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夺在原地石雕似的驻了片刻,一下子匆匆扭头过去:“我去上个厕所。”
“反了。”
“?”
“厕所在那边。”
“……”
俞夺转回来,脸上滚烫得像是有人放了把火在烧。他庆幸他脸红不上脸,不然可太丢人了。他把指节顶在鼻头,抬脸看了蔺回南半晌,低声嘟囔:“S7我抽奖抽的耳钉中奖人就是你吧,我已经知道了。下次别放抽屉里落灰了,戴我的就行。”
蔺回南一时静住,碰了碰自己耳朵上的耳钉。
“好。”半晌,他轻声说,“下次我戴你的名字,就当是你给我留的标记了。”
第65章 表白
下午拍俱乐部纪录片。
这个纪录片是联盟老板拉人投资拍的,算是个正经官方纪录片,NOG占其中一集,俞夺是这一集的主线,由他把其他人的故事都给串起来,所以要拍的俞夺的素材就格外多。
从下午一点,忙活到六点多,整整五个多小时,从俞夺从前住的老小区,现在拆成新房子了的地段,拍到俞夺十来岁常去的黑网吧旧址,再到俞夺上过的初中学校,教过俞夺的班主任老师……
这一部分原定的最佳方案是去俞夺的高中,毕竟初中都还太小了,但一问,俞大队长一共就上学上到初三上学期,实属文化沙漠中的特干旱区。
忙活五个多小时,其实最后剪出来的片子能用上的片段也就一分多钟。
天色黑了,拍摄团队都撤了伙,众人明天一早回上海的飞机。
“哎,队长,你不和我们一块去吃饭,”611拿着手机站在校门口问,“你准备直接回宾馆?”
刚拍完纪录片里俞夺初中学校的部分,这本来是不干611什么事的,但南京他人生地不熟,也没朋友,在宾馆呆着也是呆着,拉了御用辅助Whisper来跟他一块来学校凑热闹。
“不回,我再在学校逛逛。”俞夺习惯性地从裤兜摸出包烟,想点上一根,但手临到裤兜前又想起这是学校,便松了手。尽管他早不是这学校的学生了,他上初三的时候还撞见过班主任趁午休一个人猫男厕所里边打电话边抽烟,哭得鼻涕糊一脸,好像是被女朋友甩了,但是呢……
毕竟学校。毕竟这是学校。
晚自习铃响了,打过三遍,穿着黑白运动服的同学像傍晚回到羊圈的绵羊,潮水般向教学楼拥挤去了。
“哦,那我就和whisper先走了?South你……”611想问South走不走,可没等问完,他便觉得如果队长没走,South肯定是要留下陪队长的了。
他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就这么觉得。
South和队长很亲密,亲密到……比他和whisper这种从次级联赛就一起走下路,打到现在,几乎形影不离的关系还要亲密。
打的车到了。
刘一祎问:“那我俩先走了?”
队长站在校门口,傍晚暗淡的金晖照得学校的白色地砖都暖融融的,他懒洋洋地挥了一下手,便转头和South走了。
等上车,刘一祎小声嘀咕:“队长什么时候和South关系这么好了?”
“打野和中单关系好很正常。”whisper说。
刘一祎扭头:“可我记得俞夺和韩葛可关系没这么好吧?韩葛还好好打的时候,是跟俞夺关系也挺好……但我感觉跟俞夺和South的这种好不太一样。”
刘一祎粗神经,好的不好的都看不出来,也就最近在追女朋友,大脑神经通路才难得细腻了一点。
whisper不一样。whisper话少,可心思敏感。
“这是他们要自己处理的事,”whisper说,“别人没必要插手。”
刘一祎:“?”
好兄弟哪都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说话他经常听不懂。
刘一祎满头雾水:“什么?什么事,队长摊上事了?”
whisper:“……”
“别问了,问了,说了,你也不会信,”whisper用一种看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去医院检测智商检测出来只有三十的眼光看着刘一祎,“等他们告诉你就行了。”
“他们还瞒着我什么事?”刘一祎狐疑道,“不能吧?难不成还能是South和陈霖也有婚外情?”
whisper:“……”
whisper岔开话题:“你女朋友追得怎么样了?怎么这两天没听你天天挂嘴边提了?”
“落落啊?”刘一祎重重回坐,抑郁得不行,“落落都好几天没理我了。”
“你惹她生气了?”
“没啊,我哪敢惹她生气,上赶着白给都来不及,”刘一祎看了眼手机,果不其然,最后一条微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她说她喜欢成熟稳重的,不喜欢比她小的,话太多的,天天找她的,还长得像小学生的……你说落落这是不是暗示我什么啊?”
whisper:“……”
“挺好的,”whisper委婉道,“没问你要身份证号。”
“?”
俞夺踢开一粒小石子。“好多年没进过学校了。”
“你初三下学期辍的学?”蔺回南不远不近地落在他后面。
俞夺嗯。
“那你现在是小学学历?”
“……”俞夺停下来,不善地乜了一眼蔺回南,“放屁,我有初中毕业证。”
“那就是初中学历。”蔺回南从善如流道。
初中学历,听着委实不是夸人的话,俞大队长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不理蔺回南了,大跨步上了楼梯。
这是以前俞夺上课的教学楼,现在不用了,学生都搬去了新楼,这栋楼等年底便拆了。
初三二班,除了这个俞夺以前上课的教室,白天拍摄团队来打扫了一下,整栋楼都不知多久没有人来清理过了,玻璃窗蒙了厚厚一层腻子似的灰,班级门口挂着的歪歪斜斜,不知道被男生摸高打下来多少回的金属班级门牌,一打开门,斑驳,桌子角都被小刀刮了又刮、抠了又抠的黄漆木头桌椅,闷着一股教室特有的臭味。
现在的教室都是现代化多媒体教学了,桌椅也上档次,这些烂凳子烂椅子,等楼拆了也便都没了。
倒数第一排,靠窗边第一个座位。
俞夺拉开凳子,在座位上坐了好一阵。“以前我就在这听课,大白天,窗帘一拉开,妈的半片黑板都反光,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桌子上放着一沓旧档案,还记录着俞大队长那两年的光辉成绩。
初三上学期期末考试:
语文:36
数学:18
英语:9
不等蔺回南看到下一科,俞夺砰地把档案本合上,统统扔回进牛皮纸袋里:“别看了,要不是一开学给我安排了这么个鸟位置,我语数英三科都指定考满分。”
蔺回南没忍住笑了。
俞夺拿眼斜他:“笑什么笑,你没上过学么?黑板反光,那肯定没得学啊。”
蔺回南坐到他同桌的座位上。“不好意思,初中在国外上的,学校人少,没有这种体验。”
俞夺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你这个座位上以前坐的是我们班班花,初二转校转来的,长得特别好看,我暗恋了她两个星期……可惜毕业前还没来得及跟她表白,我就辍学打职业去了。”
蔺回南静了片刻,要笑不笑地问:“所以你现在回想起来,特别遗憾是么?”
“有点。”
“……”
“不多。”俞夺比了一个手指缝的距离,“就这么一点点。”
但蔺回南觉得那手指缝可以藏得下一个银河系。
俞夺还在追忆:“其实我觉得她当时也是有点喜欢我的,我们体育课打球,她老给我送水送饮料……因为我觉得她有点喜欢我,所以我也有点喜欢她了。毕竟女孩子脸皮薄,我不能让她先表白。”
俞夺拿中性笔在档案袋上写了一个耳朵似的“3”:“我当时还想,我可以给她三次机会,女生也要面子,她可以先让一让,拒绝我前两次,答应我第三次,这样就显得我追她追得很不容易,以后她给我送水,我帮她带早餐……可惜我还没表白第一次,我就走了。”
喜欢么,也未必。
小孩子爱情,不想那么多。
回想十四五岁的暗恋对象,不如说是在回想自己十四五岁的青春期。
俞夺以为自己是在和蔺回南讲自己初中丰富多彩的经历,可他一抬头,蔺回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可能是话说多了,俞夺有些嘴干:“怎么了?”
蔺回南问:“有多可惜?”
俞夺想想,又比出一个手指头缝。
“你要是觉得特别可惜的话,”蔺回南的神态让俞夺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别的什么,“我演你同桌,你演你自己,你向我表白,就当你做过这件事了。”
俞夺的心脏一下子像被一根线勒紧,嘴愈发干了:“这,这也可以?”
“你现在和她还有联系么?”蔺回南问。
“早没了。我辍学连我爸都……怎么可能还有联系。”
“那你大概率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你不是很遗憾么,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我,”俞夺舔了舔上颚,润一下发干的嘴,“我,我怕我会笑场……你一个男的,怎么演一个女的?”
蔺回南垂眼。“本来就是演戏,你当我是,我就是。”他按在俞夺的后颈上,拇指抵在前,轻轻摩挲过俞夺的喉结,“她是什么性格的女生?”
“挺高冷的,但喜欢笑,经常对我笑。”俞夺的喉腔在蔺回南拇指指肚上不断震动。可俞夺大脑一片空白。这么多年了,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什么性格、有什么口头禅早都模糊不清了,俞夺记不住。
“坐最后一排,长得也挺高的,皮肤很白,特别喜欢整齐,老嫌我桌洞邋遢……可她嫌我也会帮我收拾,如果我又弄乱了,她就会生我气。”
说到最后,俞夺已经记不住这些事那个女生究竟有没有做过了,那个女生的脸,甚至在他空白的脑海中被慢慢替换成了蔺回南的脸。他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描述谁。
蔺回南看了他好一阵,再开口时语气柔和许多:“听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么?”
“你喜欢我”这四个字一出口,俞夺有一刻心脏拉闸,仿佛静止了,不跳了,耳蜗嗡嗡作响。
但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蔺回南已经开始“角色扮演”了。
俞夺破天荒地开始结巴:“我,我,没有,我……”
蔺回南眼皮微垂:“有情书么?”
“没、没有。”
蔺回南的眉毛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有情书也想追我?”
“那要、那要我现在给你写一封吗?”
蔺回南的拇指抚摩过俞夺的脸颊,笑道:“你看,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俞夺的耳蜗一阵嗡鸣。这是角色扮演?这不是角色扮演。他现在想不起初中同桌的脸,那点青春期“你给我送水我得还给你点什么”的朦胧“爱情”早被风吹了个烟消云散。
这是他在借着角色扮演的名义,在向蔺回南说……
俞夺低下头,耳朵滚烫:“对,我喜欢你。”
蔺回南摸在他脸颊上的手劲明显加重了。“俞夺,”他轻声呢喃,“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表白呢,我等你好久了。你明明不喜欢我。”
他把拇指递到俞夺唇边,浅浅戳进去,俞夺让开牙关,一触即分地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蔺回南的手指抽出来,按在俞夺湿润的嘴唇上。
“我怕你拒绝我。”俞夺说。
“我怎么会拒绝你,我那么喜欢你。”蔺回南注视着俞夺,“但你说好了要向我表三次白,这才是第一次。”
“我……我喜欢你。”
“第二次。”
“我喜欢你,”俞夺低着头,“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和我在一起么?”
“第三次。”蔺回南抚着俞夺的脸,蜻蜓点水般地在俞夺嘴唇上碾下一个亲吻,两个人眼睛对眼睛,“我答应了。以后我是你女朋友,你要和我在一起。”
仿佛有一粒种子在俞夺心脏破腔而出,疯长出带刺的藤蔓,勒得他心脏生疼。血液淤塞在这,它要爆炸了。
咣当。
木板凳被碰翻在地上。
俞夺抓起蔺回南的领子,掐着他的下巴,低头亲了下去。舌头顶开牙齿,俞夺不懂接吻,全凭冲动做事。什么都湿漉漉的,嘴唇是湿漉漉的,眼角因为轻微窒息也湿漉漉的。
俞夺的手指在轻微颤抖。可他刚一贴上蔺回南的嘴唇,蔺回南滞了极短暂的片刻,便猛然暴起般的压住他,桌椅板凳撞在一起,咣当哐啷,一阵刺耳响,俞夺被搡倒在课桌上,后脑勺贴着冰冷的玻璃窗。蔺回南紧紧按着他的手腕,俞夺眼前出现了重影的花斑,大脑一阵晕眩。
被亲吻的人像一只被咬住喉咙窒息而死,被慢慢舔舐着浑身每一寸皮毛的猎物。
终于,俞夺被松开。
俞夺眼眶发红,嘴唇也是红的,大口大口喘着气,视线涣散地看着蔺回南,大脑全是空白。
蔺回南用舌头舔走了他眼角的眼泪,亲密地说:“哥,怎么哭了。”他亲了亲俞夺被他折磨得快破皮了的嘴唇,“是你主动亲我的,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蔺:喜从天降
第66章 缺氧
第—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
悠长的合奏乐从破损的音箱中发出嘶啦嘶啦的电流声,吱的—声,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