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档管理员打开了他那一排二十多个的存档页,磨牙凿齿道:“再,来。”
……
十分钟后。
纸人Penta?Kill。(五杀)
又十分钟。
纸人Unstoppable。(连杀六次)
再十分钟。
女鬼Godlike。(连杀七次)
最后十分钟。
“春来到”Legendary。(连杀八次)
一个多小时,俞夺送成0-8,李四老汉反复去世,整个直播间都是老汉的惨叫声。
弹幕从开始的“害怕”,已经变成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操经典折磨」
「李四:放过我吧」
「哈哈哈这老头怎么叫得比女鬼还吓人」
「呜呜妈妈哭了,yu宝还是去玩消消乐吧」
「每次我看俞夺玩其他游戏的时候,都要感谢英雄联盟给孩子口饭吃」
「请问主播玩的是死亡模拟器吗」
「好家伙,yu神在恐怖小说里肯定活不过三章」
「三章高估他了,他也就活个开头“xx死了,一个打电竞的”」
「谢谢主播没有辜负游戏公司付出的心血,让三喜的每个鬼都有一次出场的机会」
「苦了South了,这谁带得动啊?」
俞夺整个人半瘫痪似的倒在电竞椅上,用最后的力气道:“再,来。”
蔺回南起身向饮水机走过去,俞夺余光扫到South走了,以为South是嫌他太菜不跟他玩了,当即如同惊弓之鸟又坐直起来,拉住了South的一个衣角:“……你要走了?”
蔺回南没说话,又向前走,俞夺抓也不是,不抓更不是,South不陪他了,这狗游戏可给俞夺八个胆他都不可能大半夜一个人玩。
于是俞夺跟起来,就跟屁虫似的跟在蔺回南后头:“你困了?你要去睡觉了么?”
蔺回南停在饮水机边,倒了两杯水,递一杯温的给俞夺,垂了垂眼皮:“胆子这么小,我过来倒个水都要跟着?”
俞夺:“……”
俞大队长大跌面子,当即挽回道:“哦……那没事了,我这不是怕你熬不住了么,关心你一下,怕累着你,既然你不累,那就没事了。”
蔺回南看俞夺,俞夺喝了一口他给的水,水杯上沿却还露着两只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喝完,俞夺又踌躇了会:“那,回去继续?”
蔺回南不知怎么,似有意没说话。
俞夺试探似的,用肩膀撞撞South:“不走么?”
蔺回南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俞夺眼巴巴等South把水喝完,才拉住South的手臂向自己拉了拉:“走?”
但没拉动。
俞夺这回有点慌了,怕蔺回南真不跟他玩恐怖游戏了,又用力拉了拉蔺回南……可看到蔺回南被自己抓得皱到一块去的衣袖,又想起蔺回南这人疑似有整齐强迫症,立刻松了手,还用手替South熨了熨袖子,转而拉着蔺回南的手,小声道:“走吧走吧,求求了,我一个人玩……”
俞大队长停停,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怂得一批,正色道:“我一个人玩太无聊了。”
“哦,”蔺回南终于应,“我喝个水……走吧。”
俞夺拉着蔺回南的手一路把人拉回电脑前,也没注意后面的人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下他的手背。
“春来到”。“开始游戏”。
第九回。
虽然死了八回,但这八回除了让俞大队长鼠标险些报废外并无实际帮助。俞夺不忘本心,开局还是个捡破烂的。
剧情线也还狗屁不通。目睹俞夺惨死八回的直播间水友都只能总结出这游戏白天不闹鬼,晚上湖里死了的那个水鬼就要附身在女纸人身上出来抓人了,要躲在有金光的屋子或者灵堂的棺材里才能保命……
但有金光的屋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汪老爷书房,一个是汪家正寝,每过一晚上能保命的屋子少一个,屋子里还会死一个人,书房死的是汪老爷,正寝死的是汪刘氏。
死过人的屋子晚上就不能再进了,有鬼守着杀人。
第九回,俞夺破天荒地认真了,把电竞椅也拉近了,先回了几个存档点一个个看线索捋一遍剧情。
俞夺先回客房捡了香囊和木盒子。
香囊中是一张“有很多年头了的旧纸条”,用小楷写着“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落款是汪老爷的字。
上了锁的木盒子钥匙俞夺最后从客房吊死的女尸身上翻了出来,盒子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书信,都是汪老爷给汪刘氏亲妹妹刘二姐写的亲笔信。
钥匙是在女尸身上摸到的,所以俞夺揣测这具女尸就是“刘二姐”。
这些信看内容都是汪老爷给刘二姐的回信,每封信不长,但都是些下三滥的淫语浪词,哪怕刘二姐明明已作人妇,两人还常常相约偷情,汪老爷似乎还对这种姐妹共侍一夫、淫他人之妻的行径颇为洋洋得意。
后来表小姐出生,刘二姐还主张着让女儿和汪大配了亲,美名其曰“亲上加亲”。
可表小姐年纪渐长,汪老爷的来信也越来越少,隔了大半年的一封信也只是说说近况,好似对人老色衰的刘二姐失去了兴趣。
最后一封信是前几天的,汪老爷信中说了一句表小姐的八字和汪大的十分相般配。
而这一天,刚好是李四账本上记着的汪家让他打一副“囍”字纹棺材头,大婚用的棺材的同一天。汪大已经死了。
可表小姐还没有。
在汪大卧房中,俞夺除了那只画珐琅怀表,还找见不少稀奇的西洋玩意,几张汪大从赌庄输了大钱,还没盖汪家印的田产抵押书……和马鞭酒、鹿鞭酒、虎鞭酒和贴心地贴着翻译标,从英国人手里买来的舶来壮阳药。
在另一间上了锁的空客房里,有一碗剩汤底的哑药,一把带血的刀,好几段磨断的麻绳,和一套挂起来的新嫁衣。
俞夺把他那搜出来的有用的、没用的四五十样线索挨个看了一遍,大致了然,给弹幕总结道:“哦,我懂了,是汪大死了,汪家还想让表小姐和一个死人成亲,表小姐不乐意,汪家就把她关起来了,但表小姐天天破口大骂,汪家就又把她毒哑了……但后来又让表小姐跑了,结果被汪家抓回来,汪家这次就把她眼睛也给刺瞎了。”
“但表小姐瞎了,汪家还嫌弃一个瞎子在汪家给他们儿子当媳妇不体面,最后就把表小姐推湖里淹死了,准备把人放棺材里给儿子做冥婚……现在表小姐就回来复仇了。”
“我操,这什么鬼jb剧情。”俞夺皱着眉,又看看弹幕,“都懂了没?哦?没懂?”
俞夺哼笑了声:“没事,反正你们也玩不着,懂不懂也不重要,就算懂了也没法像我这种恐怖游戏天才一样,一命通关,你们玩玩英雄联盟大乱斗就行……哦?大乱斗也打不过,都是白银三?那你们就玩玩消消乐吧,吃点好的,到处逛逛,别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满屏弹幕从“害怕”全变成了“???”:
「你再骂?」
「说谁白银三?你再说一遍?」
「吃点好的,到处逛逛?暗示水友都是癌症晚期?」
「他妈的我迟早要气死在俞夺这个b的直播间里」
「呵呵,笑了,0-8了还搁这要一命通关呢」
「五十九岁老汉0-9警告」
「都别尬黑,主播属猫九条命,还有一条命呢」
「让你去玩消消乐,主播还挺记仇」
蔺回南瞥了眼神色颇为膨胀的俞大队长,上下两颗犬牙轻轻磕了一下。
虽然话是吹得没谱,但这回确实是俞夺唯一一次正经玩:没Google翻译文言文,也没场外求助South,白天找线索,晚上躲鬼,第一回 活过了前三天,从二十八号活到二月初一。
——蔺回南撑着桌子看俞大队长把一解谜游戏玩得宛如神庙逃亡,心想要不要“友情提示”一下俞夺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年二月初二,还是表小姐头七,要今天再出不去,明天恐怕就要直接存档重来了……
可蔺回南又观赏了会俞夺要不是四处捡破烂:这屋拿个碗,那屋顺个瓢;要不就是趁水友不注意,悄悄摸摸自己偷看两眼汪老爷香艳十分的偷情小黄书,那些字多没图的正经线索书连看都不看一眼,通关还得猴年马月,就索性不说了,准备看看俞大队长这回又能研究出个什么新死法。
俞夺一直苟到初一晚上,背着小背包跳进了棺材。
此次前破烂大队长,前存档管理员,现决赛圈天选,俞夺选手十分有信心:“兄弟们,不管你们信不信,但这次我要赢了。过了今晚,我会告诉你们,这场游戏我和表小姐到底谁才是赢家。”
天黑了,棺材板外响起纸张的沙沙声和风吹门窗的吱呀声。
俞夺下意识在屏幕前屏住呼吸。
纸张响了半晌,安静了,接着,滴答、滴答、滴答,水滴声,很近的水滴声,像每一滴都滴在头顶的棺材板上,又好似外面下雨了。
倏然,一声巨响!棺材板应声而起,“哐啷”一声摔在木板地上,红烛熄了,红帐幔在风中狂舞,李四不受控制地慢慢坐起来,恐惧得目眦欲裂……看见纸人身后的影子摊了一滩水,水中慢慢爬起了一个口眼流血,泡得脸面像挂着的一层皮般的女人,灵堂房梁上,是被吊死的刘二姐、汪老爷、汪刘氏三张死不瞑目的脸。
老汉一声惨叫。
俞夺鼠标被猛地连人带椅子一起窜出五六米的俞夺“砰”地扫到地上,终于不堪重负,摔了个稀巴烂。
“……”俞夺死一般寂静了许久,一秒删干净了所有存档、退出游戏、删除游戏、删除Steam,“我玩你妈。不玩了,今天就播到这了,明年见。”
俞夺关掉直播,在训练室站了好一会,终于,清清喉咙,看向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的South:“没什么……就是太晚了,困了,回去睡觉吧。晚安。”
South起身:“不玩了?”
俞夺干笑两声:“已经删了。你也看见了,这游戏不好玩,故弄玄虚,毫无剧情,一点意思都没有。”
蔺回南走到俞夺旁边,微一停:“那早点睡。”
俞夺舒了口气:“——晚安。”
……
蔺回南是两点钟回的卧室,两点四十,蔺回南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听见有人在门外“笃笃笃”敲了三下门。
蔺回南拉开门,俞大队长穿着睡衣,头发也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没擦还是没吹,落汤鸡一样,抱着自己的枕头,犹犹豫豫道:“你还没睡吧?我……我来找你聊一聊最近的训练赛人员安排和明年春季赛的战术倾向。”
蔺回南眉头微挑,视线从俞夺还在滴水的头发掠过,又定在俞夺两只手抱紧的枕头上,记忆力颇佳地复述道:“找我聊最近的训练赛人员安排和明年春季赛的战术倾向,还要带枕头来么?”
“……”俞夺静了一瞬。
他小声补充道:“顺便来找队友睡个觉。”
作者有话要说: South:不敢一个人睡觉就直说。
第37章 气泡
蔺回南的视线在俞夺脸上暂留了片刻,用手别住门:“先别进来。”
俞夺:“嗯?”
蔺回南回头进了盥洗室,正当俞夺要走神到是不是他来得不凑巧,South正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蔺回南拿着条干燥的浴巾出来,把浴巾递给俞夺:“把头发擦到不滴水再进来。”
俞夺:“……”
主动上门找队友睡觉,俞夺从气势上就矮了人一头,憋憋屈屈道:“噢。”
俞夺被拒之门外,在门口擦头,蔺回南替他收了枕头夹在胳膊肘下,看着俞夺擦头:“别光擦前面,后面的还在滴水,左边,左下……你这是浴室水管坏了吗?”
俞夺停住,心想自己总不能说是他回去洗漱完洗头,刚一闭上眼,要往头发抹洗发水,恍惚中表小姐就好像要从地漏缝中爬出来找他了,水声滴答、滴答、滴答……俞夺吓得头也没来得及擦,胡乱抓了两件衣服边跑边套上,连人带枕头一块窜过来找蔺回南来了。
此事属实拉胯,属于一级军事机密。
俞夺停了半晌:“哦……刚洗完头,忘了擦了。”
蔺回南不说话,俞夺也猜不准蔺回南有没有看出来他撒的谎。但蔺回南就在门口站着,看俞夺头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给自己擦了半天头,没擦着的地方还是没擦着,便从俞夺手中抽了浴巾出来,简短道:“你别动了,我给你擦。”
俞夺本来就低着头,头顶隔着一层浴巾压上蔺回南的两只手,俞夺头压得更低了。他像不太自然地:“噢。”
蔺回南力道很轻,揉得俞夺耳根有些发麻,又很仔细,擦过一遍后又擦了一遍,直到头发上一滴水也滴不下来了,半干的头发驯顺地垂在俞夺额前。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蔺回南的食指插在俞夺发根中停留了片刻,最后顺着头发轻轻捋下来:“好了。你要用吹风机再吹吹么?”
俞夺又“哦”了声,低着头道:“谢了,吹风机就不用了。”他稍稍抬眼,“现在我可以进去了?”
蔺回南侧过身:“进吧。备用的被子在橱子里,你自己拿。”
俞夺又“哦”。
蔺回南扫过俞夺被打湿得有些半透的白色短袖肩膀:“你衣服湿了,要不你先回去换套衣服再过来?”
俞夺一口回绝:“不要。”
“不换衣服别上床,别把我床弄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