也有些许私心,白江寒死后,白凤一族的血脉已成孤品。
能与白凤一族联姻,在龙族这般注重血脉继承的种族中,沈玉莹一脉的水龙族也算是上了一个全新的档次。尤其是白春生背后无人,可任由沈玉莹强势的娘家做主,沈玉莹还能留在水渊界,比那些远嫁的姊妹要好多了。
薄琰并未回答沈玉莹的话,他的声音渺远而清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他问:“当日,我有什么反应?”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沈玉莹心有疑惑,但她不敢问,只道:“臣当时不过是个化神修士,还没有资格见陛下。”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只听姑姑说,当时陛下只说了一个‘好’字。”
“确实好。”除了说好,他还能说什么呢。
薄琰笑了笑,声音却沁着寒意:“这是白江寒所想,那么白春生呢?”
沈玉莹回:“应当不知道吧,他不喜欢白江寒为他安排这些事。先前还为此离家出走过一回,是燕家剑尊送回来的。”
白春生自然不喜欢白江寒为他安排这些事,因为他喜欢的就是燕家的剑尊。
薄琰哑笑道:“燕家有什么反应?”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很久以前了,沈玉莹不大记得了,因此还回忆了一阵。那几日不光光是白江寒找上沈玉莹,要与龙族联姻,燕家也出了一阵乱。
当时薄琰不知所踪,沈玉莹是代表着水龙族,应下白江寒的要求的。
待燕惊秋处理完燕家琐事后,沈玉莹与白春生的婚书已经编写好了。
白江寒将一封封的婚书送去了三大宗门,也由于这件婚事被定在一百五十年后,仅几大世家宗门知晓这件事。
沈玉莹犹豫着开口,回答薄琰的话:“燕家……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薄琰要问问燕家有什么反应,难道是尊主担心白春生与燕家有瓜葛,太虚宗燕家会插手?不过就看白江寒和燕渐行势同水火般的关系,顶多只会落井下石吧。
不过这也说的通,有些事情不需要缘由。只要有借口,燕家就能借此机会插手。
这样想着,沈玉莹倒是回忆起了些东西:“燕家来人,提前送上了贺礼。”
她那日就站在白江寒的身侧,因此零星的记得些片段,比如白江寒讥讽勾起的嘴角,还有白江寒似笑非笑的说:“不愧是小剑尊,果然是好胆量,竟然还敢来送贺礼。”
薄琰:“燕惊秋送了什么?”
被人高举着的锦盒中,躺着:“一支剑穗。”
沈玉莹补充道:“还有一份书信,应当是祝贺新婚用的……兴许还有别的东西,不过当日我只见到了这两样。”
后来白江寒死后,她所有的东西现在都被封存在她的洞府内,沈玉莹记得这支由剑尊送来的剑穗。
为了防止宗门里擅长躲开禁制的灵妖偷进她的洞府偷东西,藏宝阁的万妖宗弟子为白江寒的东西一一记录登记时,曾叫沈玉莹去看过。
沈玉莹没在名录上找到这支剑穗的踪迹。
可能是被白江寒丢了吧。
毕竟整个修仙界的人都知道,她最不待见的就是燕家的剑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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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金笼困白凤(七)
薄琰听完后,笑了笑道:“真是感人。”
光从沈玉莹形容的来看,原来一切并不全是白春生一人的单相思。也难为这两人,一人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剑尊,一人为万妖宗身份矜贵的大妖,竟然还得如此含蓄。
以至于等到了燕惊秋出了意外死去,这份还没来得及挑明的暗恋就这样封尘长埋在过去里了。
不敢说,不敢提及。
此爱相隔万里,又近在咫尺。
如此看来,燕惊秋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从未拥有过,与不知道自己拥有过,也不知道谁更可怜。
薄琰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下去吧。”
沈玉莹就这会儿直面薄琰的功夫,她的额角已生出了细汗,听到薄琰的这句话,犹如得到了能放松的恩准。正要快步离开这里,薄琰问沈玉莹:“燕惊秋寄来的那封书信在哪儿?”
——方才沈玉莹说白春生不知晓他自己与沈玉莹身有婚约。
既然如此,白江寒应当不会把燕惊秋送来的书信与剑穗给白春生。薄琰现在想知道,燕惊秋给白春生写了什么。
沈玉莹说:“剑穗不知道去了哪里,但这份书信应当在白春生的手上。”
沈玉莹回忆道:“燕惊秋送来了东西后的第二日就闭了生死关,但白春生一直到燕惊秋闭关后的第七天才醒。白江寒说这是燕惊秋送来的信叫白春生收好,日后说不准有用。”
想起这件事,沈玉莹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了婚约的这一层关系,白江寒这段时间对她好极了,她记得那时才醒来收到这封信时白春生大变的脸色。
先前趁着燕惊秋不知情,白春生寄去了不少“挑战信”。才收到这份信时,白春生还当是出了鹿台秘境后,燕惊秋回到了燕家,知道了之前自己偷偷搞的小动作。
这是燕惊秋的反击,要让他好看。
当即,白春生看都没看,已经立刻抱住了白江寒,哭着问:“燕惊秋要来揍我了,我怎么办?”
白江寒冷着脸道:“还能怎么办,我叫你不要去招惹,你偏去,还觉得自己厉害得很。你等着吧,等他出关,一定揍死你。”
白春生抹抹眼泪,赶紧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寄出的剩下一封信销毁。
然后整整一年,没敢踏出万妖宗一步。
一直等听说燕惊秋是真的在闭关,不是在骗他,白春生才放下心来。
所以外界才有“白春生寄信给燕惊秋,没想到燕惊秋真的回了信,可把白春生吓得够呛”的这一传闻,不过这传闻半真半假。寄信是真,只是这信是他送来的贺婚书。
薄琰:“不是说白春生不知道你与他有婚约在身吗。”
——看过了燕惊秋的贺婚书,又怎么会还不知道呢。
沈玉莹低着头:“他没看。”
白春生怕里面有燕惊秋的陷阱,哪儿还敢打开啊,自然赶忙藏起来了。
沈玉莹说:“白春生收起来了。用了十层的禁制封好,藏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薄琰轻笑了一声,但没有说话。
因为他的这一声轻笑,气氛变得凝固而僵硬。
沈玉莹偷偷用余光去观察薄琰的表情,他的神色都收敛的藏在面具之下,只觉得他的身影寂寥而孤独。
过去了片刻,薄琰见沈玉莹还不走,语气带上了些许不耐烦:“你怎么还不走。”
得了恩准,沈玉莹才敢赶忙离开。早歇了打算细问要如何处置白春生的问题,送他去寒窟就送去寒窟吧,反正又不是她被送去受罚。
合上门的前一刻,沈玉莹见到薄琰坐在那把软椅上,似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下,看远处的、看不见得不到的明月。魂渊里看不见月亮,所以这注定是徒劳的。
许是方才提到了许多次白春生的缘故,沈玉莹也忽然的想到了白春生。金凤为阳,白凤为月,万妖宗的摘星阁之所以叫摘星阁,是因为白春生这只小白凤,就是所谓的小月亮。
明月休憩处,繁星皆可摘。
那么在魂渊这样永远也见不到月亮的深渊里,这邀月楼为什么名唤“邀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手指】
【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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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金笼囚白凤(八)
白春生在做梦。
从他独自离开万妖宗到这几日来的无数场景,一一在梦中穿梭而过。刀光剑影下,他在其中仓皇地逃窜着。
燕惊秋、燕一、戴着面具的薄琰,轮番在他的梦中出现。
在梦中,他听到一阵脚步声,这声音很近。
似乎就停留在他床边,他听到了一声叹息,这声音像极了燕一的:“小骗子。”
白春生想要反驳的,可他醒不过来,以为是梦。
接着,梦境的黑暗再度笼罩住了他。
白春生在极度真实的梦境中,几乎要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
他被逼到无处可退的角落里,这里漆黑一片,除了向他走来的薄琰,白春生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清。
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让白春生感到害怕与恐惧。
存在与未知的界限,在这片黑暗中被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浸泡在温暖绵长的水中。
白春生看着薄琰,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
白春生瘫坐在角落里,背紧紧地贴着墙,他害怕得几乎要发抖:“你不是要万妖宗嘛,我又不和你抢。大不了我以后都不出现在你面前了,也不做什么等我修为比你高了一定要你好看的美梦了。我发誓,我真的发誓,你放过我好不好?”
薄琰蹲了下来,他捧住白春生的脸,叫白春生看着他。
“不。”他说。
白春生崩溃得快要哭了:“那你究竟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