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怀却是百无禁忌,“严道兄,你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好看多了。当然,你平时也好看。”
严爵虽知自己生得好,但还未曾有人如此当面直白地夸奖他,一时间竟不好意思得耳朵都红了起来,可惜始作俑者却毫无知觉,已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
☆、番外一 恒玉灵君的故事(三)
春来秋去,宋允和严爵也相识了一年多,二人无话不谈,平日里宋允总是偷偷下凡,到昆仑山陪着严爵练功,时不时点拨他几句,偶尔他软磨硬泡地念叨,严爵便松了口同他下山去游玩。
这样的日子当真开心快乐,时间过得如飞逝一般。转眼间又到了三年一度的蟠桃宴,宋允一早便悄悄告诉了严爵,说要带那蟠桃宴上的千年醉过来给他尝尝。
蟠桃宴会,宋允资历浅,在座的多是几百上千年的仙家,谁都是看着他长大,故而他居于末席,也不与人举杯畅谈,滴酒不沾。这千年醉传言喝上一杯能醉上三日,他怕自己醉酒,耽误去见严爵的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蟠桃宴会散席,他怀揣着两只蟠桃和一壶千年醉,转身便下了凡间,直奔昆仑而去。
昆仑山巅,严爵一如既往在练着剑,眼见天上一朵祥云降落,他停住了手里的剑,站在地上抬头望去,见到宋允手里拿着两只蟠桃,笑着喊他,“严道兄,你看。”
等他落了地,几步朝着严爵走来,严爵忍不住跟着他笑,宋允将手里的桃子递过去给他,“拿着。”转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瓷酒壶,变戏法似的又找出两只小小酒杯,他把酒杯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放,边说道,“这千年醉可是厉害得很,一杯能醉上三日,要是酒量不济的,能醉上十天半月,你就尝一尝味道就是了。”
其实宋允也未曾喝过这千年醉,他只是听闻天上其他仙家所言。严爵本不喝酒的,可这是传说中的天宫仙酿,他实在也忍不住好奇,看着宋允在那比常见酒杯还要小上几分的酒杯中倒了半杯,拿起来递给他,“你尝一点看看。”
严爵接过,拿在手中,又见宋允将另一杯也是倒上那么一点,拿在手中,喃喃道,“我就尝一点,别等下醉了回不去就糟糕了。”
严爵见他伸了舌头,轻轻朝那酒杯中舔去,咋咋舌,眨眨眼,对他说,“严道兄,还好啊。”
严爵别过眼,不敢去看他那粉红舌头。一时心慌,便将那半杯千年醉全然饮了。宋允急忙喊道,“严道兄,你怎么全喝了?”
严爵倒是觉得并无传言中那般厉害,只是他方才喝得太急,倒没仔细尝出滋味来。“没事,好像并没有那么醉人。”
“是吗?”宋允见他神色清明,道,“难道传闻是假的?”说着话,他也慢悠悠地将那半杯千年醉喝进肚中,果然不见醉意。
他笑道,“味道不错,来,我们再喝一点。”
严爵摇了头,他并无酒瘾,只是好奇这天宫仙酿的滋味而已,如今尝过,便不打算多喝。而宋允却是自顾自地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坐,又给自己斟了半杯,慢悠悠地喝着。
两人一站一坐,一个喝酒,一个吃桃,倒是十分惬意。宋允喝着喝着,话就多起来了,“严道兄,你知道吗?我一个人住在天上是很闷的。”
严爵倒是头一回听他说起天宫生活,不禁好奇地朝他看去。宋允此时已经有了些许醉意,双目盈盈若水,他道,“唉,我可真不想做这个孤零零的神仙,可我生下来就是个神仙,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你想做什么?”严爵好奇地问,他们修道之人毕生所想,便是得到成仙,可他眼前这个仙家却说不想做神仙。
宋允想了想,“做个人啊,有爹娘,有妻儿,一家人和和美美,呵呵,你说,是不是比神仙好?”
严爵虽是个孤儿,可他却不曾想念过他的父母家人,他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修道,不曾有过他想。而宋允虽生来便是仙家,可他总是想起他的爹娘,他跟着严爵下山去玩时,看见人家那父母抱着孩子或说或笑,或玩或骂,心中总是羡慕。
严爵坦言道,“可你已经是仙家了。”
宋允叹了口气,“是啊,我是仙家了。”顿了顿,他又说,“你知道吗?其实仙家不可与凡人多有私交,我老是偷偷来找你,要是让紫薇殿发现了,可要受罚的。”
“嗯?那……”严爵本想说那你别总来,可这话却舍不得出口。他孤独地活了十多年,宋允是他第一个朋友,他实在不舍。
这时候就听宋允呵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我不怕,我想来找你,呵呵。”
严爵听后忍不住勾起嘴角,扭头看向宋允,见他已是满脸通红,眼中醉意迷蒙,他吓了一跳,“宋允,你喝醉了?”
宋允呵呵一笑,“没有,没有,不信你看,我给你看看我的法术。”
只见他举手掐诀,朝前方而去,一道仙气自他指中而出,直直将前面一颗前年桃树劈成两截。严爵见状,赶忙将他的手拉住,“你真的醉了!”
宋允醉得糊涂,连连反驳,“我没有,我没有!不信你看,我再给你表演一个。”
严爵赶忙将人抱住,生怕他再发酒疯,将这昆仑山劈开。宋允让他抱在怀里,眨着眼抬头去看他,忽然道,“严道兄,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嗯?”严爵只当他是在说醉话,并不放在心中。
宋允却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你比那个戏班子的秦宝生还好看。”
严爵听他拿自己跟戏子相比,本欲反驳,可又想到他是个醉鬼,自己跟他讲什么呢。
宋允实在醉得糊涂,扭着身又是要唱又是要跳,最后竟是一抬头,抱着严爵的脸,狠狠地朝他嘴唇亲了一口。
严爵让他这一亲吓得怔住,一动不动地看着宋允。宋允却还是醉意难醒,喃喃道,“严道兄,你的嘴唇真软,来,我们再亲一下。”
严爵连忙猛地将他推开,宋允倒落在地,反而睡了过去。严爵见他终于消停,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忍不住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唇,仿佛方才那股醇香酒气还在,他神色复杂地看一眼始作俑者。
宋允这一醉,醉了一天一夜,等他醒来时,见自己躺在大石之上,而严爵正在不远处练剑。宋允虽是酒醉,却没有忘记当天之事,他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迷茫地看向严爵,心道:我怎么就亲了严道兄呢!
严爵回身见他已酒醒,脚步迟疑地朝他走来,心想:他那时醉得那般厉害,想来也记不得了。
可他刚一走近,就听宋允问,“严道兄,我是不是亲了你?”
严爵让他这么直白一问,顿时耳朵都红了,别过脸去,不知该说什么。宋允见状,心中了然,赶忙向他道歉,“严道兄,真是对不住,我醉得厉害,不认得人!你不要生气。”
严爵低低地“嗯”了一声,两人都尴尬得很,宋允便提出要回天宫,严爵没有做声,目送他腾云驾雾飞上天去。
此后两人又是许久不见,严爵想起他时,总忍不住想到那日嘴唇上那股醇香酒气,心绪十分凌乱。而宋允则是躲在天上,不敢去见他,他察觉到自己对严爵的心意大约是不同于一般的知交好友的,但究竟怎么回事,他理不明白。
他在碧玉堂前胡乱踱步,想要去找严爵,心里却又害怕,每日来来回回数十次。离碧玉堂不远的月老天天看他如此,让他晃得心烦,便道,“恒玉灵君,你能不能别天天在这里走来走去,晃得老儿我都不好打瞌睡了!”
宋允走到他那姻缘树下随意坐了,叹了口气道,“我心里烦闷,你就担待下吧。”
在天宫之中,月老与他算是极为相熟的,老神在在地开口,“你有什么可烦闷的!”
宋允不知该如何说起,垂着头没说话,看着那月老将手中一对对男女绑上姻缘线,打了姻缘结,往半空上一扔,便挂在了那姻缘树上。他看了许久,忽然发现这月老打的结还各有不同,便问,“你这结怎么个个打得不尽相同。”
月老撇撇嘴,“每个人的缘分深浅不尽相同,自然情缘也是不一样的。”
他忽然想起严爵来,不知道他是否有姻缘,想了想便说,“月老伯伯,我想找一个人的姻缘,可要怎么找?”
月老拿眼皮起看他,“你可别有什么心思!想想碧荷仙子!”
宋允连忙摆手,“不是看我自己的,是我一个朋友,他想知道。”
月老没好气地把下巴往上一扬,“喏,全在上头,你慢慢找去吧。”
宋允抬头看向半空,只见那姻缘树高耸不见顶,密密麻麻全挂满了各种姻缘红绳,他丧了气,“这怎么找得到?”
月老呵呵一笑,“姻缘天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什么好找的。”
宋允却还是不死心,当真爬上那姻缘树,一个个找寻过去。
如此过了三天三夜,他终于在姻缘树的一角找到了严爵的泥人小像,中间一段姻缘绳相连,那绳子打着两个结,连着的另一个泥人小像,上头俨然写着:恒玉灵君宋允。
他心中一跳,吓得将那姻缘绳往上一扔,跳落下去。
月老本在打瞌睡,让他这么一吓,便醒了过来,怒道,“你一惊一乍作甚!”
宋允来不及向他道歉,先问,“月老伯伯,那两个结的姻缘绳是什么意思?”
月老还未彻底清醒,迷迷糊糊的只说,“就是两世的情缘,还能有什么意思。”
“两世情缘。”他和严爵竟然是两世的情缘,他被这消息吓到了,急急忙忙地就往碧玉堂跑了。
月老见他走了,没人打扰,更是安心地闭眼继续打瞌睡。
☆、番外一 恒玉灵君的故事(四)
宋允自打从姻缘树上知道了自己和严爵有着两世的情缘,便苦恼了起来。他想:我是仙家,怎能有情缘呢?何况看严爵那副正经的样子,天天就知道练功修行,横竖也不会是个谈情说爱的性子。可那姻缘结又是怎么一回事?如何有得破解之法呢?
宋允苦思冥想了几日,终于想出了一个不甚聪明的法子,反正这姻缘结是横竖不能留着,那他便悄悄将其毁了就是,这样不就没事了吗?
宋允想得理所当然,即刻便出了门,往那姻缘树直去。他悄声靠近,小心谨慎着不叫脚步出声,怕将那正在打瞌睡的月老惊醒。他轻轻一跃,跳上了姻缘树的树枝上,循着那日记忆,找到了他和严爵的姻缘结拿在手上,他抬头掐指,心念焚化诀,决心要将这姻缘结焚化为灰。可这姻缘绳不知是何物所制?焚化诀竟不能伤它分毫,片刻之后,那姻缘绳还是完好如初。
宋允皱了皱眉,转而又将两指并拢,口中微念明火诀,一簇小小火苗自他指间生出,朝着那姻缘结靠近过去,可那姻缘结在火苗中也受影响,还是不行!
宋允心下着急,又使出刀剑诀,想将这姻缘绳劈开切断,无论如何,毁了就是。可接二连三都无济于事,这姻缘绳竟是个无坚不摧的物什,一时间,宋允竟奈何不得它!
想到最后,宋允使了蛮力,竟拿手去拆这姻缘结。噔,反而松动了!
宋允心下欢喜,连忙将那姻缘绳拆拆解解,可过了片刻之后,他又发现,但凡他拆开一步,那姻缘绳又会自己搭上去,任他如何拆也拆不完。最后,那姻缘绳竟是拧成了两个歪歪扭扭的死结。
宋允垂头丧气地落了地,月老还没醒转过来。他一时生气,便在他耳边高喊,“醒醒了!”
月老让他这一声大喊惊得睁眼,“怎么了,怎么了?”
四周转头看了看,只有一个恒玉灵君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月老怒道,“你这混小子,瞎叫唤什么?”
宋允抬手指了指那姻缘树上,,“月老伯伯,这姻缘结可有解开之法?”
月老撇撇嘴,打了个哈欠,“姻缘天注定,哪有可以讨价还价的。”
宋允还不死心,“那姻缘结上的两人就一定是会生有情缘吗?”
“嗯。”月老敷衍地回答他。
“若是那两人笃定不肯呢?”
“这我怎么知道?”月老让他问得不耐烦,连连挥手赶人,“走走走,别打扰我睡觉。”
宋允一边往回走,一边想:别人是不知道自己的情缘何在,才会顺着天意与姻缘结上的人生了情缘,可我现在知道了,那若是我秉持本心,坚决不与严爵生了情愫,那岂不就好了?
宋允越想越觉得可行,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没错,哪怕我坚守不住,那我告诉严爵,他的心志比我坚决多了,他定能坚守。”
这番思虑过后,他便放下心结,又偷偷去昆仑找严爵。
严爵好些日子没见他,心中也是挂念,只是碍于上回那个亲吻,他还是不大自在,不敢拿眼去看宋允。
但宋允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他想自己那日之所以会不小心亲吻了严爵,定是那姻缘结在作怪,如今知道了此事,那便是解除了困惑。他一派天真地告诉严爵,“严道兄,我去姻缘树上查看过了,原来你我的姻缘系在了一起,还是两世的情缘呢!”
严爵猛地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惊讶出口,“什么?”
“我也试过去毁了这姻缘结,可它实在是坚韧,毁不了!” 宋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过我想既然我们知晓了此事,那么我们就坚持本心,莫要让这劳什子姻缘影响了就好了,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