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十万，但是接下来就是二十万、四十万、八十万、一百二十万……
　　后面的小道士们已经骚动起来。
　　玄静道长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是触及到那双洞悉一切的紫眸时，他竟有些畏惧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那双眼……像是什么都知道。
　　沈云栖低笑了一声，将符水递到了对方手心，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没有一丝赘肉，乍一看颇像森森白骨，但动作却格外温柔，使得整幅画面显得异常诡异。
　　他拍了拍道长的肩膀，含着调侃的意味说：“想要壮大道观，适当的屈服于资本不是什么坏事，当然选择权在你自己，好好考虑。”
　　这话还带着一股自黑的意味，甚至是站在旁观的角度在劝慰对方。沈云栖一向如此奇葩，他说完也不强迫对方，直接转身潇洒离去。
　　赵秘书跟在后面，走出去很远，才问道：“先生看来是笃定他会喝了。”
　　“老头子装的再清高，总归也都是装的而已。”
　　沈云栖揉了揉剧痛的脑袋，懒懒的说：“不过好在他比那大和尚强多了，大和尚是又当又立，一边拿着我的钱一边试图劝我皈依佛门，啧……”
　　“以后每天请玄静道长喝一杯符水，我请客。”
　　赵秘书对他这种吊儿郎当的王八蛋样子早已看习惯，但是此时却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也怨不得外界都说先生是疯狗。
　　他的确就是心情不好就无差别攻击，且不计后果的疯狗……
　　就如沈云栖所料，玄静道长最后还是喝下了那杯符水，默认了这笔交易。
　　沈云栖似乎对这种结果毫不意外，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真正的世外高人驱邪术士，说到底这群所谓的高僧、大师、道长，也不过是在俗世间为欲望所驱使的人族罢了。
　　他从来也不指望这群人能够有足够的本事给他治病，只是更喜欢敲碎他们伪装的面具，打碎人性，看世间百态罢了。
　　多有趣。
　　沈云栖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赵秘书在旁边看着，也揣摩不透他心情好坏，只是试探着提了一句：“先生，之前高僧提议找阳气足够旺盛的人，住进荣深庄园来化解诅咒，现在已经有人在里面住满一个月了。”
　　之前就有人怀疑，沈云栖的怪病和他当年灭门惨案的事发地有关，尤其是那个传的绘声绘色的诅咒。
　　但是，这么多年，针对诅咒提出的方案不计其数，有效果的一个没有。
　　高僧提议的阳气来震就是其中之一。
　　“住满一个月了？”沈云栖闻言挑了挑眉，颇为惊奇，“没死？”
　　赵秘书点点头，“一开始我也担心他会出事，还监督了几日，但是没想到他还真的坚持下来了，并且没有遇到危险。”
　　他说着，将资料递了上来。
　　-
　　这一天，别人过得好不好，庄九析不知道，但是他自己是很忧愁的。
　　他在思考怎么才能不被鬼哥打死，并且求的原谅。
　　老天作证，他真的没有拿黑暗料理毒死厉鬼先生的意思，谁知道对方会自己跑去尝一口啊，还把自己毒到消失了。
　　想到这里，庄九析就很抑郁：“完了，我之前说自己苦练厨艺，卖惨卖的那么厉害，现在直接被打回原形了。”
　　大白天的，他就坐在牌位前一个劲的碎碎念，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鬼哥，我真不是故意毒你的，你可是我的金大腿啊……我能不能成为起点男主全靠你了，我怎么会故意毒你呢？”
　　“你要是能原谅我……”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坚定的说：“你要是能原谅我，我就把那一碗麻辣烫都吃光！”
　　这可真是毒誓了！
　　毕竟他还想和鬼哥相处下去，想给他买手机，想让他陪自己去山下吃美食，想让鬼哥继续保护自己！
　　庄九析自己看不到，在他一个劲碎碎念的时候，身上漂浮起一股念力。
　　对金大腿保护自己的执着、对赚钱的执念、甚至是对活着的希望，每一种情绪都可以化为念力，就像个永动机似的源源不断的输送到牌位中。
　　只要他还在想，这股念力就永远不会枯竭。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庄九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整个人都精神一震，立刻接通，亲切活泼的问：“赵秘书你好，你是要告诉我，上个月直播的报酬你要打给我了吗？”
　　“……”
　　赵秘书对这个爱财如命、要钱不要命的小朋友简直无言以对，他沉默了一下，才说：“报酬会由财务打给你的。”
　　“好哒。”庄九析可乖了，立刻道谢。
　　赵秘书继续往下说：“沈先生要见你，明天上午我亲自接你过去。”
　　……沈、沈先生？
　　庄九析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不是吧，他就一个小主播而已，赚点小打小闹的直播费，需要见这种级别的大boss吗？


第22章
　　第二天，赵秘书亲自来接人。
　　庄九析今天还特意拿出了自己唯一的衬衫长裤，正装出席面见大boss，以示尊重。
　　嗯，对发工资的尊敬。
　　他坐在舒适的豪华轿车中向外望去，山谷四周的风景飞速从眼前略过，庄九析看的眼都不带眨一下，不舍得错过每一帧的画面。
　　即便已经看过很多次，但这种视觉享受还是百看不厌。
　　“小庄，一会见到人你喊沈先生就可以，他问什么你如实答什么，不要隐瞒也不要添油加醋。”赵秘书叮嘱他，顿了顿，补充道：
　　“主要是别画蛇添足的抖机灵，先生与寻常人不一样。”
　　这已经算是近乎直白的在提点他了。
　　庄九析点点头，感激的道谢，又诚恳的说：“您放心，我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安安稳稳的直播三个月，赚到这笔报酬就走人。”
　　他的眼中，盛满了对金钱的向往。
　　赵秘书：“……”
　　男人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嘱咐两句，什么别耍小聪明、也别闹脾气和先生对着干，他就喜欢打断硬骨头碾碎别人的三观，但是看看少年这副财迷的模样，他突然发现其实不用说。
　　庄九析怎么看，都不是先生会感兴趣的那种清高类型。
　　应该只是随便问问话，看他这副模样就不感兴趣的把人放回来了吧。
　　赵秘书暗暗的想着。
　　-
　　一想到要被带去办公大楼，在冰冷的总裁办公室被大boss问话，庄九析其实还是有一些紧张的。
　　毕竟这关乎到他的工作问题呢！
　　他低着头摆弄手机，心不在焉搜着一些关于面见大老板的注意事项，还没看完，就听到一声提醒：“到了。”
　　这么快！
　　庄九析走下来，惊讶的看着四周的风景园林，来往行人皆是衣着随意的打扮，但几眼瞧下来就会发现很多都是电视报纸上常见的面孔，这里似乎是颇为高端的休闲场所。
　　他这样想着，朝远处望了一眼，就见红漆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烫金的大字：
　　——闲人山庄。
　　“那是山庄老板请先生题的字。”赵秘书停完车走过来。
　　庄九析情不自禁的脑补了一个悠闲度日的潇洒形象，这么一想，沈云栖还是一个很有闲情逸趣的人呢。
　　赵秘书：“山庄老板问叫什么名字好，先生说就叫闲人山庄吧，能来度假基本上都是闲得无聊的人士。”
　　庄九析：“……”这种带着嘲弄气息的口吻，瞬间戳破了他脑补的形象。
　　“其实先生自己就是那个最闲得无聊的人。”赵秘书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往这边走，先生这个时候应该在湖边垂钓。”
　　庄九析跟在他旁边，也笑了出来，说：“不知道为什么，您刚说完那句话后，我总觉得大老板和垂钓的画风好像不太符。”
　　赵秘书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等会你就明白了。”
　　庄九析感觉自己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
　　他已经听太多的人形容过沈云栖了，隐晦的、憎恶的、崇拜的、还有这种似是而非的，但似乎每个人眼中的他都不尽相同。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走过园间小路，远远地便看到一片清澈的湖水，岸边的男人靠着躺椅，两条长腿搭在凳子上。
　　白色休闲装松垮凌乱的穿在身上，皱皱巴巴的，一手拿着鱼竿，另一只修长的大手夹着香烟，偶尔吸一口，黑栗色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散在脸颊旁，带着一股慵懒颓废的异样美感。
　　就在这时，手边的鱼竿动了动，似乎是有鱼儿上钩了。
　　庄九析看的聚精会神，下意识的想要提醒，下一秒就见站在男人旁边的侍从已经接过了鱼竿，一把将鱼钓了上来，动作灵活的往桶里一丢。
　　“先生，您钓上来了一条青鱼。”侍从说。
　　庄九析：……？？？
　　他质疑的目光转向赵秘书，无声的在问，我怎么看见大老板的手就在鱼竿上搭了搭，卖力收杆的好像另有其人吧？
　　赵秘书目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口，身体却微微后退，在他耳边低声的说：“别问，这是先生过来以后向山庄提议开发的新服务。”
　　庄九析：“……”
　　好家伙，这年头不光是滴滴打车，还有滴滴代钓啊！
　　大boss是不是有点懒得过头了？
　　水桶里的鱼跳了两下，不动了。
　　像是认命的似的。
　　沈云栖可有可无的看了一眼，沙哑的嗓音带着一股嫌弃的意味：“这鱼怎么跟你们老板似的，又傻又笨，连蹦跶两下都不会？”
　　侍从若无其事的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大boss显然对这条鱼没什么兴趣了，摆摆手，吩咐道：“让厨房把人煎好，给你们老板送过去做个伴吧。”
　　庄九析心想，可真是损到家了，沈云栖但凡不是身价百亿美元的大佬，就凭这张刻薄毒舌的嘴也早就被人打死几百回了。
　　大boss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掐灭手中的烟，转头看了过来，视线略过旁边的赵秘书定格在少年身上，“小主播？”
　　庄九析愣了一下，也很迟疑……这是沈云栖？
　　眼前的男人在相貌上与厉鬼先生颇为相似，但不同的是他的眼睛是神秘高贵的深紫色，而比起鬼哥的阴郁冷漠，沈云栖的五官却更偏向于成熟艳丽，美的咄咄逼人。
　　要知道，美是不分性别的。
　　沈云栖看起来就是一个标准的异域风情的紫眸大美人。
　　庄九析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长成这个模样，就算再刻薄一点，好像也是能够被容忍的。
　　他定了定神，唤道：“沈先生你好，我是庄九析。”
　　“过来。”沈云栖紫眸微眯，含着探究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难得来了兴致。
　　庄九析迟疑了一下，还是配合的走上前去。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没什么大动作，但是他却敏锐的嗅到了一股很微妙的、随时可以能爆发的不安定气息，感觉很危险啊……
　　突然脸颊一凉，少年吓了一跳。
　　男人的身体前倾，冰冷的大手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仰起头来，庄九析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在这种强有力的钳制下完全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张放大的美人脸出现在眼前。
　　呼吸就在咫尺之间。
　　庄九析瞪大了眼睛，带着些莫名的紧张，“沈、沈先生……”
　　一旁的赵秘书也吓得一跳，赶紧上前几步做好准备，生怕这小主播也像是七宝手串似的被粗暴的丢出去。
　　毕竟这对于喜怒无常的大boss而言，实在是什么荒唐的事都做得出来。
　　沈云栖捏着少年的脸颊，左右转了转，漫不经心的动作完全不带有任何色情的意味，倒像是在摆弄打量一个新奇的玩具罢了。
　　他看着少年被捏到通红的漂亮脸蛋，这才松开手，身体向后一倾，懒洋洋的评价道：“和照片上的你略有区别。”
　　“啊……？”脸颊火辣辣的刺痛，庄九析一边揉着一边懵逼的看着他，完全不懂逻辑在哪。
　　就在这时，却是沈云栖轻笑了一声，他侧首，如紫宝石般的瞳孔注视着庄九析，里面氤氲着诡谲莫测的光芒，说话时的声音却带着一股赞叹的意味：“住进鬼宅一个月，不仅没有死亡，反而还吃胖了呢，你说多有趣啊。”
　　他在实心实意的夸奖。
　　但越是这样，听客便越觉得毛骨悚然。
　　庄九析突然发现自己想的简单了，他以为自己只是来例行走个过场，但是现在看起来，显然……
　　“鬼宅”对于沈云栖而言，意义非同寻常，而能够住进去不出事的他，必然也在第一时间进入对方的视线。
　　这一刻，他有种被当做猎物盯上的危险感。
　　“怕什么？”
　　沈云栖看了一眼少年僵直无措的模样，轻笑着，慢悠悠的说：“我住不进去，其他人也不能，现在是只有你可以，你完全没有必要害怕，反而应该高兴才是。”
　　他温柔的安抚庄九析，甚至还贴心的给他出谋划策：“你这个时候完全可以和我漫天要价，反正你是独苗苗，我肯定什么要求都答应的，这么一想是不是开心多了？”
　　庄九析迟疑的看着他，一语未发：“……”
　　沈云栖唇角含笑，鼓励道：“想说什么，你直接说出来便是。”
　　庄九析诚实的说：“我感觉您像是在钓鱼执法，很危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