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明义正言辞:“师父是师父,我该尽孝尽孝,该听话听话,这是我的责任,但是师父真要是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就算是他的徒弟,我也是要站你这边的,因为这是我的大义。”
把王阿姨逗得,在他的头上揉弄了好久才算是止住了笑。
“傻小子。”
此时大伯他们也走到这儿来了,圭明就跟王阿姨介绍自己的家长:“这是李大,我奶奶的徒弟,这是我大伯,这是我室友,这个是我老师。”
两边介绍完了,圭明就朝王阿姨露出个略显腼腆的笑:“王阿姨,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么多人,都要劳烦您安排了。”
“说什么客气话呢。”王阿姨假装生气道:“正好专门空了个包厢,反正你师父这会儿也不住,你们就去那里吃了。”她一锤定音,大家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自然不会拒绝。
圭明倒是知道,他师父那个什么包厢,压根就是他师父专门为自己留的一个休息娱乐室,独家VIP尊享版豪华包厢,里面什么电视啊,浴缸,床什么的都有,那里其实跟酒店的星级装修配置差不多了。
圭明上次其实就在那包厢吃过的,那是他师父专门把自己最好的包厢拿出来为他洗尘,还招待了霍氏村的村民们。
现在又要拿来招待他的这群大家长们……
你说他要一个人来,那也没什么,结果每次都是带一大帮子人来……感觉好像专门来薅师父羊毛的……
圭明的良心隐隐作痛,这一切都不是他有意为之,这不是赶巧了吗。
一行人来到包厢,这个包厢比圭明上次见到的还要豪华,可见他师父的摊子是越做越大了,所以在对自己享受上也很愿意花工夫。
大伯忍不住侧目,话语中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的贫穷:“这里是不是很贵?”
“其实也不用来这么好的地方吃饭,我看大厅也挺好,视野开阔,还热闹,吃得特别有气氛。”大伯已经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
神特么叫有气氛。
李大都不屑看他:“不用你花钱。”
大伯:“你出钱?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啊……”
王阿姨就在旁边笑:“出什么钱啊,这里的一切以后都不还是小师傅的?小师傅回家吃饭哪里还要花钱的道理?”
好家伙,大伯都忍不住对圭明侧目了,有一种被金钱闪耀到的错觉,他这侄子了不得,才上学呢,就身价不菲了。
其实他身为老先生的儿子,理应是不缺钱的,自己实力也有,真想要赚钱,有的是途径,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但是他要养几十万的孤魂,这些魂魄可不是放进扁担里不管不顾就行的,大伯是想要救人可不是想要杀人。
他得供这些孤魂日常开销,否则这些孤魂丧失养料,渐渐荒芜,那他可没处哭去。
只这一项就花费不菲,更别说那些孤魂还要用阴物养魂,阴气修炼,这几乎就是一个无底窟窿,以至于他现在能省则省。
王阿姨:“你们能来这里做客,就是给大师傅面子了,都是贵客,招待你们是我们的福气,哪里还能收你们的费用。”
她说得没错,圭明的这几个大家长都是来头不小,不说混得最差的大伯,哪怕是张老师,走到各个副本,也是要被人供起来的,甚至好多副本里的BOSS都是他教出去的学生,说句桃李满天下都不为过,能跟校长呛声,就可见其底气了。
更别说李大,老先生教下来的唯一徒弟,又亲手协助老先生推出副本生态联盟,出去抬一抬脚,都能震一震。
但是大家都比较低调,无论在外头做了多少事,回到家里头,也依旧该咋样就咋样,李大那双破鞋穿了几年都没舍得扔,一根烟杆更是当做宝贝家伙什。
他们这些老一辈,尤爱这些陪伴自己走了大半被子的“老伙计”,别说扔了,平常稍微磕磕碰碰都要掉眼泪。
更别说现在这样的世界,东西越老,价值越高。
张老师看上去是个平平无奇的初中老师,每天保温杯不离手,与所有被学生气到秃顶靠枸杞苟命的老师没什么两样。
李大就是个脸色阴沉,皮肤蜡黄的农村汉子,好歹还自己有一门收益,扎纸人虽然说出去不大体面,但到底能养活自己。
大伯就更别说了,一个跟所有挑夫没什么区别的挑夫模样,都快要上街要饭了。
你说他们几个是大人物,估计没有谁肯信,但是有一些东西,与外表,与衣着打扮无关。
就比如现在,哪怕王阿姨自认自己说得话没错,但是在场的个个都没有搭她的言,哪怕是大伯都说:“就算是旧社会那会儿,皇帝老爷也没有吃霸王餐的道理。”
李大:“该付就付,不会少一分半毫。”
圭明:“是啊是啊,哪里能天天吃白食,我现在有钱。”
王阿姨也不会真就强逼着人不给钱,她到底心思玲珑,有些事情表现得太过了,反倒伤了和气,于是话语一转,又笑道:“哎呀本来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跟别人一样呢,行吧行吧,拗不过你们,想付就付吧,正好也好走账。我这就去把菜单拿过来。”
等人走了以后,大伯坐了下来,评价了一句:“是个厉害人。”
李大没有说话,他向来不是爱多言的,除了时不时的会嘲大伯两句外,其他都安静的很。
但并不是说他没有存在感,有些人,哪怕他一直不吱声,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其他人也不敢把他忽视。
圭明说:“王阿姨性格挺好的,我以前在我师父那里当学徒的时候,她老是给我递糖吃。”
大伯说:“这就是厉害之处了,能笼络到人又让人觉得不讨厌,并不简单,学着点。”他意有所指:“你想想,你先前在你师父那里,那里的人应该不止她一个吧,你怎么只跟她关系好?难道只有她对你好吗?你一个小孩子,平常大人多多少少会对你施加善意,但是就她在你心里头留下了痕迹。这简单吗?”
圭明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伯:“她当然也是喜欢你的,但是这跟笼络你并不冲突,既表现了自己的善意,又不会让人觉得功利,有的人天生就会,有的人却在门槛里面徘徊……这做人呢,学问大着呢。”
李大不耐烦:“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大伯:“我这不是教孩子嘛,一看明仔,就知道你们很少给他讲这里头的道道,这孩子看谁都是好人,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
李大冷笑:“你倒是会,说起来头头是道,可是怎么也没妨碍你这么多年死犟在外面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是死在外头了呢?”
这又恢复到了老生常谈,在这方面,大伯是永远的吃亏的。
干脆嘴巴一闭,不吱声了。
圭明倒是理解大伯的意思,他是怕他以后受伤。这受伤,有身体上的伤,也有感情上的伤,身体上的伤涂涂药慢慢养,迟早会养好,但是感情上的伤,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道怎么治,更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好,最是麻烦不过了。
他没有再替王阿姨讲话,也没有对大伯所说的不屑一顾,诚然大伯是站在他的角度,很多事情也没有了解太深,有一些片面。
但是这心,确实还是为圭明好的。
圭明认他这份心。
也认了他这个大伯,也就是这会儿,他才真心实意的体会到了,自己又多了一个大家长的感觉。
他们点了一页菜单,圭明怕他们抠抠索索不舍得点太好的,干脆自己拿过来,看到标价就感觉自己心脏一阵收缩,要么怎么说,论心黑还是商家的心黑呢,这不心黑哪里能赚来钱。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给的钱也是进了师父的口袋里面头,没有肥外人的田,就当是孝敬师父了!
圭明咬咬牙,闭着眼睛点了一串,等到菜上来的时候,还别说,整得还蛮好看的。
感觉自己扔出去的钱没有打水漂。
吃饭期间,外头传来些许喧闹声,圭明找服务生一问,才知道是一群闯关者慌不择路的冲了进来,可能是以为人多的地方安全,想要借一借人气,却万万没想到进了魔窟里头。
彼时正是餐厅最热闹的时候,几乎整座北宁城爱凑热闹的BOSS们都来到这座餐厅里面好好享受美食,放松一下白天装普通人的辛苦,一边调侃着白天遭遇的几个闯关者,把他们当做普通人杀了以后,抢了他们的身份占了他们的房子,以为自己稳了正洋洋得意呢,结果没想到晚上看到他们爬起来的模样,就吓得涕泗横流,满地乱爬。
互相分享一下这些闯关者的惨状,再品尝着美食,是这副本生涯当中极为少有的快活事了。
结果这正快活的时候,突然被几个闯关者搅合了性质,大伙儿能不火吗?
这一下就跟点着了炮弹库,该着的都着了。
不该着的也着了。
圭明刚想要去也凑份热闹,那边服务员就安抚他说:“没事,已经解决了。”总共过去还不到半分钟。
圭明:“……”
原本圭明所想象的北宁市一行,是紧张的,是刺激的,是危险的,是可能要付出生命代价的。
结果这紧张有了,刺激有了,危险也满格了,生命代价就不说了,直接全没了。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是闯关者的。
这就离谱。
而他呢?除了白天稍微热了热身以外,还没真正伸展开手脚,就被直接以未成年胆大妄为,送去警察局被明为关押实为保护的关了起来,原本以为自己的北宁市之行要凉凉了。
结果峰回路转,没想到竟然会遇上李大。
圭明想着自己抱大腿有肉吃,这腿确实是抱上了,但是接下来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放假。
逛纸城,接着再逛美食街……他那来北宁市提起来的斗志都快要被消磨干净了。
接下来,圭明觉得自己也难再有发挥之地,早知道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就低调一点,猥琐一点……他假装错过最佳表现机会的样子扼腕感叹,接着就完全没有心理障碍的投入到了美食当中。
唉,闯关者真惨。
菜真好吃。
虽然什么都没做到,但是感觉好爽。
有种躺赢的快乐。
躺赢的快乐谁不爱呢,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却赢了。
嘻嘻嘻。
等到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发现餐厅又涌进来一批新的客人,随着闯关者逐渐被逼到角落里,这些腾出手收拾完闯关者的BOSS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走出门外去享受新的生活了。
圭明的师父这时候才匆匆的从厨房赶出来,显然从刚刚到现在都没有停过,生意太好以至于整个厨房忙得简直快要疯了。
师父完全是忙里抽空,急急忙的赶来看一眼,然后又急急忙的赶回去。
圭明虽然很想帮忙,奈何他也分身乏术啊,他还想要看大伯把那几十万孤魂都倒入纸城的震撼场景。
其实这种又忙又充实的感觉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呢?
圭明很快说服自己,师父忙着挣钱,他做徒弟的就不要再打扰了。
就祝福师父财源广进吧。
越挣越多,争取把分店开往所有副本!
吃饱喝足过后,圭明感觉自己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他兴致勃勃的决定跟大伯一起,送孤魂入城!
但是大伯那扁担特别的沉,从美食街到小三巷的路程可不算短,大伯要靠着自己的一双脚一步步的走过去。
圭明有点着急,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大伯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没事,我都已经习惯了,我这扁担背了小半辈子,跨过不知道多少山道弯路,小小的几步路而已,累不着我。”
李大也说:“让他犟吧。”然后就转头回纸车坐着了。
圭明在纸车和大伯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大伯,跟在大伯后面,想要给他分担一些。
曾祥伟稍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眼李大。
李大点着烟道:“让他去,我们跟在后面,开慢点。”
曾祥伟就上了驾驶座,张老师上了车,项伐舟他们就以刚刚吃太饱了,想要走一走,消消食为理由也陪着圭明一起。
张老师看着那几个孩子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笑:“到底是年轻人,劲头足。”
李大转头睇了他一眼,又埋头抽了口烟:“……你不一样是年轻人。”
张老师:“老啰老啰,几百岁啰。”
李大:“你那几百岁,全是水,就跟明仔脖子上挂着的那只小魔崽子似的,真正睁眼看世界也没几年吧?”
张老师没有说话,转头望向两边的路灯,过了会儿才道:“变化得可真快,头几年,大家还拿闯关者没有办法,被闯关者撵得到处跑,现在就开始化被动为主动了。好像闯关者三个字也变得不再可怕起来。”
李大:“事在人为,这里面不也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园丁?”
说老师是园丁是一个比较有年代的说法,张老师忍不住自嘲道:“我都不知道我培育的到底是祖国的花朵,还是食人花。”
李大劝他:“祖国的花朵也要经得起风吹雨打,给他们一点信心。”
张老师手指磨蹭了一下保温杯的顶盖:“我总担心自己会教育出来像闯关者那般的怪物,为此严防死守,可是现在想来,有我,有你,有老先生那些人站在前头,身后的那群孩子不管外表怎么变,其实骨子里也都歪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