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刚才他究竟在终端上报名了什么？
　　就在郁昭疑惑之际，虞荒临接下终端的通话请求，开口与那头的人对话起来：“你好，我是虞荒临。”
　　虽然不清楚终端那头的人究竟是谁，但郁昭直觉对方与不久前虞荒临在星网上面的报名应该脱不了干系，他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早已经飘到了虞荒临和对方的通话上。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虞荒临认真听了片刻，接着回应道：“是我，我填写的格式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为什么说我在开玩笑？”
　　顿了片刻，他应该是在听对面解释，看他等待的时常，他应该是礼貌耐心地听完了对方说话，这才接着又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我会来报名人鱼学院也是因为这个，他是真的不会游泳，我希望你们学院的人鱼能够带他学会怎么游泳。”
　　郁昭：“……”
　　虽然已经听明白了虞荒临的意思，大概猜到他之前终端传来的那声“报名成功”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当真正听到这话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虞荒临竟然真的听信了论坛帖子里那群人的话，给他报了个人鱼学院，试图让其他人鱼带着他学会游泳。
　　人鱼学院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郁昭没有去过，他以前身为人类的时候也没有接触过，但他曾经在人鱼公馆待过不短的时间，他知道那群人鱼究竟是什么样子，每次跟那群人鱼说话，他都觉得自己是在跟一群小屁孩在交流，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沟通。
　　要他跟那群家伙待在一起，郁昭觉得自己多半会疯。
　　他试图发出动静阻止虞荒临把他塞进人鱼学院，但虞荒临却已经边通话边离开房间去了外面的走廊里。虽然他或许是故意避开郁昭说话，但虞荒临不知道的是，人鱼的听觉比常人要好，就算隔着一段距离，郁昭依然把他的对话听在了耳中。
　　他听见虞荒临
　　接着对那头的人说道：“他没有任何缺陷，相反我觉得他其实很聪明，他能听懂我说话，但是可能是刚到了新环境所以不太适应……”
　　接着又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虞荒临忽地哭笑不得起来：“我没有对他用强，也没有吓唬他威胁他，你们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不是我领回来的伴侣，只是暂时被我收养而已。”
　　郁昭甚至能够想象得到终端那头的人究竟都是在用什么思维模式。
　　他沉默地听着虞荒临的对话，抬起头透过门缝看向走廊里虞荒临的背影，听他们慢慢交谈关于入学的事情，直到许久后才终于看到对方挂断了通讯，从门外重新走了进来。
　　郁昭蹙眉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虞荒临，有些不习惯这样只能躺在床上的日子，当然他更不习惯这种需要仰视他人的感觉。
　　而虞荒临也不知是不是敏感察觉到了郁昭的心思，他来到床边后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这才轻叹了声对郁昭说道：“你刚才应该已经听到了，我打算送你去人鱼学院。”
　　郁昭没出声，等着他把话继续说下去，知道自己的反对大概是没有什么作用的，自己大概只会被当成无理取闹的小人鱼，就算不肯答应，最后也还是会被拖上人鱼轮椅送去上学。
　　虞荒临接着说道：“其实那里应该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你现在很多东西不会，我也有很多地方照顾得不好，我想你在那里应该会得到更好的照顾，我也有更多时间去学该怎么样和人鱼相处。”
　　郁昭听到对方所说的话，并且注意到了对方所用的话语。
　　他说的是如何和人鱼相处，而不是如何去喂养人鱼。
　　虞荒临似乎从来没有把人鱼当成宠物之类的东西来看，相较之下更像是在与人鱼平等交流相处，只不过他们之间的交流相对比较费力。这大概也是郁昭这几天和虞荒临相处没有觉得太过别扭的原因，要知道他刚被人从实验室送到人鱼公馆的时候，人鱼公馆里的那群侍从几乎都是把他当成了懵懵懂懂的宠物，甚至会用训练动物的办法训练他听从铃声的吩咐吃饭，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时候又该做什么事情。
　　郁昭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侮
　　辱，而他就是在这样的屈辱下忍了数十天，最后才终于勉强逃出了人鱼公馆。
　　现在虞荒临还要把他送去人鱼学院，郁昭不清楚人鱼学院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想来应该和人鱼公馆那种地方相差不大。
　　郁昭低着头没有对上虞荒临的视线，只是眼神沉暗地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手，心里慢慢有了打算。
　　人鱼学院至少不会像人鱼公馆那样戒备森严，虞荒临把他送去学院，里面那么多的人鱼他们必然也不可能随时看着，他大可以趁机离开学院，然后再……
　　不过他的心思才到这里，就听见虞荒临接着又道：“当然我也不会把你丢到那边不管。”
　　郁昭：“……”
　　他抬头看向虞荒临，虞荒临说道：“这家人鱼学院我已经联络好了，里面的人鱼都是每天接送，明天我会把你送去看看环境，你每天需要学的课程不多，我去军部的时候路上会把你送去学院，等到晚上我从军部回来，我会来接你离开。”
　　郁昭：“……”
　　他从出生到现在就连上小学的时候都没被人这样接送上学过，却没想到现在都这么大人了还能够体验一把。
　　不过这样的话，他逃离学院的计划也就再次搁置了，他不愿意独自待在学院里接受那群人对待宠物那样的目光，但是如果还是住在虞荒临的家里，他自然不用再想办法离开，毕竟和虞荒临相处对比起和其他人来说还算得上是相对自在的过程，而他正好也需要留在虞荒临的家里，去调查更多与军部和自己当初被人陷害有关的真相。
　　见郁昭没有反应，虞荒临又说：“你是答应了吗？”
　　郁昭冷冷淡淡地瞥着虞荒临，并不觉得去人与学院是个好办法。
　　从前的郁昭在身为帝国将军时随意板着脸看人，总能够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站在三米之外都能够让人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寒意，但现在他换了副人鱼的躯壳，连相貌都变得柔和精致许多，就算是以前和郁昭十分熟悉的人，这时候再见到他或许都没有办法把他认出。而这样子的郁昭向虞荒临瞥去一眼，非但没能够让人感觉到冷漠，反倒好像是含着某种欲言又止的羞怯。
　　郁昭自己没有察觉，虞荒临却是把这眼看成了郁昭别别扭扭的肯定回应，他笑了笑道：“那就这么决定好了。”
　　郁昭：“……”
　　于是就在这么莫名的状况之下，郁昭就开始了作为人鱼学院学生的日子。


第8章
　　正像是之前虞荒临所说的，郁昭再次使用老办法偷了虞荒临的罐头再次撑过一天之后，终于到了郁昭被送去人鱼学院的时候。
　　这天早上郁昭醒来后就听见了敲门声响，没等他出声回应，虞荒临就推门走了进来。
　　虞荒临今天穿的是平整的军装，郁昭猜测他休息了两日，大概也是要去军部报道了，只不过在报道之前先把自己送去人人鱼学院而已。
　　进入房间，虞荒临看着此刻正坐在床上睁着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的人鱼，带着些歉意出声道：“我想到你没有办法出声，所以直接就进来了，不过现在时间不早，如果不快点准备，我们去人鱼学院报道就要来不及了。”
　　郁昭早都已经脱离学院多年，这时候突然又被抓去上课，心情也不怎么好，但见虞荒临这副模样，他满肚子的火气却似乎又撒不出来了，他于是只能沉着脸点头算是回应。
　　奈何他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沉着脸，看起来也没有半点的威慑力，顶多看起来像是在撒娇。
　　虞荒临从来没有应付过人鱼撒娇，这时候对着郁昭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于是轻咳了声后连忙找了句话把话题转移出去，这才接着说道：“我来替你换衣服吧。”
　　人鱼是有专门款式的衣服的，虞荒临之前不清楚，家里面也没有准备，所以郁昭来到这里之后上身穿着的是虞荒临的衬衫，下面的尾巴却没有办法处理，始终全靠着被单裹着，这才算是没有走光。
　　直到今天，虞荒临替郁昭定制的人鱼服饰才被送到，虞荒临来到床边让管家机器人取来衣服，这才替郁昭换上。
　　郁昭没有闪躲，安静地让虞荒临替自己换衣，他从小在军事学院长大，后来又进入军部，训练时大家一起肉搏，训练后也都同样在休息室换衣，没觉得有任何不同，当然这时候在虞荒临面前也不觉得该避讳什么，只不过无法自己独立需要别人照顾，还是让他心中有些许烦躁。
　　相较之下虞荒临就没那么自在了，在他的眼里人鱼和人类是有着明显区别的，而他帮助人鱼换衣服，虽然心里没什么复杂的心思，但不
　　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自己在占对方便宜的感觉。
　　虞荒临动作缓慢小心翼翼地替郁昭换好衣服，确保自己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这才终于退开半步，说道：“好了。”
　　他接着抬头去看人鱼，人鱼原本就已经容颜细致，这时候穿着人鱼款式的衣服，衣服是由特别的材质做成，不怕入水也不会对人鱼细腻的皮肤造成伤害，款式也是今年最受人鱼和人鱼主人们欢迎的款式，看起来有些像是多年前的某远古星球的祭祀服饰，轻盈透薄，穿在身上隔着布料隐约能够看到人鱼白皙的皮肤和身体的肌肉轮廓，而衣服的下身是流苏散落的轻盈裙摆，人鱼金红的鱼尾就从浅色的裙摆下方露出，尾鳍上仿佛有光彩在流动。
　　就算虞荒临对于人鱼很少有接触，但他也觉得面前这条人鱼的尾巴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尾巴。
　　虞荒临看着换上衣服的人鱼，不禁稍有些怔愣。
　　而郁昭刚才没有注意虞荒临拿来的衣服，现在低头看到自己这身裙子，顿时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大概是因为人鱼在帝国所扮演的角色，整个帝国的人鱼不是有钱人的养着的玩物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大概说起来都与那类事情有关，而且人鱼们大多都是被喂养在家里，平常也很少会有出门的机会，所以说起来是最受人鱼欢迎的衣服款式，实际应该也就是那些不需要出门的人鱼们他们的主人所喜欢看到的款式罢了。
　　郁昭对这种衣服自然不会满意，然而他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对面的虞荒临却先脱下外套把郁昭裹在了里面：“不行，这衣服好像太薄了。”
　　郁昭略有些惊讶，忍不住多看了眼虞荒临。
　　虞荒临说道：“你穿这身衣服的确很好看，但是好像不太适合，这衣服是我让管家机器人在星网上面智能筛选的款式，不过还是我考虑得不够了，下次还是我让你自己来挑选，可以吗？”
　　郁昭抿唇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等对方起身又出去房间找外套，他的视线也还始终定在他所在的方向。
　　郁昭之前很难想明白虞荒临为什么能够在这样的年纪就走到这种位置，但现在看来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
　　的事情，虞荒临虽然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地位，还得到了帝国大皇子齐重风的重用，但他看起来却没有半点的浮躁。
　　这个人似乎永远都谦逊温和，不论是对着谁都是这副模样，就连他这个在所有人看起来不过只有人类十来岁智商的人鱼，都能够被他这样真诚对待。
　　这种人在别人看来，似乎就是最完美的那种人，不论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难以挑剔，找不出任何能够数落的地方，他不会与人过分亲密，也不会保持太远的距离，那点距离恰到好处，能够让任何与他相处的人都感觉到舒服。
　　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个特质，所以才会让他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关照。
　　但那是别人所以为的，郁昭看着外面正在为自己初次出门去往人鱼学院而忙碌的虞荒临，心里却并没有这么觉得。相反他对虞荒临的戒备更多了几分。
　　真的有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不论是什么时候在任何人的面前都表现得如此完美挑不出任何错处？
　　他难道就不会有心情糟糕或者不那么温和的时候？究竟是要什么样的自制力才能够做到这样？
　　如果不是对方真是个毫无心机满心为人着想的傻子，那么必然就是对方的心思比他所想象的还要隐藏得深，以至于别人只能够看到他想让人看到的假象。在这两者之间，郁昭更相信后面这种可能，因为他丝毫也不相信真正毫无心机的人能够在这种时局下走到现在的位置。
　　在知道虞荒临的身份之前，郁昭对这个救他的人不过只有好奇而已，但现在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郁昭就没有办不去思考更多的东西了。
　　也在他独自想着这些的时候，门外的虞荒临再次走了进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件黑色的外套，取代了自己刚才披在郁昭身上的军装外套，这才起身替郁昭整理了下衣服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将就下好了，等明天重新让你挑点衣服。”
　　郁昭沉默着点了点头表示顺从，他心里的复杂心思不会让虞荒临知道，在大多数的时候，他还是只能表现出人鱼的温顺乖巧模样降低对方的戒备。
　　虞荒临笑了笑，起身把郁昭放在人鱼专用轮椅上，正打算推着人鱼离开，转念想到
　　什么，又重新俯身替他将长发给扎了起来。
　　“这样会比较方便。”
　　郁昭的头发自从被关进实验室里已经很久没有再剪过，现在几乎已经快要习惯了这种长度，他抬头摸了摸自己刚才被虞荒临扎在脑后的头发，怔了怔才有些不习惯地收回了手，左手握住轮椅的扶手，右手推了推虞荒临算是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