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道士手持罗盘,正神情严肃的在庭院中转来转去。
“玄静道长。”
赵津对着为首的道士打了个声招呼,“今日也劳烦您了。”
玄静道长放下罗盘,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凝重,他缓缓的道:“赵秘书,这别院内的确有很重的阴气,沈先生如果不愿搬离的话,最好是请他本人下来配合我们的驱邪仪式,效果更佳。”
赵秘书嘴角一抽,说:“好,我会转达的。”
庄九析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庭院后的小楼中,他好奇的东张西望,却只看到了古香古色的家具与一些精美的瓷瓶,“赵秘书,沈先生这里也闹鬼吗?”
可是,他分明一点阴气也没嗅到啊。
和荣深庄园完全不一样。
赵津没说话,直接按下电梯,带他上楼。
现在已是深秋,阴沉的天气寒冷的风,庄九析一上顶楼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还没来得及发表些感想,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玻璃茶室。
赵津招呼他走进来。
玻璃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室内一片温暖。
沈云栖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修长的大手端着茶杯,悠闲自在的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每次见到这人,都能刷新庄九析对“享受”二字的认知。
听到开门声,男人转过头来,一双紫罗兰般的眼眸含笑看着庄九析,目光上下一打量着,微微挑眉:“不错,今天看起来总算有点人样了。”
庄九析:“……”这是人话吗?怎么就不能学学你的老祖宗我鬼哥,那么靠谱点呢!
不得不说,沈云栖和厉鬼先生是真的模样相似,但是气质天壤之别。
厉鬼先生虽然阴郁冷漠,但是庄九析总能嗅到一丝安全感,再看沈云栖,他的容颜美的带着一股攻击性,连笑着的模样都有一股薄情寡义的味道在其中。
庄九析从书包中拿出一个牌位,放在他的旁边,绷着脸说:“沈先生,这是说好给您做的,丑了点,但好在是我的一片心意,想来您也不会介意。”
先用话堵死这老王八,省得他挑剔自己的作品!
难得的,沈云栖眼角上挑,扫了一眼那坑坑洼洼的木牌,竟真的没有开口讽刺,反而笑意吟吟的评价了一句:“字写得不错。”
一旁的赵秘书看不下去了,隐晦的转移话题,将玄静道长的话转达了过来,“他说想驱邪的话,最多是您亲自下去配合,效果会更好。”
可惜,沈云栖对此完全兴致缺缺,他坐在沙发上,一双含笑的紫眸仍旧眨都不眨的看着庄九析,眸中流光溢彩,似在打什么鬼主意,然后懒洋洋的将这个皮球甩给了眼前的少年:
“小庄,你说呢?”
庄九析装傻:“说什么?”
沈云栖摩擦着手腕上的佛珠,笑眯眯的问:“玄静道长一片好意前来驱邪,可惜今天太冷,我不想下去,你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庄九析无语的看着他,还有真人懒成这样啊,把怕冷说的理直气壮。
如果可以,他想说,干脆让几位道长上来给你驱邪算了。
沈云栖在他开口前,悠悠的补充了一句:“主意出的好,那你在直播间做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庄九析到了嘴边的话,话锋一转直接变成:“好办啊沈先生,把牌位送下去,让他代您配合道长们驱邪不就得了吗!
这年头,既然有滴滴打车、有滴滴代钓,那出一个滴滴代驱邪也不算什么吧?”
赵秘书嘴角一抽,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庄九析,仿佛在说你这主意可真够馊的。
但是,这个主意却正好对上沈云栖这种离经叛道老王八的胃口,他懒懒的靠在沙发上,笑着说,对赵津说:“听见了没,告诉他们,选个小道士抱着我的牌位驱邪,嗯……一次十万怎么样?”
赵秘书委婉的表示:“这不是钱的问题,只怕玄静道长会觉得您在侮辱他。”
“我去!”
嘹亮的嗓音突然响起,庄九析一把抱起牌位,慷慨激昂的表示:“沈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是我心目中的活菩萨,这牌位上同样付诸了我的心血,不用麻烦道士了,我亲自抱着下去驱邪!”
还不忘对着沈云栖补充了一句:“沈先生,报酬记得现结。”
说完,就抱着牌位下去了,走路带风,来去匆匆,速度之快,生怕有人跟他抢这笔买卖。
赵秘书:“…………”
再看活菩萨,被人赚走了十万块钱,此时竟在沙发上笑的东倒西歪,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
不多时,别院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场景。
沈云栖坐在玻璃茶室,悠闲地喝着茶,时不时低头向下瞧一眼,就见那漂亮少年顶着寒风抱着牌位站在庭院中,被一群道士包围在其中……驱邪。
庄九析昂首挺胸,姿势笔直,眼眸发亮,恨不能连眼睛都变成金钱的形状。
沈云栖撑着下颌看着兴致勃勃,悠悠地说:“你瞧他卖力挣钱的样子多可爱。”
赵津看了看活人牌位,再看看抱着牌位不放手、犹如在抱金砖的庄九析,心想他真是瞎操心。
也就只有庄九析这种奇葩,能够在先生这种喜怒无常的疯狗面前活的风生水起了。
沈云栖是真关心他的快乐源泉,眼看驱邪时间一点点过去,还不忘将沙发上的外套丢给赵津,懒洋洋的吩咐道:“告诉他们,驱的差不多就得了,别把我们小庄和我的牌位给冻坏了。”
赵秘书嘴角抽了抽,还是配合的接过外套下楼了。
驱邪仪式进行了三十分钟。
道士们舞刀弄剑累得满头大汗,庄九析抱着牌位站在原地,本应是冻得瑟瑟发抖,但是一想到每分钟大约一千多元,他就……热血沸腾!
要不是道长不让他动,庄九析简直恨不能抱着牌位亲两眼,然后围着大家跳一段热舞。
钢管舞也行。
但不能动,也阻挡不了他那颗激动的心情,庄九析看着满头大汗的道长们,还不忘关切问候:“大家辛苦了啊!”
“道长累了吧,歇会再继续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不用担心我,我还可以再站一个小时!”
他一激动,不仅不冷,简直都要浑身燥热起来了。
赵秘书一下来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顿时一头黑线。他赶紧上前制止,嗯……怕庄九析没冻死,再把道长们给气死。
“先生说可以了,各位也先进屋休息一下吧。”
赵津与玄静道长交谈几句,又将外套递给庄九析,没好气的说:“穿上吧,别冻着了。”
“不冷不冷,”庄九析乖巧穿好,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窜入鼻尖,他仔细嗅了嗅,应该是沈云栖身上的味道。
再一摸口袋,一张银行卡拿了出来。
赵秘书淡淡的说:“给你的报酬。”
“谢谢赵哥,谢谢沈先生!”
庄九析感动的热泪盈眶,声情并茂的表示:“感谢你们,为我的梦想进行注……资……”
因为情绪太激动,一股不好的异样突然涌上来。
庄九析脸色大变,眼神顿时慌乱起来,他四下看了一眼,抓住赵秘书的手,脱口而出:“赵哥,卫生间在哪里?”
赵秘书愣了一下,见他面露急色,赶紧将人带过去。
少年如一阵旋风般直接冲了进去。
“嘭——!”
大门被粗暴的关上。
下一秒,灼热的温度传从头顶传递到全身,庄九析转过头,盥洗台上的镜子清晰的映出他头顶的一对毛绒绒的狐耳,火红的颜色,鲜艳欲滴。
身后,一条蓬松的大尾巴破体而出,不知死活的甩来甩去。
“……”
片刻后,庄九析痛苦的捂住脸,发出一声悲鸣:“这就是乐极生悲吗……鬼哥你在哪,我需要你……”
没有鬼哥,他可怎么把这异变的妖体收回去啊!
这要是收不回去……
庄九析努力憋气,他脑补了一下接下来会发生的惨案,沈云栖看到他的狐耳和尾巴会有什么反应?
把他抓起来做人体试验?
还是无良奸商拿他拍卖赚钱???
感觉都有可能!
庄九析急的团团转,一个劲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行,我要尽快冷静下来,没有鬼哥更要冷静,平复心情,才能控制他们。”
吸气,呼气,放松……呼……
他闭上眼睛,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紧接着,是沈云栖一如既往懒洋洋的嗓音,带着一股揶揄的味道,提醒道:“小庄,你已经在里面待了十五分钟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这里有私人医生可以帮你看看。”
“你是为我抱牌位才出的问题,放心吧,这肯定是工伤。”
“不说话……”
男人轻笑一声,“难不成是已经站不起来了?赵津,把备用钥匙拿来。”
庄九析刚刚平静了几秒的心情瞬间炸毛,本能的用手抵住门,嗷呜一声愤怒的大喊道:“离我远点,你这老王八……”
你……这……老……王……八……
最后五个字脱口而出,然后他感觉空气瞬间凝固了下来。
第33章
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门外传来赵秘书的声音:“先生,钥匙拿来了。”
沈云栖平静的问:“李医生到了吗?”
“马上就来。”
“那就再等等他。”男人轻笑一声,令人分不清喜怒,只听他慢悠悠的说:“小庄是客,在家里出现问题,便是我照顾不周了,务必让李医生快点赶来,别让客人久等。”
庄九析扒着大门,脸憋得通红,从牙里挤出一段话:“不用了沈先生,我只是有些拉肚子,用不着这么打的阵仗,况且我这副窘态也不适合被人看到……”
沈云栖幽幽的接了一句:“是沈先生还是老王八?”
庄九析赶紧纠正:“是活菩萨!您刚才听错了,听错了!”
然而,外面那位还是不满意。
庄九析深吸一口气,恨不能把这个挑三拣四的老王八给打一顿,但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您想让我怎么称呼您?”
沈云栖漫不经心的问:“你平时都是怎么称呼别墅里那只鬼的?”
“鬼哥?”庄九析迟疑的说。
这称呼听起来随意的有些过分,但是从他的口中喊出来,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只属于庄九析一个人独有的亲昵感。
沈云栖细品了一番,饶有兴致的说了一句:“既然这样,那你喊我一声云栖哥哥听听?”
庄九析:“……这是什么鬼畜称呼!”
他被雷的头皮发麻,感觉像是走进了什么青春校园尬剧中,最后只能艰难的挣扎道:“这不合适,沈先生!”
“你可知道,我鬼哥应该是你的老祖宗,我喊他做哥,再这么喊你,是不是有点……”
老祖宗?
赵津一惊,面露诧色,本能的看向沈云栖。
却见男人神色淡淡不露情绪,一开口,却是笑吟吟的混不吝,他说:“若真是如此,能和老祖宗一个辈分,那不是更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庄九析:“……”靠,这是什么王八蛋!
没有得到回应,沈云栖温和的问赵津:“李医生到了吗?”
“已经到了。”
庄九析惊恐的大喊一声:“云栖哥哥,住手啊!”
这羞耻的称呼,在即将面对的更加羞耻的窘境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他喊出来后,场面一度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声短促的轻笑,饱含恶趣味的愉悦性。
庄九析趁这个机会深吸一口气,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与厉鬼先生相处时的情景,那股阴冷却足以令人安心的味道……
冷静,再冷静。
少年闭上眼睛,因羞耻而潮红的脸颊慢慢褪去鲜艳的颜色,恢复一片平静,头顶的狐耳与身后的尾巴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
庄九析摸了摸头顶,又转身对着镜子照了照身后,嗯……他悄悄地将身上的外套裹好,尤其重点遮住后面的部位。
最后拉开大门,探出脑袋,谨慎的四处看了一圈,没看到老王八,倒是见到赵秘书身边站着一位医生。
……咳!
他扶着墙,慢吞吞的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
赵津表情微妙的看着他的动作,关心的上前扶了一把,“小庄,这位是李医生,你要是实在痛得厉害,就让他帮你诊断一下吧。”
庄九析摇头,脸色苍白,气息孱弱,他朝医生勉强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我没事,就是拉肚子拉的有些虚脱,赵秘书,我觉得我应该回家休息了,不能再在这里添麻烦。”
拉肚子,总比被发现长狐耳强,如果能顺势跑路就更好了。
可惜……
赵津怜悯的看着他,说:“先生说,想和您共进午餐。”
庄九析:“……”老王八有完没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磨了磨牙,倒要看看老王八又要打什么歪主意。
庄九析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但是刚过去却见沈云栖在首座上喝茶,玄静道长坐在一侧,正在与他交谈。
而沈云栖那张薄情寡义的美人脸,始终冷漠的看不到什么表情,这和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个懒洋洋的笑面虎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