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攥着一只草蚂蚱,是谢刃亲手编的,学艺不太精,但胜在舍得用料,非常巨大而敦厚,感觉呼呼抡起来时,能当凶器使。
璃焕与墨驰都已经进了船舱休息,风缱雪玩了一会草蚂蚱,玩腻了,抬头见谢刃还在看地图,于是用草须去戳他的脸。
谢刃猝不及防:“阿嚏!”
风缱雪迅速收回手,扭头看向别处,他绷着脸,眼底却透出一点笑意。片刻之后,谢刃果然凑过来:“偷袭完我就不认账了?”
风缱雪理直气壮:“你若能时刻保持戒备之心,又如何会被我偷袭成功?”
“有道理。”谢刃点头,然后说时迟那时快,伸手便掐住他的一把细腰。风缱雪本能地往后躲,脚下却一个打滑,与他双双跌下机甲船!不过这里的跌没有危险,顶多算情趣。谢刃勾住他的腰带,轻松便将人带回船上:“看,你也没有时刻保持戒备之心。”
风缱雪后背抵着柱子,无路可退,于是单手按在他胸前:“不许再往前凑!”
谢刃却不肯放,他耍赖将人堵住,心口像是被小猫挠了一爪,细细的痒。两人实在离得太近,风缱雪不得不侧过头,透出耳垂一点粉,像是那儿的血也比别处要更烫,他被谢刃的呼吸搅乱得心神微乱,不得不随手抓过一物,往对方眼前一凑!
谢刃看着几乎杵到自己鼻子上的大型草蚂蚱:“……”
风缱雪趁机脱身,站到一旁说了句:“玩腻了,要新的。”
“等着。”谢刃跳上船头,对着不远处一艘花船招手,“姐姐!”
花船上一群漂亮的仙子正在抚琴饮酒,听到动静,见对面是一位俊俏极了的少年,便笑着邀他一同赏月。风缱雪眼睁睁看着谢刃御剑飞过去,也不知同她们说了些什么,半晌后骗了条漂亮的丝带回来,又躲在角落里来回捯饬,最后志得意满背着手走过来:“好啦,保证你这回不腻!”
风缱雪已经等得有些困了。
谢刃隆重地往前一捧:“看!”
风缱雪:“……”
绿蚂蚱头上系着粉红蝴蝶结,两只凸眼珠子上头画着黑粗眉,还染了张通红的嘴,达到了一种丑上加丑的观赏效果。若换成别人,胆敢在琼玉上仙面前献出这惊天一宝,可能已经被冻成了冰溜子,但这回可能是因为先前已经攥在手中玩了半天,玩出了感情,所以风缱雪对这玩意的接受程度居然出奇良好,甚至还觉得十分顺眼。
于是吩咐谢刃:“你给它取个名字。”
“取名字啊。”谢刃一摸鼻子,厚颜无耻占便宜,“跟你姓还是跟我姓?”
风缱雪并不想
要这么一个丑儿子,不假思索道:“你。”
谢刃搭住他的肩膀:“好,跟我姓,这回咱们是要去白沙海擒妖,定要旗开得胜,所以就叫它谢大胜!”
风缱雪:从来没听到过这么难听的名字。
两人又坐在船头玩了会儿这新添的儿子,直到漫天星子都隐了,才各自回舱休息。
风缱雪将谢大胜挂在床头,白日里吃饭时也要带着,璃焕与墨驰双双被丑得说不出话,谢刃倒是隆重向两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儿子,顺利遭来白眼四只。
白沙海在南域。
机甲船一直将他们送到沙滩上,方才折返飞仙居。
正午烈日照着洁白细沙,光芒刺眼,皮肤也被灼得刺痛,众人各自服下几粒冰珠,才觉得稍微凉爽些。
璃焕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发愁:“这要怎么找?”
墨驰蹲在阴凉的礁石下:“也不是非要找到不可吧,咱们前几日已经在附近城镇都问过了,并没有妖邪为祸的消息,说明九婴的头还没有出来。再退一步,曜雀帝君斩妖首于白沙海,只是书中记载的一个传闻罢了,无凭无据,谁能判断真假?”
璃焕看向谢刃:“阿刃,你怎么看?”
“来都来了,多少也得带点东西回去。”谢刃坐在沙滩上,随手捡起一个漂亮的海螺壳,“而且我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挺熟悉。”
璃焕纳闷:“怎么可能,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海吧?”
谢刃将海螺壳用力丢向海里,其实自己也奇怪,杏花城与长策城都位于内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来海边,但心里却没半分激动,反而还有一种重返故地的诡异错觉。他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不经意将手指插入细沙,微小的红莲烈焰似一条游龙,“轰”一下,无声地铺开在地底深处。
风缱雪突然将微凉的掌心覆在他额上。
谢刃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
风缱雪扶着他站起来,又伸手拍了拍衣襟上的细沙:“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或许是梦,又或许是……很早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有多早,前世?”谢刃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我以前其实还挺想到海边看看的,墨驰也经常说他的家乡码头有多有趣,但现在一看,好像也没那么有意思,反而有些古怪。”
“好玩的是有烟火气的码头与海,至少也得有村落,像这般死寂沉沉,哪怕是最璀璨的宫殿也不值一看。”风缱雪道,“沿着沙滩走走吧,或许会有发现。”
璃焕与墨驰各自放出一道寻煞符,幽蓝色的光束却飘飘摇摇,停着不肯往前,片刻之后,更是似青烟袅袅散开。谢刃看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吧,这点小玩意也能画错?”
璃焕正热得慌,懒得与人斗嘴,于是做出邀请的手势,您老人家厉害,您亲自来。
谢刃双指夹着寻煞符,往半空潇洒一掷!
这回散得更快。
“……”
谢刃皱眉:“不可能,我的符咒绝不会错。”
“我们的也不会错啊,但它就是散了。”璃焕摊手,“有什么问题?”
谢刃看着四周悬浮不散的蓝烟,很快就发现,这玩意好像在动,而且不是乱动,是顺着某种规律在动,三不五时还会伸出一条触须,轻柔妖娆地舞上两下。
“御剑!”
在谢刃脱口而出的刹那,风缱雪已经拎着手边的璃焕御剑升空,墨驰与谢刃也迅速离开沙滩。而在下一个瞬间,一根粗壮的触手已从地底猛然扬出,如风车陀螺般呼呼扬起,搅得砂石如雨,海面激荡!
谢刃大惊:“什么玩意?”
“八何罗。”风缱雪道,“我先前随师父斩妖,曾在海中见过此物,不过要小的多。”
而眼前这只,若全部钻出来,怕是要有五六丈!圆圆的脑袋下连着八条巨大的触手,模样生得丑极。墨驰自幼在海边长大,对这类凶煞不陌生,他袖中专门藏有一张天丝网,就是用来兜海淘金的,当然了,也能兜水妖。
其余三人退到一旁,看着墨驰以口诀催动那张天丝大网,很快就将八何罗牢牢制住,捆成了只大粽子。
璃焕松了口气:“原来这怪物只是看着大,内里却如此不中用。”
墨驰胸闷:“那是因为我这张灵网厉害,若没有它,你且试试,怕是骨头渣子都会它嚼干净,八何罗是会吃光整座村庄的,别愣着了,收煞袋给我!”
谢刃随手丢过去,又走上前细看八何罗,浑身粘液,果然恶心得很。刚欲转身离开,对方一条触手却突然从网中挣脱,朝他千钧横扫过来,力度极大,怕是铁骨也得拦腰折!
“小心!”风缱雪扬出一道落花,裹着谢刃堪堪躲开!八何罗哪里能容到口的食没了,又将怒火全部引到风缱雪身上,触手在空中灵活一转,直奔他而去!
风缱雪轻灵一闪,虽躲开了触手,但腰间挂着的草蚂蚱却被卷走!眼见烈焰红唇的“爱子”在风中飘摇,风缱雪目光陡然凶戾,拔剑便攻了上去!一时之间,只见千重落花似夏日急雨,噼里啪啦地砸向八何罗,直在那粗糙的厚皮上打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嘎巴”声中,像是连骨骼都断了。
谢刃:“……”
风缱雪抢回谢大胜,甩袖冷哼一声,用随身携带的灵泉洗干净粘液,还用润手的脂膏涂了涂,这才道:“带上八何罗,走吧。”
璃焕与墨驰都看呆了,一是呆风缱雪毫无征兆地突然凶悍,二是呆他对那草蚂蚱的拳拳爱意,难道风氏子弟的品味都这般剑走偏锋吗?
谢刃挥手示意两人快点去收八何罗,自己小跑几步追上去:“多谢你方才出手救我,哎,儿子先给我吧,我给你重新编结实些,免得又散开。”
“我不出手,你也能躲过去。”风缱雪示意他看前头,“寻煞咒像是发现了新东西。”
蓝色光束似一道白日流星,飒飒划过海面。四人赶忙御剑去追,这一追就是二十多里,最后停在了一处海岛。
岛上有个人。
还是熟人。
谢刃诧异:“何归?你不在血鹫崖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第42章
墨驰的反应倒快,二话不说,先掏出明镜一照!幸好,何归只是看起来古怪了些,倒没有修不该修的道,至少在此时此刻,镜中所映出的心仍旧是纯净的,并未被魔气浸染,当然了,也没被九婴附身。
墨驰收起照魂镜:“何宗主见谅。”
何归并未在意:“无妨,现在整个修真界人心惶惶,是得多注意些。”
谢刃又催问一回:“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何归道:“我听人说你要来白沙海找九婴首级,正好血鹫崖最近没什么事,便想着过来帮忙。”
这话说得鬼扯,现场基本没一个人信。尤其是风缱雪,他原本就对这位何宗主充满戒备,现在又看他突兀地出现在荒海岛礁,手里还要拎一根棍子,说是来偷偷刨头的也很合理。
何归将手中木棍丢给谢刃:“敲敲,这座岛有一半是空的,下头像是被石盖封住的洞穴。我今晨一抵达白沙海,就被寻煞咒引到了这座小岛,找了一大圈,没发现有活物,只听到在地下偶尔会传来呜咽,不知是妖声还是风声。”
“中空的岛?”璃焕蹲下,掌心覆上地面一试,道,“下头不仅有洞窟,还有许多正在乱蹿的玩意,搅得气流如卷风,煞气也极重。”
何归问:“阿刃,你怎么看?”
谢刃看了眼风缱雪,见他正蹲在璃焕身边,也在试地下的煞气,像是暂时顾不上这边,便趁机将何归一把扯到偏僻处,低声质问:“老实交代,你到底跑来这儿干什么?还有啊,你家血骸潭下埋着的那颗头怎么样了,我前几日收到了师父的传书,说他要联合其余门派,协助你填平血骸潭?”
何归叫苦:“别提了,当初血骸潭沸成岩浆,我实在没办法压,才去找你师父,想着他是修真界排第一的大儒,博学广识德高望重,哪怕再看不惯我,应该也会愿意出手相助。”
谢刃道:“我师父确实帮你了啊!”
“是,他要我将九婴首级交出来,再将血骸潭填了。”何归道,“我同你说过吧,血鹫崖的高阶弟子修习,必须去血骸潭底,借助那里极阴的煞气突破关窍,百余年来一直如此,现在突然要填,我身为宗主,自然要替本门弟子另寻一条出路。”
谢刃猜出他的目的:“所以你想将白沙海的这颗头偷偷弄回去,重新布置一个煞气血潭,供弟子修习?”
“是,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是没看到,现在血鹫崖挤满了各路修士,个个举着剑与符咒,都想分一杯羹,好将他们的名字也留在斩杀九婴的功勋石上。其实也对,九婴的首级虽然多,但找起来费时费力还费命,哪有浩浩荡荡数百人挤在一起,到我家捡现成稳妥省心,我懒得与他们争,也不愿解释,倒不如重新找一颗头省心。”
“只要你能压制住,不让那玩意到处乱飞,我倒不介意你藏一个。”谢刃勾住何归的肩膀,“但不能是白沙海这个,因为这是我的地盘,你还是去别处打听吧。”
何归不满:“你有病吧,我专程赶来白沙海,就是想请你帮忙,你倒好,不仅不帮,还赶我走。”
“你才有病,外头有五颗头不去捡,非跑来这儿和我抢。”谢刃一边说,一边往身后一瞥,结果就见风缱雪单手拎着剑,正目若寒霜地站在不远处,顿时虎躯一震,非常自觉地停止与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反手把人给扔了。
何宗主:“?”
风缱雪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谢刃赶忙拔腿追上他:“我看你方才在忙,就随便问了何归几句。”
“他来做什么?”
“和我们一样,找九婴的首级。”
“为了让弟子练功?”
“是。”
风缱雪眉头微皱,还欲
说话,却被谢刃捂住了嘴:“行行行,我知道,没有哪个正经门派是利用煞气练功的,何归也不是正经人,可我这不也没答应帮忙嘛,咱们不理他,只各凭本事找头,好不好?”
风缱雪侧头躲过他:“明日正午,开石盖,探岛穴。”
“好说,到时候我护着你。”谢刃扛起剑,笑嘻嘻陪在他身侧,“别不理我啦,咱们先去镇子里找点东西吃。”
五人御剑向北疾行一个多时辰,才找到一处小镇,是真的小,总共就两家饭馆,一家客栈,连木楼梯都是摇摇晃晃的,只有四间客房。
何归随口道:“阿刃,还是像先前一样,咱们住一间?正好我有话要同你说。”
谢刃立刻正色拒绝,鬼扯什么,我何时与你共宿一屋过?不行,不可以,你自己去隔壁睡。
一边说,一边扯着风缱雪就上了楼。何归简直要看得目瞪口呆,但他所获得的情报有限,所以暂时还没有考虑到“重色轻友”这一层面,只问其余二人:“他真的没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