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牧遥没怎么出过宗门,什么都不懂,东西还都留给他了。刚刚度劫后身体虚弱,没有盘缠,在外面乱跑肯定不行。
得尽快找到他才行。
*
与此同时。
距离药宗府最近的一个坊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街道上车马骈阗,摊位前毂击肩摩。
往返送货的摊贩只能将手中的货物高举过头顶,一边喊着“游了游了”,一边从人群中穿过去。
池牧遥站在人群中,正看着众多保健品眼睛冒光。
他身上一半是乔装,一半是真的狼狈,容貌和平时相差很大。
他会保持童颜的模样,但是功法不到家不能自由控制相貌,只能在颊上贴上了假胡子,唇上还贴了一撮,变成了络腮胡老者的样子。眼角弄了褶皱导致眼角下耷,真的有了苍老的模样。
头顶用布缠着,漏出来的头发焦糊带着卷,像是被火烧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度劫时雷劈过留下的痕迹,头发焦了好几缕,他只把焦的部分漏出来了。
他炼体不精,度劫时虽然有从奚淮那带走的法衣和防御法器,还是度得狼狈,脸上还留下了一块洗不掉了的黑色的痕迹,像是一块胎记。
这个痕迹,怕是得过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淡下去。
身上的衣衫是平时下山采买时穿的,出现在坊市倒是不会突兀。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鸟笼子,笼子上蒙着墨绿色的布,应该是怕里面的鸟被阳光晒到了。
只是这鸟着实太过安静了,他在摊子前流连忘返这么久都没有叫过一声,甚至没怎么动过。
推销保健品的商人热情地跟他介绍:“您看看这个,这里面是貂毛的,貂毛下是装药草的袋子,您只要缠在膝盖上就能感受到热气在往膝盖上扑,极养膝盖,冬日里也不怕寒冷刺骨了。”
“噢噢!”池牧遥看着这东西双眼冒光,嘴巴张成了“O”形,说不出其他的赞美词了。
他很感兴趣!
“您再看看这个膏药,贴上之后,断了的腿都能接上。”商人说着,拿了一张膏药贴在了一截断骨上,再撕下来断骨都接上了。
“这个好!这个好!”他兴奋得不行,吃了变声的丹药,此时说话还真有些苍老的感觉。
商人一看这个老头就好骗,一副没什么见识的样子。
于是他又拿出一个压箱底的东西介绍:“这个是十全大补丹,是从仙界流出来的,就这么一颗,你看,还冒着仙气呢。吃了它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晚上都能和小娇妻说悄悄话了。”
他看着这个十全大补丹瞬间没了兴趣,他修为不高,但是也能看出来丹药有没有灵气。
这就是一颗普通的丹药,估计里面还有壮阳的功效,会给人精力充沛的感觉,实则后患无穷。
他又看了看其他的保健品,突然怀疑那些保健品也是骗人的了。
他指了指护膝和膏药:“一两银子。”
商人看了池牧遥一眼,骂道:“看这衣服还当是有钱的爷呢,不卖了不卖了,你把贴骨头上的膏药钱赔我。”
“那你要多少?”
“十两!”
这坊市里多是凡人和修为低下的修仙者,用的货币多是凡间的钱币。
池牧遥在执事堂时,时不时出来置办东西,也知道凡间物价,一件上品的绸缎做的衣裳可能是一两银子,还有凡间的猪肉,一两银子能买五十斤。
所以他报价一两银子绝对不亏。
池牧遥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了铜钱数了数,说道:“再给你十七文钱,算是补上那膏药了。”
商人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东西,收了池牧遥的钱财。
东西卖了,兴奋劲儿也没了,没好脸色地白了池牧遥一眼,小声骂道:“老奸巨猾。”
池牧遥接了东西后一股脑地放进了衣襟里,转过身后笑了起来。
老奸巨猾?
他的确老,但是不算坏吧,只是不傻而已。
他又去其他的摊子买了些草药。
他度劫时身体受损,要泡药浴补回来才行。
也没个装东西的东西,这些药包干脆都放进了里怀里,显得里怀鼓鼓囊囊的,显现出了大肚子的状态。
一个大肚子老头的模样还真表现出来了。
拎着鸟笼,晃晃悠悠地往客栈走,街道上突然纷乱起来,是仙门弟子下山搜人来了。
那些人的目标很明确,询问的都是年轻男子,尤其是筑基期修为的。
有人探查到了池牧遥的修为,迟疑地看向他,却见他主动上来询问:“小伙子,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找什么人呢?”
根本就是爱看热闹的老大爷模样。
“滚一边去,什么都是你能打听的吗?”搜人的人将他推开,继续去搜索了。
池牧遥又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接着拎着鸟笼鹅行鸭步地走回了客栈,吩咐人给他送去沐浴的水,接着回了自己的客房。
他进屋后脱掉外衫,药包和膏药一股脑地被放在床上。
水送进来后他拿着药包把药倒进了浴桶里,接着脱了衣服。
先入水的是纤细修长的腿,池牧遥身体有些瘦弱,却不是瘦骨嶙峋,白皙的皮肤在水中像鱼儿翻起了白肚皮。
进入了桶里坐下,连同头发都泡进了药水里。
黑发舒展铺开,黑色的瀑布一般,如果不是为了隐藏,那几缕焦了的头发修剪掉也不会显得发量少。
想起了什么,他又起身伸手拎来了鸟笼,把布掀开,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只鸟,被烤成了三分熟的模样,翅膀上的羽毛都糊了,鸟也奄奄一息的。
他把鸟也放进了药浴桶里,双手捧着支撑着它,让它不至于溺水,小声问:“会舒服一点吗?”
鸟没能用声音回答他,却动了动。
池牧遥度劫后才发现了这只鸟,看不出品种,发现时已经受他的雷劫牵累被劈成了这样。
他心中愧疚,将这只鸟救了下来。
这只鸟命也大,竟然坚持下来了,只是依旧没有恢复好,每日都是命悬一线的样子。
他沐浴完毕,先是将鸟捧出去重新放进鸟笼里,接着起身擦干净自己,只披着外衣快步走进里间,坐在了床上。
坐下后拿来了膏药贴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并且揉了许久。
这些年修炼下来,让他的膝盖吃了不少苦,他需要滋补回来才行。
脐橙三年,真的很伤膝盖。
贴完膏药后仰面在床上躺下,刚准备睡觉又突兀地起身,回到屏风边拿下褶绔穿上,又套上了中衣。
在洞穴里住习惯了之后总是忘记穿裤子,这破毛病得赶紧改了。
躺在柔软的床上,池牧遥来回打滚,满足得直哼哼。
还是这种床睡着最舒服。
接着手指一甩,不用下床便灭了烛火。
翌日。
池牧遥再次乔装换上了新买的凡间衣裳,拎着鸟笼走出客栈。
坊市边最近在盖角楼,用于日后瞭望、警备。
池牧遥闲来无事,便时常过来看他们盖楼,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一看就是一天。
他的身边一起看盖楼的多是小孩子,也是男孩子居多,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工匠们盖楼,仿佛一群狂热且忠诚的粉丝。
角楼有四层,三重房檐上搭十字脊。镏金宝顶送来的那天池牧遥和那群小男孩惊呼了半天,做工着实精湛,脊上的大吻和神兽都雕刻得极好,细节刻画鬼斧神工。
古代人的工艺看得池牧遥啧啧称奇,竟然风雨无阻地来这里看了两个月之久。
就连阴雨天都要撑着油纸伞站在远处看,看他们是如何在雨中工作的,接着像没见识的土包子一样感叹起了古代人的智慧。
时间长了,他与这些工匠都熟悉了,还有人问他:“老人家,你年轻时很俊吧?”
他被问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不是,脸上的胎记是与生俱来的。”
“你的眉眼极好看,可惜了。”
“唉,谁说不是呢。”
池牧遥的眉眼好看得有些像天上下凡的仙子。
他有一双杏仁眼,双眼皮不宽不窄偏偏最能显露无辜感,一双黛眉眉尾微微上挑。
鼻子高挺却不过分,线条流畅,鼻尖小巧,嘴唇有些薄,总是未点便朱。
美得温柔,美得精致,美得带着仙气,仿佛对人一笑便会飞升成仙了,不然怎么会冒着仙气?
现如今明明在脸上留下了青黑的痕迹,还化了显衰老的妆,依旧会让人觉得他轮廓好看。
这个人,骨相都是美的。
那工匠又看了看他,说道:“不过我看着你脸上的胎记,怎么比两个月前淡了不少?”
池牧遥干笑起来:“那是你看久了,看习惯了。”
大意了……度劫留下的痕迹慢慢消退,现在已经没那么明显了。
这边,池牧遥不务正业津津有味地看着角楼拔地而起。
那边,奚淮发了疯地满修真界寻找,寻找范围都扩大了几倍,却不知池牧遥一直在附近没离开过。
又过一个月,池牧遥掐指一算,修真界选拔新弟子的时间到了。
如果想要混到名门正派去,一般修者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池牧遥没去,留在坊市里继续看盖楼,逛街,养鸟,偶尔去茶馆喝喝茶,或者去湖边钓个鱼,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他知道,男主要入暖烟阁了。
锦瑟处山脉——暖烟阁,名门正派之首,最大的修仙门第。
这次弟子海选会出大动荡,男主会力挽狂澜顺便刷了女二的好感度,这是他第一次大杀四方的时间。
所以他不愿意去,去了只是被牵连的炮灰。
他没去。
奚淮去了。
找他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池牧遥:实不相瞒,看挖掘机挖土我也能看一天。
【脸上的痕迹能掉,无需担心。】
【二更送到,整个人都摇摆了起来,求营养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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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一两银子的价值参考了《宛署杂记》,作者沈榜(明)。
注2:本书部分名字出处。
徵羽阁 (魔界休闲场所) 出自五个乐音:宫商角徵羽
樽月宫 出自李白《将进酒》
锦瑟处 暖烟阁 出自李商隐《锦瑟》
花零 (池牧遥师父) 出自张养浩《殿前欢》
蒲荷山脉 出自《诗经·陈风》
夕照 (松未樾法器名字) 出自赵善庆《山坡羊·燕子》
疏狂 (奚淮法器名字) 出自柳永《蝶恋花》
弥天桐阴阵 出自苏轼《贺新凉》
第14章 众里寻他
池牧遥拎着鸟笼进了常去的茶馆,进来后店小二已经知道他要点的东西是什么了,笑着迎他向里去:“客官雅间请。”
“今儿在大堂就可。”池牧遥有意去听听八卦,今日特意选择坐在大堂里。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听到这些人谈论起了名门正派大选的事情。
这一次大选的题目是花弄影,谜底是影在流景境。
其实知道张先《天仙子》的也能猜到谜底,但是这群修仙者肯定没看过。
这一次阵法试炼,参选的弟子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场景里,试炼场像是巨大的花,每个花瓣上一批人,他们要过关斩将朝着花中心聚拢。
能坚持到中心的会被锦瑟处的暖烟阁录取,如果弟子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选择入其他门派。
只是暖烟阁只收能坚持到最后的弟子,能坚持到最后的也都会入暖烟阁。
当然,未能到达中心处的弟子也有其他的机遇。
如果在过关途中哪里比较出色,会被共同观看大选的其他掌门、宗主看中,招收入他们门派。
“这次大选的题目是观南天尊出的。”
“观南天尊?那个传闻中的三界第一美男子?”
“就是他,他也是暖烟阁位高权重的小师爷了,这千百年来都未曾出来一位能与他相比的修者。”
“不是说卿泽宗奚淮有着胜于他的样貌?只是那群名门正派不认可罢了。”
池牧遥将一个茶杯放在了鸟笼旁边,鸟笼里的鸟便自己探出头来小口地跟着喝茶。
鸟的羽毛已经恢复了很多,以黄色为主,头一周与翅膀尾端的羽毛是黑色的,看得出是一只黄鹂鸟。
只是池牧遥总觉得这只鸟头顶这一圈黑色羽毛看起来像秃顶男人的地中海发型,看着着实有趣。
他随意听听八卦,心中有自己的想法。
观南天尊和奚淮这两个人完全是两种类型,全看个人喜好而已,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
观南天尊是德高望重、风评极好的长辈,人也端正,是一位高冷的元婴期天尊。
清冷,禁欲,高不可攀,川渟岳峙。
奚淮则是自带一股子戾气和狂傲,举手投足都放荡不羁,野得很。
侵略感十足,桀骜不驯,跋扈自恣。
一个禁欲。
一个欲在表面,欲得明目张胆。
那些人继续聊了下去。
“这次的大选先是有一群弟子乱了阵脚,破坏了阵法,好端端的阵法突然成了杀阵,所有弟子陷入险境,接着有一人绝处逢生,找出了阵眼所在,学以致用最终力挽狂澜,听说还顺手救了不少人,出尽了风头。”
池牧遥听完喝了一口茶。
他知道这个人叫席子赫,是本书的男主。他这一次其实是和女主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却配合默契,就此开启了两个人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