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会打你,为什么这只乌鸦这么大?”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乌鸦。”
“那是什么?”
“是小姑娘。”
“……”
“……”
谢
刃自暴自弃把笔一丢:“我就这个水平了,你凑合看,话先说好啊,十天不用看《静心悟道经》。”
风缱雪沉思片刻,提笔自己画了一把弓。
谢刃:“咦?”
风缱雪将纸拿起来:“你在梦里拿着的,是不是它?”
谢刃惊奇地看着纸上栩栩如生的长弓:“你画画原来这么好?”那你写诗怎么那么烂,风家对子弟的培养这般缺胳膊少腿的吗?
风缱雪踩他一脚:“说重点!”
谢刃敏捷地躲过去:“对,就是这把弓,很有名?为什么你照着我这……几笔破画,居然都能还原成一模一样。”
风缱雪不知该如何回答:“本该有名,却也不有名。”
谢刃:“不懂。”
“本该有名,是因为它出身显赫。”
“有多显赫?”
上古两大兵器,一为神剑烛照,一为长弓幽萤,全部出自曜雀帝君之手。
“幽萤长弓?我好像看过图,不长这样。”
“也是街边买小话本送的添头吗?”
“……差不多,反正不是什么正经书,正经书上也没有啊。”
没有的理由也很简单,烛照是经过千万次的妖血淬炼才有了灵气,幽萤却生而有灵,可惜不是赤魂照肝胆的斩妖灵,而是邪灵。据传这把长弓不辨善恶,只嗜杀戮,无论曜雀帝君朝着哪个方向拉弓,箭矢都会随心所欲地飞向它想杀的人——从不分妖邪与正道。
谢刃道:“我听说幽萤被曜雀帝君弃入火海,最终灰飞烟灭。”
风缱雪点头:“书中的确是这么记载。”
从炼制到毁灭,幽萤顶多在世上存在了十天,参加了一次诛妖之战,却伤了上千修士。
史官们在记录时,很有默契地集体抹去了这一桩事,以免影响曜雀帝君威风凛凛的形象。而在这种刻意安排下,关于幽萤的传闻也就渐渐被淹没于岁月长河中,现在提起上古兵器,除了烛照神剑,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幽萤长弓了。
谢刃又拿起那张纸:“你也没见过,怎么能肯定这就是幽萤?”
风缱雪道:“我看的书不是添头。”
谢刃:“哦,你们风家的正经藏书啊?”
风缱雪说:“差不多。”
是师父的书,所以一定不会出错。他当时翻看,只觉得这把长弓漂亮极了,比月光更剔透明亮,美丽华贵,便暗自记在了心里,打算找师兄弄一把一样的挂着当装饰,却没料到谢刃竟然会在梦中见到幽萤。
谢刃也挺喜欢这画中弓箭,天下生而有灵的兵器并不多,虽然是邪灵,但万一是曜雀帝君没用对呢,才十天就熔了人家,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风缱雪看他:“所以你为什么会频频梦到幽萤?”
谢刃被问住了:“这我哪知道。”
风缱雪心想,又是和血鹫崖的何归关系亲近,又是梦到幽萤,你果然很有入魔的征兆!
于是伸手掐住他的脸:“去看《静心悟道经》!”
谢刃转身就溜,就知道你说话不算话,我才不看。
风缱雪纵身去追,两人在林子里折腾得鸡飞狗跳,金泓与崔望潮也被吵醒了,都觉得很无语,干嘛呢这是?
崔望潮趁机又提了一遍:“金兄,你看谢刃那样子,我们还是回去,就算要进铁山,也得带着鸾羽殿的人来,何必与他们搅在一起。”
金泓将沉坠的佩剑装回乾坤袋:“不行。”
崔望潮低声嘀咕:“可火树林哪是人能穿过去的。”而且我还是个草包。
金泓耐下性子:“你还想不想去娶柳辞醉了?若想娶她,就做出男人的样子!”
崔望潮干咽一口:“……就算我去了火树林,她也看不到。”
风缱雪此时恰好从树林中出来:“她看不到,就不能听到吗?”
崔望潮:“啊?”
风缱雪斩钉截铁:“若能穿过火树林,我就带你去见她。”
谢刃听得一愣:“你还认识柳辞醉?”
风缱雪道:“不认识。”
谢刃:……那你是哪里来的这种迷之自信?
第27章
风缱雪只在梦珠里见过一次柳辞醉,但没怎么看清脸,于是问谢刃:“她很好看吗?”
谢刃正确回答:“记不太住,应该还可以吧。”
崔望潮替心上人正名:“好看,当然好看!”
修真界第一美女,哪里能不好看?就如金泓先前所说,想娶她的世家公子能从南列到北,其中也包括风缱雪名义上的远房兄长,银月城风氏的大公子风初止,他曾带着厚礼亲自前往秦淮城,结果一样被柳府管家恭恭敬敬地“请”了出来。
在这件事上,崔望潮稍微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你们风家的面子,也不是处处都好用。”
风缱雪提醒:“就算风家的面子好用,我也不会为你仗势欺人。”
崔望潮嘟囔:“……那你说这老半天。”
“你就只想着借他人之势吗?”风缱雪上前两步,他要比崔望潮稍微高一些,因此说话时更加姿态凛然,“若能穿过火树林,找到玄花雾外逃的真相,你就会在修真界声名远播,成为人们口中的传奇,柳姑娘只要不是与世隔绝,迟早会知道。”
崔望潮想象了一下,当自己以少年英雄的姿态登场时,该是如何威风的场景!
结果过于激动,满脸通红。
金泓:“……”
谢刃低声问:“你干嘛非得带着崔望潮?”
风缱雪嘴上答:“他虽怯懦自私,但本性不算坏。”心里想,带你一个是带,多两个也是带,若条件允许,他并不介意将整座长策学府都搬出来,让所有学子都历练一番,因为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过了一阵,崔望潮果然跟了上来。
四人很快就抵达了火树林的边缘。
热浪似刚揭开的蒸笼,蒸得人面上发红。风缱雪递给每人几枚冰珠,又将春涧交给谢刃:“按照我们先前定好的路线,明晚子时就能顺利穿出去。”
谢刃点头:“你们都跟紧我。”
崔望潮一想到要在这林子里走两天,不自觉就又想跑,结果被忍无可忍的金泓一脚踢了进去。
炽热的树干遇到春涧匕首的寒气,顷刻就会由赤红变成焦黑,再酥脆折为两截。刚开始的树木生得稀疏,轻易就能砍出一条路,但越往里走,地上流动的熔浆就越多,有些地方在踩上去时,甚至会有一种浮动感——就好像土壤只是薄薄一层包子皮儿,里面裹着滚烫的酱。
树木的生长也越发密了,还不是直直参天的那种,而是横七竖八各种形状,几乎将眼前遮了个严实。不断有着火的树枝往下落,崔望潮忙不赢地抱头躲开,一句“我们还是走吧”卡在嗓子眼,忍了半天,到底没说出来。
但金泓却开始打退堂鼓了,他原以为火树林就是一片滚烫的树林,既然谢刃与风缱雪能过去,自己没理由过不去。但现在看来,这里的危险远比想象更多,万一真的踩出喷涌红浆,又无法御剑飞行,仅靠着两条腿往出跑,岂非死路一条?
地面“噗嗤、噗嗤”地往出煮着热浪。
“嘶!”谢刃的手被树枝烫了一下,风缱雪取出伤药替他包扎,轻声问道:“还能行吗?”
谢刃满头是汗,嘴唇也干裂着:“嗯,你也小心。”
金泓看他的狼狈模样,再看看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灼热密林,心一横:“我们不进去了!”
崔望潮大喜过望:“我就说!”
谢刃瞥了两人一眼,他砍了一路的树,每一分力气都得用到正处,实在不想说话浪费。
风缱雪收好绷带:“现在已经没路了。”
金泓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谢刃撑着站稳:“还能有什么意思,这是火树林,就算用春涧暂时砍出了路,火就不会
再燃起来吗?哪怕你想不明白,也能回头看看。”
金泓急急望向来路。
春涧带出的寒霜虽有极厚一层,但在火舌的舔舐下,很快就会化为白气,焦黑倒地的树木上先是迸发出火星,后又重新变回灼烫红炭,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崔望潮:“这……”
“走吧。”谢刃刚欲继续前行,却被金泓挡住:“等会儿!”
谢刃不耐烦:“你又想做什么?”
金泓道:“送我们出去!”
谢刃“嗤”一笑:“你还挺会想,怎么不说让我把你背出去?”
他又热又累,情绪也烦躁极了,全靠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在硬撑,滚烫的热雾能让整个人都燃成炮仗,经不起任何没事找事,眼底与语气都鄙夷:“闪开!”
“你们清醒一点!”金泓指着前方,“路只会更难走,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又不是没有别的路能进铁山,无非是绕一些罢了,何必逞英雄白送死!”
谢刃将春涧往身旁树干中一甩:“我偏就想逞这个英雄,你又能怎么样?”
金泓越发被激怒:“你们简直不可理喻!”
“我看你才是畏首畏尾,贪生怕死。”谢刃懒得与他多言,拉住风缱雪就想走,金泓又哪里肯放,伸手去握他的肩膀。谢刃正被这破树林烧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于是反手就是一拳。风缱雪眼睁睁看着二人居然在这滚烫的林子里扭打起来,心中暗自摇头,刚想上去拉架,崔望潮却又跑来添乱——他见春涧在树干上插着,便机智地想,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先抢到手再谈条件!于是单脚踩住树,双手握住刀柄往出使劲一拔!
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啊!”崔望潮大叫一声,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嗓子都变音,“烫!”
金泓惊呼:“快起来!”
话音刚落,汹涌的岩浆已喷涌而出,地面也裂开一条巨大缝隙。
崔望潮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骨碌碌”滚了下去!关键时刻,幸有风缱雪及时赶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厉声:“上来!”
崔望潮整个人悬空挂在地裂中,又急又惊恐:“上不来,我脚下、我脚下有东西在拽!”
风缱雪试着将他往上拉,果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抗力。
这时谢刃与金泓也赶了过来,往地裂中一看,深不见底的缝隙中也不知道藏了什么玩意,正在盘旋爬动。眼看岩浆已经流淌过来,谢刃迅速捡起一旁的匕首,将周围的土地覆满厚厚寒霜,金泓也去帮忙往上拉崔望潮,但无论使多大的力,对方就是纹丝不动!
谢刃喊道:“你们快点!这些阻断维持不了多久!”
金泓焦急道:“不行,他不知道被什么玩意给缠住了!”
风缱雪一手拽着崔望潮,另一手暗中一转,将春涧内的寒气加到最重,以期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崔望潮还在撕心裂肺地喊:“你们别丢下我!”
金泓单脚踩着裂缝边缘,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发力,人没拉上来,反倒不慎踩塌地面,险些自己也滚了进去。
谢刃趴在缝隙边缘一看,扭头对风缱雪道:“你们坚持住,我下去看看!”
风缱雪皱眉:“不许!有危险!”实在到了万不得已时,大不了暴露身份,他是有把握能将三人都带出火树林的,但前提是三人都要安分听话。
谢刃却已经灵巧跃入地裂,他手上戴着钢爪,又吞下两颗冰珠,很快就攀到了崔望潮脚下,仔细一看,抬头道:“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一条条缠着恶心得慌!”
崔望潮催促:“快,快些!”
谢刃单手固定住身体,另一手掏出春涧匕首,用力一砍!
红色的“绳索”霎时被冻成脆冰,截截脱落,上头的两个人趁机发力,顺利将崔望潮拖了上去。
谢刃也回到地面:“走吧,接下来得加快速度,这里快被熔浆淹没了。”
金泓扶起崔望潮,总算没有再提议要原路返回,四人正要继续前行,脚下的土地却又震颤起来,并且比方才还要更强上几倍、几十倍!
一只红色的爪子“砰”一声,挂在了裂缝边缘。
崔望潮魂飞魄散:“什么玩意?”
风缱雪虚握了一下拳:“火翼炎狱。”
剑都收在乾坤袋中,唯一的武器只有谢刃手中的春涧,面对这缓缓冒头的庞然大物,其余三人不自觉就靠拢在一起。只有风缱雪还站在最前方,他手中幻出一把虚无的气剑,崔望潮哆嗦着喊:“你还是快回来吧,这哪能砍得动那厚皮!”
方才被谢刃割断的,是炎狱的一条触舌,剧痛令它怒意更甚,浑身覆盖的厚甲也片片翻开,看似坚不可摧。
也确实坚不可摧。
崔望潮悲道:“金兄,是我对不起你。”
金泓低声呵斥:“闭嘴吧!快想办法!”
崔望潮绝望,这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四个也就够它吃两顿。
炎狱生于火海,谢刃的红莲烈焰对它无计可施,他也幻出一把气剑,上前与风缱雪并肩站着:“现在要怎么办?”
风缱雪盯着炎狱:“让他们两个先爬上去。”
崔望潮听到之后,又惧又气:“反正都要死了,难道还要分个先后顺序吗?”
谢刃道:“要死你死,我可不死!”
金泓此时也反应过来了风缱雪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单手拎着崔望潮就扑向炎狱那坚实的后背!崔望潮在空中惊恐的大喊,脑中也空白,等到找回神智时,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厚甲上,被戳得浑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