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娃说:“这和以前打架不一样, 你要当心些, 据说他们拜了师父,这几天在练武功。”
“没有拜师父,是跟着电视剧在学。”一名小孩插话道。
另一名附和:“是的,他们在照着大唐双龙传练武。”
蛋娃大惊:“那不行,我们也得跟电视剧练武。”
“就看神雕侠侣练吧,练黯然销魂掌。”有人手里比划道。
小孩们开始商量,并叮嘱卢茸不要泄露出去,卢茸郑重的答应了。
放学后,他刚出校门,就看到前面一群高年级男生,为首的又胖又壮实,正是和蛋娃他们打架的陈胖子。
想到蛋娃他们的叮嘱,卢茸绕过这群人,贴着墙根往前走。
“那个男的,龙泉村来的那个男的,你停下。”背后传来一声大喊。
卢茸心里跳了跳,装作没听见,埋着头加快了脚步。
一阵噼里啪啦的奔跑声后,几名比他高一头的男生挡住了去路。
“聋了吗?叫你停下也不停?”一名脸很长的男生伸出手指,点了点卢茸的肩膀。
卢茸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半步,抓紧自己的书包带没有说话。
另一名男生说:“他这么白,长得跟女孩子一样,不会是龙泉村来的野人吧?你们会不会认错了?”
“不会错,龙泉村的野人我都记下来的了,他就是其中一个。”长脸男生说。
为首的陈胖子推开其他人,走到卢茸面前:“听说你们那群野人拜了师父在学武功,有没有这回事?”
卢茸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
“别信他的,我听到他们今天在商量,真拜了师父要对付咱们,师父还只有一只手。”长脸男生愤愤道。
陈胖子的小眼睛挤在面部肥肉里,冰冷地看着卢茸:“他们在哪里练武?师父是哪儿找的?”
卢茸抠着肩上的书包带,埋下头盯着脚尖不做声。
“书包给我。”陈胖子突地就伸手去摘他书包。
卢茸往旁闪了一步,让他抓了个空。
“你还敢躲?”旁边几个男生气势汹汹地包了上来:“书包交出来,我们要检查。”
说是检查,其实是想翻一翻,没准能翻到一块两块的零花钱。
卢茸不再理会他们,要从两个男生之间的空隙挤出去,他们伸手挡住,还抓住了卢茸的书包不松。
“我要找老师告你们。”卢茸有些生气了,拧起两道秀气的眉,圆眼睛里都是恼意。
“哎呀,我要找老师告你们。”男生们开始怪腔怪调地学他说话。
“去告啊,去告啊,只要你敢告,你就成了我们的头号追杀对象,对你发出镇小江湖追杀令。”
“小野人还挺有意思的。”
“你们这群野人不是去了玉露村吗?怎么还死皮赖脸的留在我们镇子上?”
卢茸不管什么镇小江湖追杀令,只往前使劲一挣。后面人拉着书包的手没松,扑哧一声拉链裂开,两本书和文具盒掉了出来。
文具盒摔落后便摊开,铅笔散落一地,还有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硬纸。
卢茸刚转身,长脸男生就眼疾手快地将那硬纸抢到手,飞快地展开。
“汇款单,老大,这是汇款单。”他兴奋地大叫,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老大,是一百多块啊,有一百多块钱。”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们本来是想在卢茸这里弄上一两块就行,却没想到这个小野人的文具盒里,还能藏着一百多块钱的汇款单。
陈胖子一把将汇款单夺到手里,认真看上面的字,小眼睛都笑得眯缝起来:“喂,你陪我们去邮政所——”
“还给我。”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话。
卢茸脸色涨得通红,将书包从别人手里挣出来,直直走到陈胖子面前,摊开手掌:“把汇款单还给我。”
陈胖子说:“我们也不要多了,分一半——”
“还给我。”卢茸又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再软乎乎的,手也固执地伸着。
陈胖子在镇小一直作威作福,还从没有学生敢这样对他,一时间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慢慢敛起笑容沉下脸。
长脸男生伸手去揽卢茸的肩膀:“小朋友,咱们只分一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又不是把你钱全拿了。”
卢茸将他往旁边一推,长脸男生没想到他个子小小的力气还挺大,竟然被推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大。”他有些委屈地对着陈胖子喊了声。
陈胖子伸出右手,将汇款单递给卢茸,意思还给他。
卢茸伸手去接,可就在那张纸要落到他掌心时,陈胖子突然伸出左手,唰地一声,将汇款单在空中撕成了两半。
刷刷刷,又是几下,往天上一扬。
在卢茸凝滞的视线里,汇款单变成数张废屑飘落在地上。
“老大。”周围的男生都惊呼出声。
陈胖子将手拍了拍,说:“走吧,找地方练武去。”
他只是在看到汇款单的最初高兴了下,马上就冷静下来。这么多钱要是拿走,这小野人肯定会告到学校。钱要全部还回去不说,肯定还要请家长,他那跑大货车的爹,又会将他一顿好揍。
既然这小野人惹他不高兴,那他也不能平白就把汇款单还回去。
几人勾肩搭背地往前走,长脸男生转头看了眼,说:“那小野人在哭呢,边哭边拣碎纸片。”
言语间对那张汇款单充满浓浓的不舍。
“是啊,老大,你怎么就给撕了呢?万一他去告状怎么办?”另一名男生小心地问。
陈胖子说:“这里又没有其他人看见,他去告状,咱们不承认不就行了?谁能证明是我撕的呢?但是要拿了钱的话,银行那里有监控头,是可以查出来的。”
“也对,老大说得很对。”一群人纷纷附和。
“走吧走吧,快去练武。”
安静的角落,卢茸蹲在地上捡那些碎片,一张张小心地放进文具盒,不时抬起衣袖,擦掉挂在尖尖下巴上的眼泪。
等到将所有碎片都找着后,他开始拣书。
那些都是新发的书,财爷用旧挂历做了封皮,还用钢笔写了名字。他拍掉封皮上沾着的尘土,一本本放回书包。
走到回家的那条岔道时,蹲在路口的小狗迎了上来,欢快地摇着尾巴,往他身上扑。卢茸只摸了摸小狗脑袋,低声说:“走吧,回家。”
晚上吃完饭,财爷开始看电视,他回到自己房间,取出文具盒里的那叠碎片,摊在桌面上小心地拼。等到最后一个缺口也填补上,再用胶水沾好。
他不敢将粘贴好的汇款单再放到文具盒里,便在屋子里四处找,最后装进一个空的铁皮饼干盒,塞到衣柜的最深处。
第二天课间操的时候,陈胖子他们看到了卢茸。
卢茸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只用那双大眼睛冷冷瞟了他们一眼,就擦身而过去了操场。
“这小野人好像没告状。”长脸男生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下也不紧张了。
“他敢告吗?咱们要发镇小江湖追杀令的。”另一名男生说。
等到放了学,那几名男生又去了镇子头,那里有间无人居住的小院,他们这几天一直关在里面偷偷练武。
夕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下来,几个嘴里喝来哈去的小孩,对打一阵后也有些累了,准备回家吃饭。
长脸男生走在前面,伸手去拉门,没开,又试着拉了几次,门还是不开。
“老大,门好像锁上了。”他惊讶地转头说。
陈胖子拨开他走上前,将门推搡得咣咣响,皱着眉问:“你们刚才谁最后进来的?谁关的门?”
一名矮个子男生举手:“我最后进来的,但是这门就算里面反锁了也能打开啊。”
“这是有人跟着咱们,然后从外面反锁了。”长脸男生惊慌道。
矮个子男生想了会儿,突然提高音量:“会不会是龙泉村的野人干的?那个叫蛋娃的。”
“对,肯定是他,放学的时候他看了我们好几眼。”另外的人附和。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几人色厉内荏地放了一通狠话,也没人搭腔。
“老大,怎么办?好像锁了咱们的门就跑了。”长脸男生问。
矮个子男生声音有些发怯:“我要是再不回家,就要挨揍了。”
“我也是。”
“我爸今天在家,我也不敢回太晚。”
陈胖子也有些心虚,开始在屋子里转着找工具,看能不能把门撬开。
这院子本来住的个老人,儿子在深圳打工,老人死后,房子就空在这儿,后面成了几人的秘密基地。
房子里除了几件旧家具,值钱的都被其他人顺走了。陈胖子转了一圈,别说工具,愣是连根铁钉都找不着。
整间屋子只有高处有扇天窗,几名小孩将家具搬过来,踩上去推窗,但这窗户是钉死了的,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夕阳渐渐落山,夜晚快要来临。
几个男孩儿靠坐在地上,仰望着高处的那扇天窗。
“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啊。”一名男生哑声问道。
因为他们贴在门缝上朝外呼喊了很久,所以嗓子都有些嘶哑。
“没事,要是再晚一会儿回去,大人们就会到处找,会找到我们的。”陈胖子说。
长脸男生有些害怕地说:“我妈肯定已经在找了,老师和学校那儿都问过,我回家肯定会挨打。”
“要是他们找不到我们呢?咱们会不会就死在这里?而且那老头就死在这房子里的……”一名男生四处打量着屋内,战战兢兢地说。
一直仰头看着天窗的矮个子男生正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天窗玻璃上贴了一根什么东西。
——黑黑的一小团,上面连着根毛茸茸的棍,棍上还有红色的花纹。
矮个子男生揉了揉眼睛。
不对,那不是棍,像是什么动物的蹄子。
“啊!”他发出一声惊叫,忙不迭去推身边的人:“哎你们看那是什么,天窗上那是什么?”
所有人抬头看天窗,纷纷大呼小叫起来。
“那是狼吗?那是狼吗?”
“狼不是这样的,也不会爬那么高。”
“那会是什么?会跳进来咬人吗?”
“不会的,隔着玻璃呢。”
似是察觉到被人发现,那只诡异的蹄子慢慢缩了回去,就在一群人舒了口气时,瞬间又贴上了一张动物的脸。
“啊!!!!!”屋内爆出齐声惊恐尖叫。
他们看着那只让人毛骨悚然的动物,突然用蹄子撑开自己的两边嘴角,对着下方吐出了舌头。
“啊!!!!!!”玻璃天窗下,凄厉的尖叫声差点掀翻屋顶。
变成小鹿的卢茸趴在屋顶,听着下面撕心裂肺的惨叫,觉得这样还不够,又翻着白眼,不停磕上下牙。
矮个子男生当场就哭了出来。
就在卢茸用蹄子拉下自己的下眼皮,将白眼翻得更大时,所有男孩儿包括陈胖子都开始大哭,嚎啕声响彻整个小院。
过了会儿,一名男生泪眼朦胧地去看天窗,慢慢止住哭声,扯了扯身旁的人:“它,它走了。”
所有人闻言都抬头去看,发现玻璃上果然已经没了那只可怕诡异的怪物。
就在这时,一张纸箱壳被放到了玻璃上,上面用黑笔写着字,中间还间杂着两个拼音。
“你们不准再qi fu龙泉村的学生,不然我还要找你们。”
长脸男生哆哆嗦嗦地将那句话念了出来。
“不敢了,我们不敢了。”
“我们再也不敢欺负龙泉村的学生了。”
片刻后,屋门咔哒一声,像是门锁被拧开,所有人惊叫着又抱在了一起。
等了半晌后门口再没有动静,陈胖子才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
自此过后,卢茸每天上学放学都平静无事,陈胖子一伙人再也没有招惹过他。
蛋娃几人遇到他时也纳闷地说,本来都准备大打一场的,结果镇上那群娃看到他们就躲,也就打不成了。
小狗每天都蹲在岔路口等他放学,看到人后一起往家跑。
卢茸急急忙忙赶回家是有原因的,要等电话。
可是那个座机放在枕头边大半个月了,别说沈季泽的电话,其他电话也没接到过一通。
新家离学校要走十几分钟,金黄的树叶铺满了整条岔道,踩上去有叶脉断裂的沙沙声。
这声音在提醒他秋天到了,冬天也不是太过遥远。
而他和沈季泽那个寒假见面的约定,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34章
想到沈季泽, 卢茸又加快了脚步,小狗吐着舌头哈赤哈赤地跟着,和他一口气冲回了院子。
财爷正拿着水瓢, 给院中种的那棵银杏树浇水。
小树苗儿不好长,他从熟人那儿移植过来一株碗口粗细的, 给卢茸说:“这棵树和你一样, 都是八岁,爷爷一并伺弄着, 看你俩谁长得好。”
度过无精打采的前一周, 银杏树已经适应下来, 叶子慢慢抬起了头。
“爷爷,我回来了。”卢茸招呼了一声,匆匆往二楼卧室跑。
“慢点, 别摔着。”
将书包扔到椅子上,卢茸爬上床,揭开枕头旁盖着座机的枕巾。乳白色的机身静静地躺在那儿,没有一丝动静。
他拿起话筒,轻声说:“喂, 哥哥, 是我。”
片刻后, 又将话筒慢慢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