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栯闷出声笑,朝前按住他后脑勺往下扣了扣,“别扭小鬼,带路。”
……
林淮宿舍挺大,又干净,私人物品没多少,一眼望过去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秦栯这个人,私人领地意识其实很重,从小到大只有林淮能睡在他床上,他也几乎不会在别人房间过夜。
林淮估计没带人回来过,连准备干净的洗漱用品都花了好一段时间。
偏偏秦栯也不做人,就站在一边倚着桌子看这小孩在屋子里张忙转悠,不插手帮忙,看着他一双好看细长的眉浅浅皱起,又转出半身薄汗脱了外套扔在床上。
灯光暖黄,林淮估计真的是冰块,大冷天的,外面还规规矩矩穿了件羽绒服,里面居然搭的是夏季睡衣。
白色的底料,黄色的一片片卡通人物,锁骨和纤细的手臂外露出来,被光线映成玉般颜色。
看着就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似的。
秦栯眸子一倏晦暗,沉了声:“你就穿成这样出去了?”
林淮正弯着腰从衣柜里找毛巾,闻言一愣,偏了个方向,腰部线条瞬间拉扯,被睡衣勾出形状,纤瘦、脆弱,又衬着少年人硬骨。
矛盾到了极致是致命的诱惑。
秦栯喉结轻滚,低声骂了句什么,从一旁沙发椅上捞过条薄毛毯便给他劈头盖脸地扔了下去:“狗日的暮色,他死了。”
林淮:“……?”
关暮色什么事。
秦栯假装没看见他眼睛里的疑问,而是继续沉声问:“你怎么又瘦这么多,有一百二吗?”
不说还好,一说林淮浑身下意识一颤,连带着毛毯边缘都在空气中无声地抖了抖。
他在MGT当青训生的那三个月,第一个月一队在外面打比赛,他跟每一个脱离了家庭撒丫子狂欢的网瘾少年没有任何区别,该吃吃该睡睡,打游戏打的天昏地暗,教练还要夸用功。
可是秦栯回来之后,第一天问他为什么抽烟,第二天疑惑他是不是不吃饭,第三天开始就盯着人一日三餐外加宵夜小牛奶。
别人在青训营,日夜颠倒精神萎靡,他倒好,足足长了十多斤肉才出去。
林淮一想起来胃就有点犯疼,自觉说了真实体重会遭罪,含糊了一声:“差不多。”
“你当我瞎吗?”秦栯问他,“你那手腕我一折就能断掉。”
语气愈发的差,明晃晃的烦闷和不顺心,林淮便也不开心,站直身子,对上这人眼睛,伸出胳膊:“来,你折。”
秦栯微怔,回过神来之后舌尖顶腮,眼睛微微眯起:“你在威……”
“手腕要断的人不是你吗?”林淮快速打断他,“仗着自己治好了就来威胁人的不也是你?”
小朋友很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甚至隐隐有些激动和生气,眼眶浅浅憋出来一层红,秦栯难得有些无措。
重逢到现在,满打满算加上直播间那次,也不过才半个多月。
真正见面却只有半天。
半天的时间过于仓促张皇,很多事无从开口,于是就彼此都有默契的谁也不问谁。
秦栯不问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不问他为什么删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不问他最后有没有读大学,也不问他为什么又来打职业。
林淮不问他手究竟伤在了哪儿、好了没、为什么还要继续打,不问他这两年所有队友一个个离开、是怎么带着战队爬到顶点,也不问他这些年,还有没有回家过。
只是话锋打开,封闭的口被破开一个小洞,情绪宣泄倾闸,却是谁都没再继续下去。
像是怕惊了某些沉睡的隐晦。
半晌,秦栯神色软和下来,轻声问:“仗着我舍不得动手就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不也是你?”
被自己的话噎了回来,林淮还想说什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耳根有些发热,他扭过头,拿起终于翻出来的毛巾给秦栯扔过去,“洗澡睡觉,你身上全是烤肉味。”
“我不睡你床。”秦栯接过毛巾,见他情绪好了点,继续道:“别随便带个男人就回来跟你睡一张床,我没教过你这个,我一会在沙发上凑合一夜。”
话音不重,语气甚至带着些稀松平常,林淮愣了一会,直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才揉了揉越来越红的耳根钻上床。
没教过个屁。
……
水流顺着肌肤划过,秦栯眯了眯眼睛,终于放松了下来,将这一天发生的破事全都从脑海里剔除,最后眼前只留下一张脱了稚气略显倔强的脸。
有些人跟事他其实不会忘,但不愿意自己去想,今晚跟徐海说那些,说的他自己都累。
跟人聊多了,就愈发有一种时间条拨得很快的感觉,好像这几年的光阴都有一种不真实感,见到林淮的那一瞬才静了心,流速回归正常。
所以就不太想见到太多的人,也的确不太想回暮色那。
秦栯吹干头发出来,林淮躺在床上已经快睡着了,说了不睡一起,这小孩还是只占了小半张床,可怜兮兮地缩在那,剩下的全像是在给他留。
秦栯无声地笑了一下,关了灯准备去沙发上。
室内一瞬间归于黑暗,林淮似有所感,皱了皱眉头在床上轻蹭,无意识地问出了大概一直想问但没敢问的东西:“你号出事了吗……”
秦栯刚凑近几分听了个清楚,又被绵长的呼吸声唤回了神,朝后退了半步,不太做人地低声威胁一个半梦半醒的小朋友:“食不言寝不语,睡觉不准说话。”
“………”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秦栯睁开眼,借着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的月光朝床上看去。
林淮睡的正香,侧躺着,脸朝向自己这边,手抓着床单,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头颅幅度极小地蹭了一下,嘴唇翕动,总是蹦出冷硬句子的唇显得异常的软。
像是有一只猫突然在胸口抓了抓,软乎乎的肉垫拍到皮肤上,秦栯一下被烫到了,移开视线,眼神晦暗几瞬。
半晌,他调了个方向,不再看他,正要睡觉,手机却在一边亮了。
-暮色:睡了没,去交易平台看一眼,你号被上架了。
第19章 【我买Ghost】
野火一觉睡到中午,醒来习惯性地刷了会微博和论坛,立时就被铺天盖地的截图和问号糊了眼。
他花了半分钟看清上面都写着什么之后,震惊到失声地蹦出句国骂,火速爬起来朝训练室赶。
一推开门他扯着嗓门就喊:“你们看热搜了没,Ghost号上架了!我日……王敬真他妈是个憨批瓜娃子奇行种,都不怕死的吗,秦栯他粉丝要寄刀片去MGT了吧。”
野火说这话的时候还低着头刷手机,没注意室内什么情形,结果话音还没落地就被另一道更为粗迈的大骂压了下去:“这狗日的就他妈真的这么不做人!?早说了联盟处罚选手的机制要改,哪有这种战队说句话就封号找回的,这下好吧!官方不给骂死我算他牛批!”
“别骂了别骂了,平台都卡住了,没个人维护吗?”
“喂,思创交易网吗,你们技术小哥不行啊,Ghost那号这么多人等着拍,卡这卡着不动算什么情况。程序员没技术你招我过去啊,我建平中学计算机班毕业的。”
“你生造一个电脑班是吗。”真·建平毕业生周一翻了个白眼,从七七手里抢过电话:“你们这网站还能不能行了,晚上八点开拍的号,现在就卡成ppt了,你要不行你快把程序外包出去啊。”
《神迹》有专门的账号交易平台,有些玩家玩的迟或者换区服,为了绝版皮肤甚至段位符文,会在里面进行交易。
也有职业选手和主播在不玩这个游戏之后会把号上架,这类号价格往往能炒到几万十几万不等。
但在役选手把号上架,他们玩这游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也是第一次,一个号引起的轰动这么大。
野火有些懵逼的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瞧着自家上至教练,下至队员,一个个都疯了似的刷网页打电话,替补小绿同学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
野火:“……”
他薅了把头发,见也就剩Kimo还像个正常人似的在练英雄,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这群憨批在干嘛?”
Kimo:“蹲号。”
“他们要买Ghost那个号?”
“起拍就两万,换你你不买?”七七问。
野火:“不买,两万块钱就买一号,秦栯意向书一签我穷得快吃泡面了你没看到?”
“呵,Ghost的号就值两万,徐海现在估计脑袋都大了,这以后谁还敢去MGT,出一个Tduang不够,把主意打到秦栯身上也是离谱。”姚胜平不屑道,又问野火,“MGT现在还是那姓王的主事呢?”
“啊?是啊,他不跟那边大老板带点亲戚关系吗,上次Tduang销号退役没影响到他,徐海被骂得比较狠,但徐海又做不了主。”
“啧。狗仗人势。”老姚骂道。
老姚三四十岁了,还是愤青得不行,野火就算是战队总投资人都不敢得罪他,四处看了一圈,问:“小淮呢?”
训练室内一下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七七前一秒还在打电话买脚本,下一秒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野火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重复道:“小淮呢?”
替补同学小心地举起了手:“送……送秦神出去了。”
野火:“?”
野火:“!什么玩意儿?送谁!”
周一补充:“我早上看Ghost从林林房间出来的。”
七七默默点头:“手还按着腰。”
野总:“……”
野总差点气的腰间盘突出复发。
“操!”他阴沉着脸走到电脑前登进MA交易平台给他老爹打电话,“爸,你让周叔往我卡里再打两百万,嗯,我要买个东西……买什么你别管了,你先打着,月底我就还你。”
·
@不玩游戏纯路人:???我惊了啊,昨天秦栯那一手solo双技能越塔强杀刚把我爽的跟个除颤仪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正打算入手MA玩,今天就告诉我他要卖号?
-草。我原地生草。
-这啥玩意啊,本人操作吗?
-这是被盗号了?可盗号的话不也得发验证码吗,秦栯他连手机一起丢了?
-我日,我真的一肚子脏话,这他妈什么鬼东西,大号不打算玩了干脆就祭天给小号铺路是吗,脱粉了草。
-……
林淮低着头刷微博,眉头一直拧得死死的,眼前光线突然一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插了过来遮住手机屏幕,语气有点不善:“命不要了?走路玩什么手机。”
他们俩现在在SWN基地外面,这边都是别墅区,外面车进不来,打车也很麻烦。林淮自从醒过来听见秦栯在阳台打了个电话之后心就静不心。
如果他没看错,那时候这人脚边还有些散落的烟灰。
得是烦成什么样才能大清早就抽烟?又得要装的多若无其事才能这时候还有心情教训他?
林淮情绪降到了冰点,冷着脸锁了手机屏幕抬眸对上秦栯视线:“你都不去解释一下?”
秦栯微愣,又弯了弯眸子笑开,“解释什么?”
林淮瞪着他,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秦栯低声笑了笑,朝小区外走,“你怎么这么爱操心,小孩子天天操心小心长皱纹。”
“……”
总喜欢拿年龄压人,总仗着比他大几岁把人当小孩。
林淮有些燥,几乎预料到这人又打算把这事轻飘飘的揭过去,紧抿着唇不搭话,前面却传来一句:“不作到死,我怎么合理合法地让他死?”
林淮一下怔住。
秦栯快他半步,声音飘过来也就慢了半拍,“冻结前队员账号,可以解释成要调查某一场比赛中有没有违规行为;将我的号上架,也可以编造成员工手滑误操作,只要在开拍前下架他不盈利就不至于承担多大的责任。”
路上没多少行人,落叶被打扫过,却还是浅浅地铺了一层,从上面走过就一阵“沙沙”声,林淮听他说的漫不经心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
男人身形微顿,秦栯侧过身,单手抽出来似乎想敲一下他脑袋或者勾过人肩膀,刚抬了起来又收回去:“我脑子有病吗,那是我自己的号。”
号都是脸面、是老婆,职业选手战绩都一天到晚的被人视.奸着,谁脑子有坑会去拿游戏号做钓鱼的饵。
他意思放的明白,林淮却更烦躁。
这人活的太清醒了。
就算遇见被老东家算计这种腌臜事,也能快速分析出应对和得失。
就好像……
好像这事对他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不会影响风评、不会影响路人缘、不会影响心情。
但其实根本就不是。
影响的东西明明那么多,但他什么都不说。
林淮挺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英雄主义非要一个人扛着,但转念一想,这人本来就是。
本来就喜欢把事都扛在身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或狂妄或清浅地对你笑,好像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手指在袖口里蜷缩了一瞬,林淮抬眸看秦栯右边耳骨上那三枚孔洞。
突然……想用针刺戳进去。
戳的流血、发炎、溃烂,然后问他疼不疼,问他还长不长记性。
问他还要不要再一个人把什么事都给担上。
林淮把人送到了小区门口,目睹着秦栯上车,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签约之后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