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茸哽咽着说:“咱们回去,不再和他好了。”
小狗摇着尾巴,很憨地汪了一声。
沈季泽心里也憋着火。
怎么能说结婚就结婚呢?肖勇还不笑话他?同学们不笑话他?老师还不把他叫到教研室去,眼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说,你是不是结婚了?好好一个暑假,作业没做多少,倒是把婚给结了!星期一早上全校大会上去做检讨。”
想想都好可怕。
再说了,爸爸妈妈允许他现在就结婚吗?
那个泓大师看着他俩结婚,为什么都不阻止一下?
沈季泽用脚狠狠踢了下旁边的树,踢得自己脚尖生疼,龇牙咧嘴地原地转了两圈。
不过这倒让他冷静下来,不再那么气恼,特别是想起卢茸都快哭了的模样,人也气冲冲的走了,心里的火气更是散了个七七八八。
沈季泽沿着石阶往下追,很快就看到卢茸的背影。他加快速度,冲到卢茸身后时站住,跟着往下走。
卢茸却理也不理他,沈季泽咳嗽了两声,卢茸还是径直看着前方,就像没听见似的。
沈季泽想看人有没有在哭,便小跑两步冲到卢茸身旁,微微侧头去偷瞧。
卢茸察觉到他的动作,扭头看向一边,不给他看自己的脸。
沈季泽只得说:“有些人稍微不满意就哭鼻子,一点也不坚强。”
许是嫌石阶不好走,或者是不想和沈季泽在一起,卢茸离开台阶,从右边边的土坡上往下溜。
沈季泽不好意思跟去土坡,只得加快脚步,和卢茸并排在一条横线上。
他不断侧头,在终于看清卢茸脸蛋,发现上面并没有泪水时,放心之余又道:“这才对嘛,男人要坚强,遇到点事情就哭怎么行呢?”
卢茸突地抓住身旁的一棵小树收住脚,将手里的空竹篮对着沈季泽砸去:“你的竹篮还给你。”
“哎呀。”沈季泽被砸得猝不及防,赶紧伸手挡竹篮,被凌空飞出的小狗叼住,又欢喜地跑到卢茸身边。
这下沈季泽也有些生气了,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地往山下走,耳边只听见小狗气咻咻的喘息和风吹树叶的声响。
卢茸想把他甩掉,开始小跑。
沈季泽便在石阶上跟着跑。
两人像是赌气般,都越跑越快,卢茸因为是在土坡上,最后竟然控制不住速度,一屁股坐下顺着土坡往下滑。
沈季泽在跑动中,眼尖地发现再前面就是一道几米高的断崖,心头顿时一紧。
他这下也顾不上生气,大叫一声茸茸后冲向土坡,半滑半跑地冲到卢茸身边,将人一把扯住。
两人又一起滑行了半米后,险险停在断崖边上。
卢茸探头往下看了看,小脸有些发白,也不犟了,乖顺地任由沈季泽将他拉到石阶上。
他小腿上有两道擦痕,还沾了泥。沈季泽沉着脸蹲身去看那处,拿手指轻轻抚掉泥点,皱着好看的眉,很是小心翼翼。
卢茸沉默地看着沈季泽的动作,等他站起身后,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再将脸贴上了胸口。
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这就是和好的意思。片刻后,他感觉到有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头,算是沈季泽作出的回应。
“哥哥……”卢茸委委屈屈地唤了声,抬头偷看人脸色,轻声问:“哥哥,咱们昨晚说的话都不作数吗?”
说完又像平时对着财爷撒娇那样,在沈季泽胸口上亲了亲。
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柔软细亮,两只耳朵白皙得近乎透明。沈季泽看他小心翼翼地触碰自己,满脸都是讨好,心里顿时软成了一汪水。
弟弟多乖多可爱啊,我就不该凶弟弟。
他又想起昨晚那些关于垃圾桶的对话,心里一阵热流涌动:“作数,怎么不作数?”
“那刚才你说不作数了。”卢茸发出了嗲嗲的声音。
沈季泽道:“刚才,刚才我不是说的昨晚的事。”
“那你说的什么呀?”
沈季泽说:“我说的是结婚的事。”
“那结婚作数吗?”卢茸搂住他的腰摇晃。
沈季泽犹豫着没有做声。
“作数嘛,作数嘛,我想和你在一起,哥哥~”卢茸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撒娇,相当知道怎么才能打动沈季泽。
沈季泽果然更加心软,在卢茸央求了十数声后,咬咬牙不管不顾道:“作数。”
卢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顿时笑眯了眼。
沈季泽刚冲口而出就有些后悔,但见卢茸笑得这么甜,酒窝儿浮起大眼睛弯弯,完全是个开心的小孩儿,那些后悔瞬间就烟消云散。
不就结个婚吗?
没事的。
不给同学说,不给肖勇说,以后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还有爸爸妈妈那儿也是,先瞒着。
等到长大到能说的时候,再用平静的口气告诉他们:那个,我宣布个事啊,就是我其实早已经结婚了……
想想那时候大家的反应,还挺酷的。
沈季泽想通了这一点后,心里顿时如同风吹云散,什么犹豫烦恼都没了。并瞬间扭转心态,逐渐开始兴奋。
哈!我结婚了?
哈哈!我结婚了!
再看向面前的男孩儿,突然就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感受。
茸茸是我的……啊……有些不好意思……啊……是我老婆吗?茸茸就变成我老婆了?
卢茸在这时候又抬头对他笑了下,歪着头,脸上有层软软的绒毛,漂亮得炫目。
是的,茸茸就是我老婆了。
沈季泽立即下定决心。
可是自己现在还没能力把他接出去,养不起啊……
只能每个假期都来龙潭山,大不了跑勤快点,等自己长大了挣钱了,再把人接到一块。
对了,从此也不能乱花钱了,零用钱要攒着养老婆……
沈季泽飞速接受了自己已婚人士的身份,心里油然生起股责任感,开始在心里郑重地规划起两人以后的人生来。
第27章
双方都达成已经结婚的共识后, 两小孩冰释前嫌,手牵手下山。卢茸惯会讨人欢心,此时更是甜得飞起, 乖得不像话。
沈季泽听着他那些娇憨的话, 心想我弟弟真的好可爱。
又在心里暗搓搓地纠正,应该是我老婆真的好可爱。
光是想到老婆这个词, 他就忍不住脸上一红。
因为是学渣, 一对一帮扶的时候, 沈季泽和女学习委员结成了对子。那女学习委员很认真, 天天追着他写作业,被同学们起哄为老公老婆。
他因为这事,还和其中两个叫得最凶的打了一架,从此老婆就被他归为听着就不爽的一个词。
不过现在瞧卢茸这么高兴,嘴里又唱着那首怪怪的山歌, 他突然觉得, 老婆这个称谓也不错。
卢茸在路上又用柳枝编了只圆乎乎的小鹿,递给沈季泽。
沈季泽也掰了四根小棍给那圆球安上了腿。
“这叫凳子鹿。”他说。
卢茸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事情, 笑得前仰后合:“凳子鹿,凳子鹿,哈哈哈哈。”
沈季泽低头看着他笑脸, 觉得要开始叮嘱他以后的事,便道:“茸茸,假期结束我就要回去了。”
卢茸的笑声在听到这句话后戛然而止, 脸上顿时浮起无措和惊惶。
沈季泽赶紧道:“但是我还会来的, 不是离开你, 也不是要扔掉你, 明白吗?等到寒假我马上就来,小叔没在我也会自己来,坐飞机坐火车来看你。不光是寒假,以后的每个假期我都会来看你。”
沈季泽见卢茸怔怔地看着自己,赶紧拉起他的手,先是握成拳,再将那白生生的手指往上竖起一根:“这是十月。”
再竖起一根:“这是十一月。”
竖起第三根时就伸手握住:“十二月过后我就来了,你看,就三个月而已。”
卢茸看了看自己被握着的手,又看了看沈季泽,泪花儿在大眼睛里开始转。
沈季泽紧张地盯着那点水光,屏住了呼吸。直到那泛红的眼眶又恢复原色,水花儿也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三个月后你就来了吗?”卢茸吸了吸鼻子,问道。
“是的,三个月后就放寒假了。”
卢茸低头想了会儿,终于小声道:“那好吧。”
沈季泽又哄了会儿,等他心情好转后才继续下山。到了村子口,突然想起件事,便道:“茸茸,咱们去村里的小卖部。”
“你要买什么吗?”卢茸问。
沈季泽含糊道:“就随便看看。”
李家小卖部就开在村里靠后山的地方,从大敞的窗户便能看见简陋货架上的货品。
沈季泽的视线停留在零食那一排,从“康帅博”和“哇哈哈”上掠过,问道:“老板,你这儿有什么好糖吗?”
他爸妈带他参加过婚礼,记忆最深的就是婚礼上必须有喜糖,这个不能少。他可不想委屈了卢茸,结次婚哪怕没有宾客,喜糖总是要备一份。至于其他的,等到长大了再补。
卢茸本和他一同趴在窗户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堆零食,闻言眼睛一亮,飞快地转头去看沈季泽。
“好糖啊?有有有。”店主正坐在屋檐下给一只猪蹄拔毛,起身进屋,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他在货架里一番翻找,从里面提出个塑料袋,放上窗台:“这个糖好,德芙巧克力。”
“巧克力,巧克力。”卢茸轻轻扯沈季泽的衣服,还咽了口唾沫。
财爷平常爱看电视里的科普节目,所以不大让他吃糖,说那玩意儿吃多了不好,只是过年过节时会给他买。
平常他哼唧着闹糖吃时,财爷就抓捧花生红枣给他:“乖娃吃这个,比糖好。”
沈季泽安抚地握住卢茸的手,另只手去扒拉塑料袋,看里面的巧克力。
“德夫……老板,你这个不是德芙啊。”沈季泽拿起一块巧克力,辨认着上面的字。
店主淡淡地说:“就是德芙。”
“你看你这芙字都没有草头——”
“到底买不买?不买就一边玩去。”店主还记挂着那没有拔毛的猪蹄,有些不耐烦。
沈季泽本想不要了,但见卢茸正眼巴巴盯着那袋巧克力,只能问:“多少钱一块?”
“两块钱。”店主说。
“那给我拿一块吧。”
接过巧克力,沈季泽问:“你这还有其他糖吗?”
“有,还有金帝巧克力和大白兔奶糖。”
“把大白兔奶糖拿来我看下。”沈季泽对那个金帝巧克力不抱有幻想。
一大袋还没拆封的大白兔奶糖丢到窗台上,沈季泽拿起来看上面的字。
这个还好,不是假的。
“老板,我要奶糖。”
“要几颗?”店主问。
沈季泽:“这袋都要了。”
沈季泽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店主接过钱问:“还要娃哈哈和麦当劳吗?”
“不要了。”
“肯德基呢?”
“也不要。”
沈季泽拎起那袋糖,将德夫巧克力剥掉皮递给卢茸。
卢茸接过后很小地咬了一口,眯着眼道:“好好吃哦……”
沈季泽怕这巧克力吃出问题,便道:“给我掰一块。”
卢茸在他的注视下,掰了一竖条,又横着掰出一小格递给他。
沈季泽没有接,飞快地低头,在他另只手上拿着的巧克力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大半顿时没了。
卢茸如被雷劈般看着自己的巧克力,嘴唇动了动,满脸伤心却不敢吱声。
“你怎么这么抠?啊?你怎么这么抠?巧克力都舍不得给我多吃。”沈季泽大口嚼着巧克力,伸手捏着他的脸蛋晃了晃。
这巧克力的确有点怪味,但他还是在卢茸眼巴巴的视线里吞了下去。
同时又有点心酸。
天天哥哥长哥哥短,好像离了哥哥就不能活,原来还抵不过一块巧克力。
不过在这样大喜的日子,他也不想惹卢茸太不高兴,于是将手里的那袋奶糖塞到他怀里:“别垮着脸了,你看,这里还有糖呢。”
卢茸抱着那袋大白兔奶糖,珍惜地用手摸了摸,这才缓和过来。
两人顺着路往家走,卢茸已经不再计较那块巧克力的事,嘴比刚吃的糖果还要甜。
“哥哥,你真的太好了,等你回家了我可怎么办哦。”
“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等到寒假你才来,寒假离现在那么远,想起来我心里就痛……”
沈季泽面上不显,心里却受用得很,瞧着卢茸正在吃奶糖,腮边鼓起大大的一团,却也努力地不停诉说衷肠,忍不住就低声道:“叫声老公我听听。”
卢茸有点诧异:“不是哥哥吗?”
沈季泽眼睛不看他,瞥向一旁的树林,嘴里轻飘飘回道:“我既是哥哥,也是老公。”
“哇,既是哥哥,也是老公啊。”卢茸惊叹。
沈季泽有点害臊,故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你叫不叫的?”
“叫啊。”
“那就认真点叫,先把糖吐了。”
“我不吐。”
卢茸加快速度嚼嘴里的糖,沈季泽就盯着他。卢茸平常吃饭都很慢,此时大块糖包在嘴里,腮帮子鼓起个大包,嚼得有点费力。沈季泽拿出十足的耐心,也不催,静静等着。
等到那块糖终于咽下去,卢茸张开了嘴,作势要叫人。沈季泽微微屏住呼吸,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