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处长也无语凝噎。
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子。
赑屃是华夏神话中的神兽之一,也是龙生九子中的一子,传说是龙与龟的后代,又名霸下、龟趺等,天生神力,且长寿吉祥。
赑屃好负重,背上经常驮着石碑,很多寺庙、陵园建筑中的石碑都以赑屃为底座。
因形似龟,一些不认识赑屃的人常将其错认成龟。
而龟族内部,也常以赑屃为傲,许多龟吹牛的时候,开口必称是赑屃的后代。
就跟蛇喜欢吹嘘自己是龙的后代一样。
算是水族的常见现象。
就是没想到,连这外来的巴西龟,也蹭上了赑屃的热度……蹭也就算了,不说赑屃是龟的血缘,非得往龙身上靠。
什么臭毛病!
薛沉听了想打龟。
“你有毒吧。”丁处长没忍住吐槽,“人家赑屃驮的是功德碑,你跑我们墓园来挖人家的墓碑算什么事啊?”
“我也想驮功德碑啊,但那些碑都修得特别重,而且很多在人类活动的地方,我可不想被抓走。”罗兰度振振有词地说道。
原来罗兰度自成了精后,就一心要向赑屃看齐,想整个“偶像同款”。
无奈他修为还差一些,功德碑多有功德之力加持,对他来说还太重了,而且多在寺院、景区这些人流密集的地方,他还是小龟时有被捕捞驱逐的阴影,生怕又撞林业部门手上,哪里敢往那些地方去。
正好他回浮城寻找他失散多年的母亲,途经广浮墓园,顿时跟外宾进了批发市场一样。
偶像同款他驮不到,驮高仿也行啊!
加上广浮墓园历史悠久,早些年的墓碑大且豪华,正合他意。
于是每晚趁着夜深人静,罗兰度就悄悄潜入园中,把那些巨大的墓碑底座挖出来,驮到背上。
只是他毕竟是精怪,体型巨大,潜入土中挖人墓碑,每每引发震动。
原形的头上又带着两块红斑,红斑散发着妖气,黑夜中破土而出,好不惊悚,于是造就了这一段闹鬼传闻。
如此,个中因由,俱已明了。
说到底,还是中外文化差异产生的误会。
换成别的任何一只本地龟,再怎么崇拜赑屃,也绝不可能去驮别人的墓碑。
也就外来龟心这么大。
丁处长听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怪谁。
“事情就是这样,窝真不是来寻仇的。”罗兰度巴巴道,“窝等下就给你们把碑驮回原位,你们可以放过窝吗?”
丁处长闻言道:“不对啊,你还有个同伴呢?”
罗兰度眨眨眼,一脸不解:“什么同伴,窝做了好多年单身龟,哪来的同伴?”
“别装了,我那天晚上都看到了。”丁处长把敏生抓妖那晚的事情复述一遍。
那晚他分明看到一个巨大的怪物从天而降,把敏生给砸晕了。
“哦哦,你说那条花鲢啊。”罗兰度挠挠头,“它不是窝同伴,窝也不知道它从哪冒出来的……”
“那是花鲢?”薛沉眉头一蹙,已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它现在在哪里?”
罗兰度指了指跟墓园隔着一条马路的中央河方向,“它那天把和尚砸晕后自己也晕了过去,我看它帮了我一把,就把它带回河里休养,不过它应该是中了毒,现在还没醒过来。”
薛沉微微讶异:“它怎么会中毒?”
余烟山好歹是堂堂山鲲,什么人能对他下毒?
罗兰度“哦”了一声,道,“窝把它带回去后,本来想找它家里鱼把它接走的,不过它好像是外地来的,中央河那里认识它的鱼不多,但是有鱼看到他经常去工业区那一段散步,说是图那里鱼少,清净。”
“那条外来花鲢估计不知道,那一段鱼少是有原因的,那里有个大型工厂,一到晚上就偷排,而且特别阴险,都事先做过除味,表面上闻不出来,但水质特别差。”
罗兰度“害”了一声,“窝看了那条花鲢的症状,应该就是化工废液中毒。”
“……”
薛沉看了简兰斯一眼,满头黑线道,“我怀疑大头鱼那天晚上出现,可能不是为了帮巴西龟,而是为了帮小和尚。”
余烟山与澜济寺的人在小澜尾有过一面之缘,那晚肯定认出了敏生。
估计是见敏生的锡杖没能打赢巴西龟精,想着出来帮敏生一把,结果因为意外中毒,自己先晕了过去,反而把敏生给砸伤了。
堂堂山鲲,愣是叫工厂偷排给放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赑屃(bì xì);龟趺(fū)
沉:好丢人的山鲲。
山鲲:……我也不想的。
丁处长:这就是当代精怪吗?爱了。
第78章 热心市鱼┃看到水猴子,满意出楼。
罗兰度领着薛沉几人出了墓园,穿过马路,来到中央河边。
“它就在这里,我把它暂时放在洞里。”罗兰度化回原形跳入水中,不一会就叼了一条小臂那么长的花鲢上来。
花鲢鱼嘴半张,鱼眼紧闭,果然处于昏迷之中。
跟着一起来的丁处长没忍住地“吸溜”一声:“好大一条鱼啊!”
薛沉无言地看了他一眼,丁处长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馋了,赶紧擦了擦口水,讪笑道:“没有没有,我脑海中绝对没有出现水煮鱼酸菜鱼和红烧鱼!”
“泥想也没用。”罗兰度又变出人形,说道,“这条花鲢好硬的,它这几天昏迷,水里有很多大鱼想趁机把它吃了,但是都咬不动它,还把自己的牙给崩了。”
丁处长语气中隐隐透出遗憾:“肉这么老啊?”
薛沉皮笑肉不笑:“它是妖怪。”
丁处长:“……哦哦。”
薛沉嘴角微抽,捏着花鲢的尾巴把它提起来,度了一丝龙息进去。
过了一会,花鲢鱼身抖了抖,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几声跟人一样的咳嗽,接着“yue——”的一声,吐出两大口浑浊的水来。
“尊、尊驾……”花鲢徐徐睁开眼,口吐人言,“有、有毒,水里有毒——”
薛沉冷漠脸:“你知道得太晚了。”
花鲢:“……”
它缓缓转动了一下死鱼眼,从罗兰度身上扫过的时候陡然一顿,鱼尾激动地往罗兰度身上扫去,“啊达”一声叫了出来,“好你个妖怪,看我神鱼摆尾!”
又道,“沉哥,这个妖怪就是墓园闹鬼的罪魁祸首,它还打小和尚,看我出招。”
然后被薛沉一把扼住了咽喉。
薛沉掐着它的脖颈处,冷笑道:“剧情已经演到大结局了。”
花鲢:?
十分钟后,花鲢总算缓了过来,化出了人形,向薛沉几人讲述了那晚的经过。
与薛沉所猜的差不多,那天晚上,余烟山到墓园凑热闹,为了更近距离参与第一现场,它特意飞到了墓园的上空。
作为山鲲,飞行是基本技能,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
没想到正好碰上敏生小和尚来收妖,余烟山不知妖怪是什么来历,但见敏生那么重一根锡杖居然打不动妖怪,不由为小和尚感到着急。
他与敏生在小澜尾有一面之缘,对小和尚印象不差,于是决定帮敏生一把。
余烟山琢磨自己好歹是个山鲲,排面总要有的,于是化出巨型,高呼“本王来帮你”,准备从天而降,闪亮登场。
结果刚叫完,就感到一阵头昏眼花,胸闷气短,居然直接昏厥了过去,那么大一条鱼原地扑街,把敏生和罗兰度一起压倒了。
罗兰度是只龟,有坚硬的龟壳护体,因此毫无无损,反而敏生肉体凡胎,被余烟山压得当场吐血。
罗兰度不知真相,还以为这鱼帮了自己一把,于是又把余烟山带回河中养伤。
余烟山也就此“失踪”。
了解完真相的所有人:“…………………………”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余烟山好心出来“帮忙”,敏生估计早就顺利收了这巴西龟精,而不是被送去医院疗伤。
丁处长双手合十,为小和尚叹息:“敏生师父,太惨了!”
他们墓园这笔钱花得也是,冤啊!
余烟山也很气,喘着粗气道:“那个化工厂太阴毒了,这干的是什么断子绝孙的勾当,把我花鲢大王也给连累了!”
他挺胸而起,“我要揭发他们!”
薛沉对他的想法很认同,但也不得不说一句:“我觉得你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
堂堂山鲲,喝了那么多天化工废水居然毫无警觉。
现在的水族素养,真是叫龙痛心。
“害,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余烟山羞涩地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山鲲对水质其实很敏感,他也早就知道那里的水有问题。
只是他对自己太有信心了,觉得他怎么也是上古异兽,区区人类废水放不倒它。
现在城市的水质都不太好,那里虽说毒一点,好歹图个清静。
但是余烟山忽略了,现在人间灵气大不如前,他之前连原形都化不出来,只能以花鲢的形象活动。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的排毒功能远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好。
他此前感到胸闷不舒服,实际不是运动太少的缘故,而是已经中毒的表现。
只是他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少了警惕之心,居然没有将此联系起来。
这本也不是大问题,他到底是精怪,本不至于真出大问题。
问题就在于那日他为了帮敏生,骤然化出巨型,短时间内消耗了大量的修为,结果身体一虚,就让那化工毒液趁虚而入。
才出了这么一个乌龙。
余烟山垂着脑袋,对着手指,羞愧道:“小和尚现在哪里?我带点补品去看他吧。”
……
广浮公墓的事就此告一段落。
知道是余烟山搞出来的乌龙,薛沉都不好意思收墓园方面的钱。
不过墓园方有自己的想法,见识到薛沉的实力,坚持要给,最后薛沉象征性收了一点,算是完美收场。
事后薛沉又把余烟山打了一顿,余烟山不敢反抗,只老实地提了一堆补品去找敏生负荆请罪。
据说知道真相的敏生当时热泪盈眶,差点生出心魔,念了半小时的《大悲咒》才平复了心情。
另一边,墓园管理方深思熟虑之后,也将事情真相告知了几家被移了墓碑的家属,一些家属开始不信,以为是墓园方推卸责任,直到被管理处请到现场,亲眼看着一只巨型巴西龟又把墓碑移回了原位。
场面一度非常玄幻。
这事说到底怪不到墓园管理头上,家属也不敢找妖怪麻烦。
幸好巴西龟只是移动了石碑,没有动过墓地本身,于风水并无大碍。
意外的是有几个家属还美滋滋的——他们先人的墓碑居然叫龟精驮过,自古以来,有龟驮着的碑刻都是功德碑。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的先人是有功德之人啊!
这是吉兆啊!
其他本来还有些不悦的家属听了这说法后,居然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原本应该很叫人生气的一件事,一下子反成了美事一桩。
以为会闹上一场的墓园管理方:????
还能这么理解的?
.
当下,余烟山自称身体虚弱,哼哼唧唧地哭诉没力气游回去,巴巴地看薛沉:“尊驾,您就捎小的一程吧。”
“行。”薛沉爽快地应道,甚至贴心地说,“你没力气就别维持人形了。”
“尊驾对小的太好了。”余烟山面上一喜,当真就地化作花鲢。
薛沉转头问丁处长:“你们这有网兜吗?塑料袋也行,给我一个。”
“??”花鲢瞳孔地震,“尊驾,你不能这么对我!”
薛沉拎着它的鱼尾狂抖:“闭嘴,死鱼头。”
丁处长在旁边看得眼角直抽筋。
经过此事,他对精怪已经完全没有了敬畏之心。
……
薛沉于是提着一袋鱼跟简兰斯打车回学校。
一路上,司机不停用余光看那袋鱼,赞不绝口:“好大的鱼,野生的吧?”
“没有水都这么活泼,肉质一定很紧实。”
“吸溜~”
“……”花鲢赶紧躺平装死,还翻了翻死鱼眼。
司机:“咦,怎么突然死了,那你们得赶紧吃,不然很快就不新鲜了……要不卖给我怎么样?我等下直接开去火锅店。”
花鲢:我恨吃货!
薛沉没接司机的话,他与简兰斯有更重要的事情讨论。
这段时间,他们发现水族大量成精,而精怪中,似乎还有为数不少的外国水族。
这在以前是很少见的,修炼之法代代相传,各族内部各有秘术,共同特点是轻易不外传。
精怪没有大公无私的觉悟,同族内相传尚且要看交情资质,更别说传给别族。
但薛沉他们在最近这段时日,却看到外国精怪习得华夏技法,鸮面鲸、暴罗犸这些本身是被召唤而来,暂且不提。
巴西龟这种入侵物种,本是比较尴尬的身份,居然也能得到点化,这事情实在不太合常理。
方才离开之时,薛沉询问了罗兰度那传授他修炼法门的是何来历,罗兰度的回答让他不得不多想。
“亢阳水府。”简兰斯若有所思地看着薛沉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下的字。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隐约有所联想,现在这些猜测便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