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讲,白春生想起就在他蹲在云海小世界找燕一的时候,燕一在南域大杀四方。而燕一从敛光秘境出来,就被天清门挂上了通缉榜,是被禁止出入世界间隙。种种现象表明,显然燕一当时也是利用的界壁。
白春生庆幸的闭上了嘴,免得到时候说错了被燕一纠正。
两人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穿过界壁的过程算得上游刃有余。就连降落到碎石凡界,也是不慌不忙的。
隔着界壁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他俩随便选择了一个坐标降落。
浮玉山正处于黎明破晓初时的雾气朦胧中,此山位于碎石凡界的东部,常年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凡人间有传说,说曾在这浮玉山上见过会腾云驾雾的仙人,不过传来传去,也不见得真的有人见过。
张伊姝是浮玉山脚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年十四。浮玉山地势陡峭,不适合种田,她和十一岁的弟弟张耀宗靠着去山里挖草药补贴家用。他们只在山腰一带转悠,运气好若逮到一只兔子,还能让一家子都吃上一次肉。
可惜,这几年收成不好,村里去山上挖草药的人越来越多。几条小径几乎被人踩宽了一倍,能从山里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少。
想要挖到被人发现的草药,只能往山里的更深处走。但山里有大熊和老虎,如果走到更深的地方,很可能会遇上危险。村里姓洪的猎户就是这么死的,最后只找到一些破碎沾血的衣服。
一连几日都没有挖到东西,昨天晚上的食物更是只有娘亲去田里挖来的烂草根汤,弟弟躺在床上喊饿。今早天还没亮,张伊姝就起了床,背着草篓,往浮玉山去。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有不少,上山的路上,张伊姝就看到了不少的人。大人小孩都有,一个个都被饿得面黄肌瘦。这可能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张伊姝咬牙,想着要趁着天没亮,往山里再走一些。她不贪心,只要能带点东西回来就好。
她偏离小径,向山的深处又走了一段路。地上有因为潮气而长出来的白色蘑菇,她不知道这些蘑菇到底有没有毒,不敢采摘。
张伊姝认真的辨别草的叶子,慢慢的越走越远,等到她真的挖到一株能换三两银子的崖姜,打算回去时,她才发现山里起雾了。
她迷路了。
萧萧的寒风里似有狼嚎,周围的浓雾让她连面前的树都看不清楚,踩在地上就像踩在软绵绵的地上。张伊姝本就饿,刚刚蹲在地上挖姜,更是头晕眼花。她想着要赶紧下山,慌忙的向下奔走,结果越发偏离了回去的道路。
狼嚎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张伊姝恐惧的呆站在原地,两股战战,手里握紧了挖草药的小锄头。
她绝望极了,一会儿想起在家里等她回去的父母弟弟,一会儿又想起可怜的洪猎户。
突然,她见到面前的浓雾似有所退散,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漩涡。
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银白色镶边金线刺绣道袍的年轻男子,模样端正俊美,张伊姝见到他,先是一愣,她忍不住后退半步,跌坐到地上。
张伊姝指着这男子满脸赤红,结结巴巴的说话:“仙、仙,是仙人。”
白春生正想着这么偏僻的地方,没想到居然还会撞见凡人。他见张伊姝指着他喊仙人,毫不客气的受用了,并笑道:“虽是个凡人,倒还算有眼见力。怎么不觉得我们像妖怪呢?”
燕一抱着木剑从裂缝中也走出来,身后的裂缝慢慢的合拢消失。
很快他的气息就适应了碎石凡界,碎石凡界的排斥感渐渐消失了。燕一看了白春生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张伊姝看看白春生,又看看后来出现的燕一。听到白春生说的那句妖怪,她才恍然想起,山里可能还有喜欢吃人的妖怪。妖怪也都长得很好看。
她怕这两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安静的抱着腿坐在地上,什么声音也不敢发出。
白春生拿出仙灵册,本想看看他们现在究竟在哪儿,它又自动的翻动起来。白春生才想起云海小世界因为燕一的缘故,被禁封一切消息。因此昨日回去后,才没看到天清门更新的信息。
仙灵册回到了上次白春生没看完的那一页:
“长平道人,死于东海求如山,死因不明。”
短短一行字似乎见证了此刻天清门应该乱作一团的现状,长平乾道是天清门坐镇的第一战力,是大世界现存的五位渡劫大能中的一位。其地位相当于燕惊秋于燕家,白江寒于万妖宗。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短短数月,这些强者接连意外出事。
白春生将仙灵册往后翻,这件事似乎镇住了整个修仙界,后页全是空白。
他一直翻到很后面,才看到一些零碎的消息。发现这件事的几名修士全都莫名生了治不好的重病,才几个时辰就气息奄奄。
天清门连夜召回所有弟子,收缩势力,连占据着的几大秘境都不要了,所有人员全部返回宗门。
这不符合天清门一向霸道肆意的形象,宗门内部的危乱现状可见一斑。看起来似乎比几月前白江寒渡劫失败后的万妖宗,还要更惨一些。
燕一见白春生脸色难看,问道:“怎么了?”
白春生没想到昨日他猜测长平道人死了的念头居然真的成真了,除去错愕外,还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燕惊秋都没死,长平道人也算是老牌的渡劫大能了,除去寿元,几乎不会再有敌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甚至还是死因不明。
难道他也和燕惊秋一样想不开,好端端的自寻死路?
白春生回答燕一:“好事,天清门的长平道人死了。天清门自顾不暇,估计没人会再来追杀你了。”但万妖宗会不会继续派人来杀他,还是难说。
白春生再翻到前面,用精神力驱使仙灵册显示出碎石凡界的地图与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浮玉山?这山顶似乎有个散修集市。”白春生指着地图上浮玉山旁的一行小字,说到:“去看看吗?”
第19章 白凤栖梧桐(六)
到了一个新地方,混去人群的聚集地打探消息算是常规流程了,燕一道:“行。”说起来,自他失忆醒来,似乎都没怎么正常的接触过修士,这也算是个机会。
白春生用下巴点了点张伊姝:“这个凡人怎么办?”
理论上,就算长平道人死了导致修仙界大乱,但是在他俩的通缉令被撤下来之前,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应该要清晰掉她的记忆。免得有人用这些凡人的眼睛,追踪到他们的痕迹。
张伊姝隐隐知道白春生口中的凡人指的是自己,她慌慌揣测的看向另一个好像不怎么爱说话的英俊男子。
燕一道:“无所谓。”他是真的不怎么在乎。
用白春生的话来说,就是因为暂且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对手,所以也不怎么知道天高地厚。
白春生一笑:“直接送她回去好了。”
他话音刚落,原先瘫坐在地上的张伊姝,就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她的双手还在紧握着那把锄头,双脚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向着一个全新的方向奔走了起来。
等张伊姝再度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走到了山路上。接下去的路,她就认识了。
张伊姝看了看草篓里新鲜的、还带着湿润泥土的崖姜,一颗心怦怦直跳,她迷迷糊糊的想,这两个男子究竟是什么人。她是真的见到仙人了吗,还是妖怪?
当然,这一切都比不上她手上的这株崖姜重要,这才是能让她吃饱饭的好东西。
这凡人只能算是个降落时碰见的意外,白春生收起仙灵册,和燕一一起向浮玉山走去。
燕一问:“真送回去了?”
“不知道。”白春生说:“只是送去有人烟的地方了,到底是不是,这我哪知道。”
白江寒有门秘法,能回溯中术人一段时间内走过的所有道路。
不过白春生年轻,他性格也是好大喜功的,只喜欢那些威力大、攻击性强的法术,总想着要与人切磋比试。像这种学起来困难,又不一定能派上用场的法术,他当然是看也不看。
白春生小声碎碎念:“早知道也学学了,可恶。”
书到用时方恨少,法术也是一个道理。要是他会这个,还用了出来,燕一定然十分震惊,还要对他崇拜有加。哪会像现在,显得他好像是桶半吊子水。
燕一听见了,但他问的是:“你在说什么?”
白春生才不会告诉燕一,他引开话题道:“我说算她运气好。”
“因为今天天气好,所以我心情也好,才饶她一命。”
燕一瞧了一眼雾蒙蒙的山林,显然这不能算是天气好。
可谁让在他屁股后面跟着的白春生是只鸭子精呢,可能他就是喜欢这样雾气蒙蒙的天气也说不定。
白春生嘴巴碎碎的开始念念叨叨:“不过这种山林对于这些弱小的凡人来说,不应该很危险吗,她一个人进来这山里做什么?”
“啊,其实像这种山林不止是对凡人来说很危险,对一些修士来说可能也……”说着说着,白春生忍不住开始神游天外,他的思绪很分散,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白春生最狼狈的一次,大概就是他第一次独自出山,在山生境的那次。
场景也是这样浓密的山林,除去当时的周围是灰色的霾,现在的周围是白色的雾,好像对白春生来说两者没什么区别,甚至是一模一样。
算他不幸,当日被燕惊秋提着脖子从土坑里揪出来。
做梦到底是做梦,前面还算写实正常,可一旦涉及到燕惊秋的部分,就开始略有出入。
白春生其实并没有他做梦时想得那样从容,四百年前的他可害怕了。
杀人夺宝的事情白春生没少听,身份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不假,但他们同时也是不少亡命之徒想要发一笔横财的捷径。杀了白春生,绝对是一件弊大于利、吃力不讨好的蠢事,但保不齐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蠢货还以为自己聪明呢。
和蠢货讲道理就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情,白春生只好祈祷逮住他的这人,因为见识短认不出他来,又不喜欢吃他这种肉少骨头多全是毛的妖兽。
能直接把他丢到一边放了最好,总之千万千万别杀他。
闭上眼,白春生以为自己在胆战心惊的装死,其实浑身都在止都止不住的发抖。
那日那时,燕惊秋故意道:“好肥一只鸭子。”
士可杀不可辱,这白春生岂能忍,他被气得都忘了装死,睁开眼就见到了燕惊秋。
白春生立马恨声应道:“好可恨一燕惊秋!”
燕惊秋:“……”
他心道,当真一白痴美人。
一旁的那只盘羊杨好之惊叫道:“活的,居然是活的!”
所有人里,只有这只杨好之最搞不清楚状况,他本来就跪在地上,现在更是五体投地、涕泗横流,惊喜道:“土气爷爷显灵了,我不用死了!”
白春生本来就装不下去了,这不张嘴就来:“闭上你的嘴,给爷爷我滚!”
杨好之惊喜之余,用余光去瞥燕惊秋,看看他对这件事有没有意见。还没小心翼翼的看到人,杨好之只觉得有阵巨力袭来,他整个人被扬飞出去。
杨好之高兴极了,赶紧跑了。
现在只剩下了燕惊秋和白春生两人,他俩沉默了片刻。
白春生率先打破沉默:“好久不见,燕惊秋!”他一字一句、几近咬牙切齿的说。
燕惊秋挑眉,似有疑惑:“见过?”
这句话气得白春生要七窍升天,好在他被燕惊秋提在手上的后劲肉还算有点存在感的提醒白春生,自己此时此刻的性命正具体形象的被燕惊秋拿捏在手上。
燕惊秋又问:“你是?”
白春生只当是燕惊秋这人脑子不好,所以记忆力也不行,他正要说自己是白江寒的孙子。
可转念一想,又想到白江寒和燕渐行算得上名副其实的死敌,现在他落燕惊秋的手上,为了两宗表面上的和谐,燕惊秋不会拿他怎么样,但不死白春生也要脱层皮。
这怎么能说实话呢,白春生开始哼哼唧唧的说:“我姓是姓白……”
燕惊秋低低的笑了一声,他用手捏了捏白春生的喙,白春生的喙也像小鸭子似的扁扁的。
白春生恨死了,想都不想,伸长了脖子,张嘴就咬。很可惜,没咬到,燕惊秋又趁机摸摸他的小脑袋。
燕惊秋道:“刚刚不还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没声了?”
白春生避重就轻的说:“您贵人多忘事,忘了呗,这怎么能怪我。”
燕惊秋被阴阳怪气的讽刺也不觉得气恼:“也是。”
白春生一拳打到棉花上,更是气恼,他说:“我是万妖宗的内门弟子,师父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你最好是把我放了!伤到我们两家关系不好,现在魔界当前,要是毁了正道联盟的友谊可是修仙界的大罪!”白春生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等燕惊秋去接。
燕惊秋接下了:“道友所言极是。不过——”
后面还有一个转折。
白春生听见燕惊秋说:“我此番正是受正道联盟的委托,来山生境寻一剂良药。没想到白兄也在这儿,这太好了,快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白春生:“?”燕惊秋现在在说人话吗,他怎么听不懂?
第20章 白凤栖梧桐(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