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曜好像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他平常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和别的人鱼也有着极大的区别，但现在却犹豫了起来：“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鱼这么直接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的。”
　　郁昭原本不该去计较这种事情，但听到景曜的说法，他还是多余地问了句：“人鱼都是怎么说的？”
　　景曜放低了声音，凑到终端镜头近前：“大家都会用‘那个’来指代发情期，比如‘那个’要到了，‘那个’的时候怎么办这样子，还没有人鱼像你这么面不改色坦荡说出来的。”
　　郁昭：“……”
　　他无法理解那
　　群人鱼到底在躲躲藏藏什么，对于他这个原本的人类来说要经历发情期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对人鱼来说这不是早就习以为常的生理现象吗？
　　他接着说道：“我来找你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抑制发情。”
　　景曜在屏幕那头看着郁昭笑了笑，挑眉说道：“我当然有办法。”
　　他大概是看出了郁昭既然能够没事似地在这里跟他通话，那就必然是没有被虞荒临给“欺负”，所以他看起来也松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说道：“组织里有专门为了应对人鱼发情期而制作的药，那天我问你的时候就是担心碰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想提前替你准备好药，但是没想到它会来得那么巧。”
　　的确是太巧了点，就在景曜问过的第二天，郁昭就进入了发情期，这几乎让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机会，如果不是郁昭因为留了个心眼昨天回来查了下人鱼发情期的事情，或许他甚至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早就已经猜测到主动问出问题的景曜肯定能够解决问题，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看向屏幕那头的人鱼，说道：“我想向你买三个月剂量的药。”
　　景曜挑了挑眉，在那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不需要买，我可以送给你。”
　　郁昭问：“就因为你认为我是组织里人鱼的后代？”
　　景曜巴着指头说：“要知道整个帝国像你这样的人鱼原本就没多少，首领对你们特别看重，组织里也是尽力去保护你们，毕竟除了我们，谁还会在意一条人鱼的意愿呢你说是么？”
　　郁昭不置可否。
　　景曜说得的确没错，他在成为人鱼之后已经感觉出了周围的人对待自己的方式与从前的变化，这段时间他其实过得并不差，很多人在照顾他，不管是虞荒临还是人鱼学院里的教员，甚至偶尔虞荒临带他出去，也有不少人看他是人鱼都会照顾他。但这只是种对于弱者的照顾，正像是景曜所说的，他们的照顾只是把自己的意愿落在人鱼的身上，认为人鱼需要什么就给予什么，却从来没有人会管他在想什么。
　　郁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说道：“谢谢，我会找人替我取药。”
　　景曜点头又问：“是信得过的人吗？”
　　郁昭没有犹豫：“是。”
　　他已经决定让沈辰去办事，如果连沈辰他都无法信任，大概整个帝国也没有几个人能够信得过了。
　　景曜再次点头：“那好，今天晚上九点，帝国星野广场东边第三把椅子，我在那里等取药的人。”他说完这话又忍不住仔细看着郁昭的脸色，关心了句：“你能撑住吗？”
　　郁昭刚才已经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发情期的状况是每过四小时一次，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间歇期间，所以郁昭倒是没有了什么感觉。他沉默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声音平静地应答道：“我没事。”
　　甚至于在他看来，这发情期被说得这么可怕，但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应付。
　　景曜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变化，但却大概能够从他简短的话中读出点什么，他淡淡笑着出声提醒道：“我劝你不要那么快放松，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的，只发作只会一次比一次厉害，没有抑制剂就算你有再好的自制力也没用。”
　　郁昭没有出声，他相信景曜的提醒，但他也同样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对了……”景曜看着他，似乎还要说什么，但等到郁昭抬起头往他看去，他又很快收了声：“算了没事，你现在还是先解决发情期的问题，这些事情我等以后再说。”
　　郁昭也觉得这样最好，他现在也的确没有心力再去管别的事情了。
　　他们说定了时间和前面方式，等到挂断通讯之后，郁昭才又开始联络起沈辰，让他安排人手替自己取药。
　　郁昭还没有告诉沈辰自己现在被改造成人鱼的事情，这件事情解释起来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而现在他实在没有精力去解释，所以只能先用终端信息联络的方式让沈辰办事，等到将来再想办法说出真相。
　　沈辰那边当然也是不能亲自前去的，沈辰因为曾经是他的副官，所以这两年来始终都被帝国高层盯着，他能够通过终端联络郁昭，也是因为那终端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联络手段，而他自己本来的私人终端早就已经落入了帝国的监控当中。
　　所以沈辰必须要派其他人前去，而这个人必须要信得过，并且是不被监视的。
　　利用着难得不被发情期生
　　理状况所扰的这点时间，郁昭发消息问道：“你有这样的人选吗？”
　　沈辰那边没有立刻传回消息，郁昭等了会儿才看他回复道：“有。”
　　郁昭把时间地点告知沈辰，沈辰虽然不清楚今晚要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却也没有多问，只一心替郁昭办事。
　　在茶水间里面发完消息，沈辰叹了口气把终端揣回兜里，接着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几名学员正趴在旁边喝水休息，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沈辰，他们连忙坐直了身体，向着沈辰大声打招呼道：“沈教官！”
　　沈辰原本还有些恍惚，听见学员们的声音被吓了一跳，愣了下才连忙叫大家重新坐下，自己回头去了外面操场上。
　　站在操场上，沈辰愁眉苦脸地抬手看了会儿天，这才慢吞吞摸出私人终端拨通了通讯名单里的某个名字：“尹燕，有个事需要你替我去办下。”


第34章
　　“这下你都知道了，这种状况真的很难解决，因为没人想过会有人抑制人鱼发情的。”
　　帝星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广场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推着车的小贩裹着五颜六色的，孩童们在四周嬉戏打闹，也有情人在灯火下依偎牵手。
　　尹燕说完刚才那句话，看着身旁推着人鱼轮椅过去的男子，看他低头和轮椅上的人鱼有说有笑的模样，禁不住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终端那头再次传来虞荒临的声音，打断了尹燕的思绪：“你之前说星网上还有些群体对人鱼发情期有研究，或许会有办法解决。”
　　尹燕收回视线，对着终端屏幕那头的虞荒临无奈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那群家伙很难联络，我找机会帮你试试吧。”
　　虞荒临顿了顿，说道：“谢谢。”
　　尹燕摆了摆手，正要再说两句，虞荒临又补充道：“能不能尽快，虞鱼现在看起来很痛苦。”
　　尹燕表情顿时十分古怪：“随便哪条人鱼在这种时候被人关起来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人家都已经瘫软在你怀里了，你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有的时候我都要忍不住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虞荒临表情再正直不过：“不该碰的时候就不要碰，而且虞鱼也不希望这样。”
　　尹燕挑眉：“你确定他不希望？我还没听说过发情期的人鱼不想要的。”
　　虞荒临没有跟他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只是直直看着他。
　　尹燕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耸肩：“我知道了，真的真的知道了，你别这么盯着我看了，我这趟办完事马上就替你找解决的办法。”
　　虞荒临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尹燕的行踪，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尹燕食指比在唇上，笑了笑说：“任务。”
　　虞荒临对于尹燕这种举动倒是习以为常，这两年里尹燕经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四处奔波，每次询问他都会神神秘秘的表示这是任务，包括上次他去往边缘星系也是这样，但这究竟是什么任务又是谁吩咐的，他都不会透露半分。想来应该是军部不知道哪位高层发布的命令，虞荒临也没有打算去继续打听。
　　他心里面关心着
　　虞鱼，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拜托尹燕完成任务之后尽快帮忙寻找方法并联络于他，接着就挂断了通讯。
　　尹燕盯着终端看了会儿，有些看不懂这位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想到他这么多年里也没看懂这个人几次，他心里面也就释然了。
　　他接着发消息询问起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位已经到了吗？”
　　沈辰这时候还蹲在夜间的训练场厕所里捧着终端发消息，他刚收到尹燕的消息，立刻又扭过头去看另一个终端，那边郁昭已经把接应人的联络方式给了他，他很快询问道：“我们的人已经快到了，请问您还有多久？”
　　那边半天没有回应，就在沈辰打算告诉尹燕再多等等的时候，那头的人终于发了消息过来：“我说的该是九点，这么早我现在还在路上。”
　　沈辰愁眉苦脸，这时候又收到了从郁昭那边传过来的讯息：“你派出去的人到了吗？见到人了吗？”
　　三方的消息不断的响着，沈辰在厕所里面蹲得腿麻，手忙脚乱的各自回复，还没回复完消息，那个私密终端又响了起来，这次发消息过来的是那位爱发粉红小人的目标人物，不过这次目标人物倒是没有再发粉红小人，他只是问了句：“你知道人鱼发情期抑制剂这种东西吗？”
　　沈辰忙得恨不能满身是手，这时候根本没有功夫理会他，只能把他的消息晾在旁边，接着回复起其他三位。
　　“那位还没到，九点准时，在广场东边第三把椅子，你耐心等待不要暴露身份别人发现。”
　　“我们提前做好准备，您准时出现就好。”
　　“将军那两位还没见到面，恐怕还要再等等。”
　　“粉红小人哭泣jg”
　　收到消息的郁昭没有再回应，不知道是有别的事要忙还是不愿说话。
　　而尹燕看了看终端里的消息，又看看时间，他也不再着急，目光锁定了东边第三张公园长椅之后，他干脆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意点了杯咖啡继续等待。
　　尹燕在咖啡店等了半个小时，再过两分钟到九点的时候，他看到有个戴着帽子的清瘦身影慢慢走到了第三张长椅的面前。
　　因为隔的距离很远，而对方帽檐压得又低，尹燕看不太清对方的模样，他只
　　是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奇怪。那个家伙明明个子很高，看样子身形和肤色也没有什么不对，但走路的步子却似乎有不稳，就好像是病了很多年才刚刚从床上起来，还没有习惯走路的样子。
　　那家伙就是他这次的任务目标？
　　尹燕看了片刻，试图从那个人的身上看出点什么别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问题，反倒从那道身影中看出了点熟悉的感觉来。
　　然而在他的记忆当中，他似乎又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人。
　　这家伙究竟是谁？
　　碰头的时间要到，尹燕没有再耽误，把咖啡放下结了账起身往那边走去。
　　他的步子很快，要不引人注意，也要不暴露身份，尹燕的帽子也压得很低，就在他走过去的时间里，那名高个子的家伙已经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听见脚步声音，那人抬起头来，接着和尹燕视线撞在了一起。
　　尹燕其实不太能够看清对方的模样，这家伙神神秘秘帽子戴得比他还低，明明天气不冷脖子上还围着条厚厚的围巾，整张脸被挡住了大半，大概就只剩下个模模糊糊的眼睛露在外面。
　　但就算是这样，尹燕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人眼熟得厉害。
　　而就在他怔楞地看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似乎眼神也有些惊异，那个人突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拽着围巾，像是强行压着什么情绪，哑着嗓子对尹燕开口问道：“你是来取药的？”
　　尹燕视线紧紧凝在那人的身上没有松开，点头说：“是……”
　　那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认真听尹燕的回答，仿佛在尹燕开口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尹燕会答出什么样的话，所以在尹燕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就已经从衣兜里摸出了药剂塞到尹燕的手里，接着转身飞快地跑了。
　　这次他跑动的动作倒是比刚才走路的样子要熟练很多，整个身影在人海里如同在水中的鱼般，飞快地就消失在了人流当中。
　　尹燕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药剂，接着又再看向那道背影消失的地方，他的眼神渐渐变化，眼底的茫然渐渐消失，最后终于彻底清晰起来。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这才发
　　觉不过是刚才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胸膛竟然不住地狂跳起来。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尹燕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他到现在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但对方跑得太快，等他抬腿想要去追的时候，那个人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脸色霎时变化，彷徨之间又想起什么，接着低头飞快掏出终端，联络起那头的沈辰：“长官，您知道那个人的联络方式对不对？”
　　·
　　而这时候还被锁在房间里的郁昭对于星野广场上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清楚。
　　他已经在房间里面待了整天，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景曜之前所说的那句忠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