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苦恼地挥挥手,医官退下了。
他长身玉立在廊前,望着院子里连绵至忘川的彼岸花出神。
兰缇是自己封神后,宿命之神直接预言给他的此生伴侣。他一向不喜被宿命支配,更不可能去迎娶一个陌生人,所以这些年一直拖着不肯完婚,甚至不愿见梦神。
可说到底他毕竟是自己命定的伴侣,如今生死关头,自己丢下不管也说不过去。
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就如他们所说,天界近年来和冥界关系很紧张,主神快消亡了,归于虚空前他的神力继承到底是归大儿子天界神君,还是二儿子冥界之神尚未有定论。
这个时候,确实不是舍命救兰缇的时候。
那个人……冥王回头望了一眼窗棂,那个人其实很好,芝兰玉树朗月般的温润男子,想不动心很难,可他就是不想被命运主宰安排……
何况,救他回来时,他凌乱的衣衫很容易让人猜到他遭遇了什么,那个魔王竟然敢!
莫名的狂怒再次涌起,他极力压下咬碎了牙。
未过门的冥王妃受辱,传出去定是惊动三界!成为神界耻辱!
他脑子一阵阵发胀,乱成了一团,只想冲出去找出那个该死的魔王,将他千刀万剐!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冥王一惊,飞快推门进去。
眼前一人已经倒在了床边,安末伏趴在床沿上,胸口全是血。他此刻正手持一根冰蓝的神骨缓缓注入梦神胸口,身子疼得痉挛发颤,手上力道却坚定不移,直到那根冰蓝完全没入!
“你——”冥王震惊,“你居然!”
安末做完这一切后又呕出一大口鲜血,他缓了缓,擦去唇边的血渍,冷汗沾染在长睫上,浑身已疼得湿透。
“我等不了了,时间越长我哥越危险,我自己救!就不难为大人您了!”
说完便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安末已躺在了病床上,身边是熬了一夜眼睛布满血丝的冥王和垂首坐在一旁脸色悲伤麻木的夜神。
“你太倔了。”冥王面无表情。
安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没死,“我哥呢?”
“在我寝殿修养,还没醒。”
“我为什么没死?”
夜神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冥鸦救了你。”
“冥鸦?”“对,它把它的魂珠给了你……”
“什么?!”安末猛坐起身,又被胸口巨大的撕痛逼得躺了回去。
“它伤重刚醒,听说你出事了就跑来看你,看你救不回来了,就用自己的魂珠保住了你的神脉。”
安末惊痛,双唇微颤,“那它呢?”
夜神打开衣袍露出怀里黯淡无光昏睡中的黑鸟,“失去全部修为已经重新退化成了一只凡鸟,等他醒来,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冥鸦……”安末心中大恸,眼泪冲进了眼眶,鼻子酸到发疼,“为什么不阻止它!”
夜神摇头,“阻止不了,它比你还倔……没关系,我会守着他的,等他重新修成神鸟,修成人形,我等着他。”
眼泪落了下来,安末胸口疼得比拔出神骨还疼,那只傻鸟……
冥王:“魂珠只能保你暂时不死,还是要重新养出神骨才能性命无忧,而且那魂珠不是你的,会有排斥,每个月你都要承受一次蚀骨之痛。”
安末沉浸在冥鸦的悲伤里,闻言没有反应。它把命都给自己了,自己还承受不了那点蚀骨之痛吗?
“我会带你哥哥去天界重修神骨,等他痊愈就将你的还你,你不用担心。”
见安末已经丝毫听不见去,冥王站起了身。
“你现在没了神力,只是普通人的肉^身了,要好好保护好自己,等着我们回来,冥鸦忠心一片,别辜负了它的牺牲。”
冥王走了,夜神呆坐片刻后抱着冥鸦也走了,安末将枕头盖在脸上遮住了所有情绪,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压抑地发泄着,任泪决堤……
三日后,安末回到了自己住处。
他打开门走进去换了鞋,又在沙发上呆呆坐了良久。
哥哥已经被冥王带走了,冥鸦也被夜神带去照料,清冷的冥界霎时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了窗旁,一杯冷透的茶水孤零零地立在桌子上,他出神地看了会儿,猛然想起这个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他站了起来,推开客卧,没人!
院子里没有,书房、厨房,到处都没有!
谢则晰呢?
他疾步走了出去,在房子周边找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冥界办公楼内
“你说什么?!”
小樱呆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是你的黑袍没错啊,你昨天来过一次,递了字条说让我给你找个安全的身份,要去季炀那里看看,我以为你受伤说话不便,反正只是去看看,就没多问,就带着你,进去了……”小樱已经完全错乱了,为什么又多出来一个安末?!那昨天那个穿着安末黑袍的男人是谁?细思极恐,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季炀在哪?”
“不是你给他说的吗?”
安末错愕,“你还没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那,那难道,上次那个也是他?天呐,我把季炀的资料给他了!”
安末心凉了,“你还和他说了什么?”
“梦神大人去裂缝之前给你们安排的转世,我还没来得及给他说。”
安末气息有些不稳,稍一激动胸口便剧烈疼了起来,他闷咳两声捂住胸口,那里被拔走了一根骨头,到现在还疼得发颤。
“把季炀的资料给我,还有你给他安排的身份!”
小樱已经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调出资料递给了他。
安末接过匆匆扫了两眼,立刻朝虚空之门追去……
第三卷 亡国奴
第1章 亡国奴1奴隶
安末刚跳入时空之门就重重摔了下去,巨大的撞击碰到了胸部的伤口,他趴在一片泥泞里猛烈咳了起来,嘴角涌出一丝血。
一道鞭子毫无防备地落下,重重打在背上疼得他身子一缩。紧接着鞭子落在了他身侧另一个人身上,哀嚎声在耳边响起,到处呻^吟一片。
他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到周边全是和他一样倒在泥泞中的人。一个凶神恶煞的高壮男子正手持长鞭鞭打着他们,一排士兵身穿盔甲立在两旁。
高壮男子边打边骂骂咧咧,“一群狗奴才,给我走快点!耽误了时辰直接扔海里喂鱼去!”
身上、脸上被泥水沾染的脏乱不堪,安末撑起身子爬了起来,看着眼前陌生的国度他想起了季炀这一世的身份,一个被灭国的亡国奴!
身边人都是奴役打扮,被驱赶着朝前进发,看来自己不小心掉入了押解亡国奴的队伍。
他混入人群跟上,左右查看,队伍的尽头一辆囚车摇摇晃晃地艰难前行着,远远能看到里面押坐着好几个人。
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却潮湿腥咸。
安末被身后的鞭子催促着来到了码头,看到一艘很大的航海船停靠在码头,需要仰起很高才能看到的高度,足以彰显国力。他观察了很久,周围并没有季炀的影子。之前追来的时候急,小樱给的资料并没有认真细看,只知道个大概,有提到季炀会乘船被押送到战胜国,看来只能先跟着上船看看了。
鞭子继续挥舞着,把一行人统统往船上驱赶。
海风卷着浪花猛扑过来,吓得安末前面一个正在登船的人一哆嗦,单脚摔下了狭窄的踏板。安末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用力将人扯了上来。
脚下浪花翻滚着,撞在岩石上震出巨响。那人一头冷汗抓紧安末的手爬了上来。
他后怕地看看船下,又看向安末,完全陌生的面孔让他一愣,又迟疑着道了谢。
鞭子飞舞在空中甩着抽了过来,“快走!磨蹭什么!”
一排排佝偻的身子在怒喝中上了船,安末刚登上甲板就被迎面而来的咸湿海水扑了满脸。
一排士兵提着水桶朝他们劈头盖脸地冲刷着,众人被呛得咳嗽不止。
“你们这些脏鬼,洗干净再上柏大人的船!”
已经被关押了数月的奴仆们浑身恶臭,再加上刚刚摔在泥浆里的狼狈,此刻都在海水的冲洗下清爽了许多,只是被海风一吹,又打起了寒颤。
安末胸前有伤又重伤未愈,被海盐一激顿时疼得撕心裂肺,倒在甲板上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高台上蓄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目光似鹰,望着脚下被海水冲刷干净的奴隶们,眼光挑剔地一一看过去。
突然他眼神一顿,迈步走下了高台,踩着泥泞的污水走到安末面前。
他蹲下捏住那精巧的下巴,撩开湿乱的长发,一张苍白俊美的脸露了出来,唇色被鲜血染的殷红,倒像是熟透的红莓。
他喉头滚动着咽下了口水,脸上泛出喜悦:“真是不错,来人!把他和那些贵族们关一起,等下船后一起送到奴市去!哈哈,这次能大赚一笔了!”
他顺手撕开他的上衣想要查清验货,却被猛然跃入眼帘的狰狞伤口吓了一跳,刚刚长在一起的血肉似乎又被撕裂开了,翻卷着皮肉正往外渗血。
可惜了,这么好的身子有了瑕疵……
他揪起他的发仔细打量,和其他风洛国的子民不太一样,他的头发只到肩头,还是罕见的浅咖色,皮肤倒是和风洛国的人一样,很白很细,只是穿衣打扮却和其他奴仆不同。
柏总管问下人:“这个也是王府的奴仆?”
领队的小跑过来探身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这么好看的脸蛋怎么完全没印象?
“这……”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难道你的队伍里是否混进了外人你都不知道?”
领队被问得急出一头汗,出发时都是按名册清点过的,自己为了给主子筛选优等货色还特意过了一遍眼,没理由漏掉这么绝色的一个啊!
正要找人问个清楚,下人队伍里突然站出一个人,正是安末刚刚救下的那个男子。
“回大人,他是刚进府的,还未入册。”
领队的一听急忙附和,“对,柏大人,他是新来的。”
柏总管眯眼一瞪,“你确定?”
男人冷汗流了下来,“是的,他刚来我们灶房打杂第一天。”
柏总管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安末,挥挥手:“行,把他带下去吧,伤口让医官给他弄点药,别让他死在船上。”
男人和领队同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将人抬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安末在一阵剧痛中苏醒了。
他坐起身发现四周昏暗一片,狭小的空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透光口,这里关着许多人,可能是有人晕船呕吐过,难闻的气味让他直皱眉头。
外面有海浪声,看来他们已经出发了。他打量四周,冰冷的舱底地板上老鼠在横行,一个老者躺在地上低低地呻^吟着,肩膀伤口上爬满了嗜血的老鼠在撕咬,他却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看样子已经快不行了。
其他几个人缩在角落里正瑟瑟发抖,他们只是看着,没人敢上去帮忙,眼睛里除了惊恐就是退缩。
安末皱眉,随手捡起一根细棍撑着身子走了过去,几下就把硕大的老鼠驱赶跑了。
几个人同时看向他,他擦擦嘴角的血又坐了回去,胸口还在灼烧地疼,他掀开看到衣服内已被重新绑好了绷带。
安末闭上眼缓了缓,感觉一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于是慢慢睁开眼朝对面看过去。
一个青年垂着头正从蓬乱的发后偷偷看他,发髻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安末只看身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毕竟是自己用了两世的身子原型,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突然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这种感觉又很特别,当初自己在这具身体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很瘦,很白,很出挑,淡墨勾出的隽美男子,谢则晰的心头好。那人见偷看他被发现了,连忙低下了头。他的身边坐着几个衣着华丽的老少,看老鼠都被赶走了才怯怯地爬过来拉着地上的老者小声哭。
舱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压抑悲伤的空气霎时静止,一个肥胖的士兵走了进来。
他用手中的长刀拍拍门板,倨傲地叫嚣:“那个是世子?站出来!”
几人本能看向身后面色泛青的少年,胖士兵了然,走过去一把抓住他衣领将人从里面揪了出来。
“这么说就是你了?”
少年一被抓过去就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吓得脸上血色褪尽。
那人捏住他的脸仔细看了个遍,戏谑道:“风洛国的男女果然个个魅惑动人,不然怎会把我云硩国的王妃给勾了去,一人作孽连累整个国家被灭,你们的王还真是痴情种啊!偷人都偷到我们云硩来了!”
说完手下猛用力,轻易就撕开了世子的衣襟,“我倒要尝尝,这风洛国最娇生惯养的贵人们,是个什么滋味,哈哈哈。”
世子尖叫了起来,疯狂地踢打挣扎,可那细瘦的胳膊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转眼就被剥了个干净。
世子大哭起来,彻底崩溃了,他指着另一边哭喊,“他才是府上最好看的,你去找他去,求求你了,你找他吧!”
士兵闻言调转过了头,一眼就看到了正惊恐看着他们的季炀。
“对!就是他,他是洛衣,是臣子们在全国搜罗回来献给我父亲的美人,绝对是最好的,还没侍过寝,干净的,你找他吧,放了我,求你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