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见少女心情不错,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躺在桌上的依依,试探道:“那您答应我的事……”
这次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因为少女的眼神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一种直击灵魂的感觉让他瞬间想逃掉。
“呀,这里还有一个听众一直认认真真地听着呢。不过偷听的习惯可不好,你又不是‘净’,这样做可是不会得到主人原谅的哦。”
少女细嫩的手指拂过他的脸庞,温柔向下,在经过脆弱脖颈处时贪恋一般停留了一会,然而只听一声叹息,一个尖锐的东西便刺进脖颈。
“你知道吗,你其实早就死了。”
阿海依旧睁着眼,在少女转过身后,瞬间没有生气的瘫在椅子上。
走马灯飞快地在脑海中转着,阿海仿佛看见他在参加碰碰车项目时,被对面莫名开来的一辆车以可怕的速度撞飞,脖子卡在游乐园的围栏间,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救我啊,救我啊……”
他疯狂地挣扎着,但一同前来的小末仅仅是看着他,眼里毫无波澜。他只能用着双手与栏杆做着最后的抵抗。
血腥迷了眼,恍惚间他听见小末说:“你别朝里面拉,把手伸出去朝外面拉。你头大脖子细,先把头拉出去不就好了吗?”
——是啊。
头这么大,怎么能过这么窄的栏杆。
阿海慢慢把手伸出去,摸到了自己的头发,迷茫地睁着眼,朝外一拉,便感觉到手中已经落上了一个重物。
他慢慢坐起身子,手里抱着个头。
小末一下一下地拍着手,嘻嘻地笑着——
“看,这不就出来了。”
第32章 人眼 他最怕一个人了
当唐卡和慕新觉再次出现意见分歧时, 前者干脆直接摔担子不走了。
慕新觉也要到爆发的顶点,清秀的面容被气的微微发红,拿着桃木剑就想往唐卡身上打几下。
“你能不能听我的话!我们一起走, 边走边找人不行吗?”
回应的却只有唐卡倔强的反抗:“我不要,我就要先去找老大!”
“——你什么歪脑子?”
慕新觉感觉自己像是在和叛逆期少年讲话, 受过的良好教育让他无法直接开口骂人, 只能迂回道:“他不会有危险的, 他会保护好自己!我们要是先找到鬼屋的线索, 那等遇到他的时候,不就能出去了吗?”
唐卡低下头,声音弱弱的:“你不知道。”
“……什么?”慕新觉挑起眉头, 少年的张扬气息收敛了些。
他们此时正站在起初到达的客厅中央,与陆探失散后他们又回到了原地。唐卡正靠在表层布满灰的沙发上,浅色的外套早已被蹭上污渍。
但唐卡好像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低着头喃喃道:
“老大虽然不说, 但是我能知道的。我和老大认识这么久,他喜欢的东西、害怕的东西, 我差不多都能知道一些。”
慕新觉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唐卡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似乎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又像是觉得有些妄自菲薄,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比了解我哥都了解他。”
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又在这里浪费时间,慕新觉的眼神已经变得不耐烦起来, 手里握着符箓跃跃欲试。
他抬抬眼皮, 余光在天花板上转过一圈,嘴里开始嘟囔着咒文。
但唐卡开口了。
声音又小又委屈:“老大可害怕一个人待着了……”
一听这话,慕新觉握住符箓的手一抖, 差点直接给它揉碎掉。
与此同时,少年稚气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四个大字,心底下的第一个想法便是——
这就是什么感动天地的粉丝滤镜吗?
可笑。
可笑。
可笑至极!
陆探是何许人也?
这人自从进了本家都没消停过,除了学画符背咒语这种正经事之外,什么不正经的比如爬树掏鸟蛋欺负人……连陆老爷子的头发他都敢拔!
当时在本家,除了曾经的陆掌门过来时陆探能乖乖地待上一会,别的时间,陆探都仗着自己天赋极高,学完功课就去本家搞破坏!
他也记得自己刚刚学画符的时候笔拿不稳,大他七岁的陆探路过时还特意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差点都要把嘴笑歪了。
“这画的是什么牛鬼蛇神?小孩,你挺适合画抽象画的,要不赶紧去找你外公报个班?”
……
往事不堪回首。
唐卡见慕新觉这幅样子就知道他后者一定不相信他说的话。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尤其是这位依旧对老大抱有敌意的人。
唐卡道:“陆叔叔去世之后,老大颓废了好久,你知道他在别墅里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慕新觉淡淡道:“直播、打游戏、啃老。”
一听这话,唐卡的眼睛都要湿润开来:“……什么啊,他差点都要死了!”
慕新觉晃了神,他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肯定是那次事故的后遗症,陆叔叔和陆阿姨一死一伤,老大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在那次事件里全身而退?”
唐卡依旧在补充着:“老大一点都不喜欢一个人,虽然我缠着他他会感到烦,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是希望我——”
“你等等,”慕新觉打断了这段慷慨激昂的话,依旧没有落在重点上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怎么就差点死了?”
唐卡红着眼:“我感觉到的。”
慕新觉:“……”
淦。
唐卡依旧喋喋不休:“我当时和老大唯一的交集就是小时候抱着邪物的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知道陆家出事,老大搬出本家后,我硬是软磨硬泡让我哥告诉我老大的住处,想着一定要和他交朋友。”
“知道住处后,我就经常去那块逛……结果有一个晚上,我就看见他站在阳台上,半个身子都在外面……”
看不清神色的陆探,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双手撑在栏杆上,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随着风遮挡住他的面容,只能在模糊中看见微弱的一点不知那里投来的红晕。
二层的别墅并不算太高,但那人站在二层的阳台上,就像是正踩在马戏团的钢丝上一般。
当时的唐卡,差点要叫出声来。
……
又听完这一段过去,慕新觉忍不住扶额:“他怕不是想要吹吹风,是你想多了吧。”
“哼,冷血的天师!”
唐卡也不再继续说了,他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没经历过是完全不理解的。于是他转过身去,拍拍身上的灰,再次在这个客厅里转着,模样变得认真起来,好像是要找到能够出去的办法。
见这位比他大了也有几岁的男人一脸愤然的、像被他踩了蒸煮的模样,慕新觉叹了口气,不由得觉得唐卡真是年龄在涨,智商不涨。
他也没继续搭话,手腕一转就用剑把布满灰尘的沙发坐垫抬起来了。
……
其实也不是他冷血,只不过当时陆探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正常了,一点悲伤的影子都没有,依旧能够勾着唇笑着和陆老爷子抬杠。
当时也不就是,抬杠抬着抬着就自己搬出去了。
不尊敬长辈、不对逝者表示痛惜——尤其故去的那位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整个本家都觉得他不可理喻,拉踩的话多了去了。他当时也觉得陆探十分冷血,加上之后被拉来比较的事,他也就觉得陆探不可理喻起来。
……
可能是唐卡的情绪太过真实,慕新觉开始重新理过去的那些场面。
但理了没一会,一声机器转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没一会,磁带转动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响起,慕新觉僵硬地扭动脖子。
视野里的唐卡正抱着收音机,他刚刚才打开收音机的开关,又堪堪收回手来。
“……”
“……”
慕新觉:“你做什么?”
唐卡一脸坚定:“老大教的,没路走就创造路,有路走就走捷径。这里只有这东西会说话了。”
“……”
收音机竟也十分配合地开始转动,又是女生清唱歌声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唱的是一个戏曲。不过两人都没有听戏的习惯,一时半会也听不出来唱的是个什么东西。
唐卡在收音机响起的那一瞬间就放回了桌面上。
慕新觉抽了抽嘴角。
不一会,又是一个对话。
是一个听着年龄不大的男人:“仁艺,你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熟悉的女声响起:“我不知道……”
“你不可以和他结婚,他贪图的是你家的财富!顾海一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写过的文字都能读出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他没有担当。”
“你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和我讲他的坏话?你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个人。”
“……”
磁带依旧在转动着,但却不再有任何人的声音,只能微微地听见男人抑制不住的喘息声。
突然的安静让周围陷入一种可怕的状况。
唐卡和慕新觉站在一起,前者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后者的衣服,后者此时也紧紧地握着桃木剑,盯着这个在他眼里全是黑气的收音机,心下在考虑着什么。
等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那男人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却全是沙哑。
“——仁艺,你不听话。”
一声轰隆的雷声从收音机里传到两人的耳边,声音大的就像是砸在身边。在这声雷声之后,客厅里的光突然暗了下来,周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看不见只会让听觉变得更加敏锐。
唐卡:“呀!”
香火味猛地出现在鼻腔里,艳红的火光伴随着咒语顺着边角燃烧起来,慕新觉伸出手向四周丢出符箓,试图找回屋内的明亮。
磁带依旧在转动,在尚且能够看清周围的情况下,慕新觉伸出手要去关闭收音机,却在即将触碰到开关时,又听见了一句话——
【你们也不听话。】
原本燃烧着的符箓突然灭了,慕新觉咬咬牙干脆直接将收音机绊倒在地,巨大的撞击声与零件四处散着声音让他找回了一些理智。
不止是唐卡,他刚刚也差点被吓懵过去。
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但现在,他必须稳住。
他是天师,他的使命就是保护普通人,将作恶的邪祟赶回它们的老家。
失去了视觉,唐卡的微微地喘息声也变得明显起来,他能感觉到前一秒还和他对峙的男人此时正忍着不出声。
哒、哒、哒。
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慕新觉缓缓眯起眼,他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嘴里已经开始念着咒语。
——刚刚那个地方,是一面墙。
根本不可能有人会过来。
所以来的这东西,可能不是人。
渐渐地,对面的漆黑里出现一抹猩红,那红隐隐约约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直到听见脚步声停了,那抹猩红也定住了。
慕新觉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人的眼睛。
第33章 打斗 傻人有傻福
慕新觉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力量。
如果说平常邪祟的怨气像是他人抽烟时你能闻见的那几缕浓烟, 虽然难受但依旧能忍,或者离远点就不会再闻见。
但对面的那个邪祟身上的味道,就像是将你关在仅仅只有一平方的屋子里, 然后屋子里有一百个人同时在抽烟。
烟味变成血腥味,他只是闻见就觉得嗓子已经开始痛了。
而且……还离了近十米的距离。
慕新觉觉得自己现在像是掉入了冰窖之中, 身上汗毛竖起, 额头上却在隐隐发汗。
身后的唐卡蹲在了地上, 慕新觉只能看见一圈白色的光晕裹在他身上。
这家伙……看着没用却还挺干净的。
但在这种地方, 越干净越能引起邪祟的注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慕新觉抽出几张符箓,低声念咒, 四指一伸,隐隐发着金光的符箓化成一个虚壳,稳稳地盖在了唐卡的身上, 将后者灵魂的洁净遮的一干二净。
黑暗里的猩红, 也随着他的动作斜了眼。
——这东西一定在想唐大包袱怎么看起来这么美味吧!
慕新觉狠下心来,长腿一伸挡在唐卡的面前, 又使出一张符箓来,嘴里飞快的念着咒语。
“……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 破!”
符箓从指间飞出,三张黄符各虚着隐隐金光直直冲出,在快要接近猩红时旋转着交汇成了一束光,朝着两个猩红之间的黑雾中攻击去。
而慕新觉也在这金光的间隙里握紧桃木剑, 脚尖点地, 身子微侧,一只手指从剑把处滑上剑尖,一抹血珠便顺着剑身流下, 润开了一道带血的线。
刹那间,那血线变成了带着流沙的金黄,平平无奇的桃木剑竟也化成了利刃。
桃木是五木之精,是用来压伏邪气的机器。桃木再加上天师的鲜血,便能变成除邪祟的利器。
慕新觉自知道行浅薄,但在这种情况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便打算先下手为强,顺着那几张符箓攻上前去。
——太黑了,怨气又是黑雾状,他连对方是个什么物种的都不清楚。
但转念一想,失去视野的不仅是他们,还有对面的那个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