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烨,林轩放下了筷子,“哥,你回来了,过来吃饭吧。”
林烨绷了一天的心这才缓和了些,“马上就来。”
林轩平时不爱出门,和他交流也少,对驱鬼的工作更是嗤之以鼻,但每次林烨工作回来,他都会做上这样两道林烨爱吃的小菜,一脸平静地对他说,哥,你回来了。
林烨有种欣慰的感觉。
吃饭时,林轩望着他身上的衣服,问:“哥,你穿的谁的衣服,这么大。”
林烨随口说:“谢医生的。”
林轩吃了一惊,“这次的工作和谢医生有关?”
“是他一个熟人,不是他的事。”
“我就说。”林轩收了收表情,说:“谢医生一看就和这些事没有关系。”
“那可不一定。”林烨弯了弯嘴角,说:“医院可是恐怖故事的发源地,他一个医生,很容易邪祟缠身的。”
林轩看着他,忽然问:“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林烨抬起头:“怎么了?”
“你身上有股药味。”
“哦,这药……”
林烨话说一半,不说了。
指尖,背部,又开始微微发着烫。
柔软的触感,温和的嗓音,撩人的话语。
气味,温度,声音,这些虚无的东西,在林烨脑内构成了真实的记忆,让他放不下也躲不掉。
月牙玉贴着他的脖子,再下面点,就是那又开始疼痛的邪图。
强烈无比。
梦里的感受排山倒海,裹挟着渴望朝他直逼而来,痛楚与灼热在他体内火拼,似要将他碾磨成灰。
林烨的理智一寸寸瓦解,到最后,他饭也吃不下,低声对林轩说了句抱歉。
他起身进了房间,紧紧地关上了门。
林轩望着他的背影,只当他是累了,轻声叹了口气。
林烨又进浴室洗了个澡,他把谢衍的T恤脱下来,放到一边,他想用冷水冲掉那些气味和触感,但是没用,躁动的反噬来势汹汹,昨夜的梦境对他影响实在太大了。
林烨有些崩溃。
他很清楚他要怎么做才能缓解这股灼热,可他做了又能怎么样,不过陷得更深,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谢衍。谢衍。
成年人的悸动光靠克制无法解决,林烨闭上眼,这一刹那,他比任何人都绝望。
他能感受到那个邪祟的气息,他就在他身边,用他的眼欣赏着这个狼狈可笑的自己,林烨明明是个天师,却拿这个邪神毫无办法,他只能放弃了,把最真实的自己展露在这个邪祟面前,反正折也折磨过了,没准这邪祟腻了玩弄他,倒还能给他一个痛快。
猫玩老鼠的游戏,他厌恶到了极点。
身上的图案闪着邪气的红光,待林烨发泄完毕,那抹红也逐渐淡了下去。
浴室内弥漫着微妙的气息,男孩的头发还湿漉漉地垂在眉间,让他看上去有些乖顺,他朝浴室看了一圈儿,眼神有些疲敝。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又苦又嘲,自暴自弃般,他一抹脸上的水珠,用低哑的声音对着空气说:“兄弟,你看够了吧?是不是得给我补张门票啊?”
“你说你整天这么跟着我累不累啊?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你赶紧拿走行不行,我一开始就说了,你要我的命,我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弯的,但我是,我现在人也给你了,够了吧?”
“你也知道我骗了你,我不是至阳之体,你又放过了我弟,我能不能理解为,我俩其实还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你不想我死,就该去哪儿去哪儿,你是神,只要你不愿意,这世上没谁惹得起你,我已经为我做的付出代价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林烨摊开手,用无奈的语气说:“你也看到了,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人间有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拆有情人,你既然降临人世,就入乡随俗不行吗?”
浴室内亮着灯,没有任何回应。
也是,有回应就怪了,难道那邪神还能在他面前现身,说好的我答应你,我同意你去追求真爱不成?
林烨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洗过澡,他换上干净的睡衣,又把谢衍的衣物洗了一遍晾好,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倒在床上,一睡,天昏地暗。
第16章 喜帖
林烨安静地过了几天。
他猜,是不是那邪祟听懂了他的话,所以不再来找他了。
他苦中作乐地想,早知道邪祟这么通情达理,他第一晚就跟他有商有量,不说脏话骂他了。
林烨照常开店,接到许危电话是一个傍晚,那头声音喑哑,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林烨,你帮帮我,我家出事了。”
林烨没有耽搁,当即打了个车到许危住处。
许危家在一栋老式小区里,听说快要拆迁了,林烨匆匆上了七楼,刚敲一下门,许危就开了。
许危满脸憔悴,胡子拉碴,像熬了几天的夜。见到林烨,他眼底恢复了神,几乎闪了泪光:“林烨,我快疯了。”
“你怎么了?”
林烨一看便知他最近过得辛苦,联想到他爷爷生病的事,林烨欲言又止:“不会是……”
“没有。”许危摇了摇头,一言难尽:“我说不清楚,你进来看吧。”
林烨走进了许危的家。
他不是第一次来,对这的一切都很熟悉,许危和他一样,自小父母早亡,他跟着爷爷一起生活,家里的东西处处透着老旧,不过许危的爷爷是个文化人,家里的墙上挂满了老人亲笔写的诗歌对联,算是给这普通的家庭增添了些文雅的书卷气。
林烨经常笑许危,怎么说也是个书香世家,可爷爷的满腹经纶许危这小子不仅一点没继承,还整天学着他冒脏话,导致林烨每次来这都有愧疚感,好像是他把许危带坏了。
许危领着林烨进了爷爷的房间,林烨看到床上的老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往日慈祥的老人如同失去养分的枯树,每一寸皮都皱巴巴的,苍老,凄凉从老人紧闭的双眼中渗出,狭窄的房间里,老人味充斥着,夹着发霉潮湿的棉絮的气味,让人从嗅觉开始不适,直达内心。
他问:“爷爷怎么了?”
许危低声道:“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住院费不够了,所以我把爷爷带了回来。”
“你大爷!”
林烨升起一股怒火,“你没钱跟我说啊,我可以……”
“不用了,林烨。”许危红着眼,说:“爷爷年事已高,住院也挺痛苦的,如果怎样都没救,不如让他回到家里……”
“胡说八道!”林烨瞪着他:“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没救,赶紧给医院打电话,快!”
“不是,林烨,我找你来不是因为这个。”
许危有些急,似乎在想如何组织语言:“我怀疑我家闹鬼了,而且这个鬼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他是冲着我们家来的。”
闻言,林烨攥紧了拳:“你说清楚。”
“你来看。”
许危拽住林烨的手把他拉到隔壁,自己的房间,这些天,床上的东西他都没有动过,林烨一看便惊了。
在许危床上,竟摆着一件大红喜服,华丽丝绸,金色滚边,红得刺眼。
传统古老的工艺,空中还飘着淡淡馨香,它平整地摊在床上,与房中的所有都格格不入,猛一看去,仿佛床上睡了一名红衣女子,手脚都伸展得那样诡异。
喜服旁,还放着一张红色烫金的喜帖。
林烨伸手去拿,许危想阻止他,可林烨看他一眼,示意没事,许危便渐渐垂下了手臂。
有些无力和绝望。
喜帖拿在手里是有实感的,并非幻觉。只是冷得惊人,好似层层寒意包裹,林烨忍着透骨的冰冷打开喜帖,上面的文字让他紧紧皱起了眉。
许危颓然说:“我接爷爷回来那天就看到这衣服摆在我床上,开始我以为是恶作剧,对着窗外骂了几声,正想把衣服剪烂,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说,时间到了,他要带走我。”
林烨问:“然后呢?”
许危用手撑着额头,满脸疲敝:“我半信半疑,觉得这衣服邪门,就不敢碰它,我信世间有鬼,可又觉得,我没做任何亏心事,就是打架也没闹出过人命,不至于有鬼魂找我啊,我想找你帮忙,但爷爷病得很重,整天昏迷不醒,我一步也不敢离开,想着等两天看看,没准那鬼自己就走了。”
“他不可能走的。”林烨握紧手中的喜帖,“他的执念,我仅靠这张喜帖就感受到了。”
“对,我记得你说过,红色的鬼,是执念最深的鬼,他缠上我,不可能轻易放手。”许危靠着林烨,让自己不至于倒下,“我睡了几天沙发,这喜服我不敢看也不敢动,直到昨晚,我正睡着,客厅里的电视忽然打开了,一个扭曲的声音唱着,娶新妻,娇滴滴,七月七,下红雨……”
许危差点从林烨身上滑下去。
林烨拉住他,又问:“然后呢?”
许危苍白着脸:“我吓死了,不敢进房间,就跑到厕所里,结果镜子上也有一排血字,我不知道是不是字,像字又像一串符号,我看不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带我去看看。”
“好。”
林烨跟着许危进了厕所。
那排血符果然还在。
确实执念深重,白天也未消散。
许危问他:“看得懂是什么意思吗?”
“这是殓文。”
林烨脸色有些沉重,他望着许危,说:“是死去的人留下的文字,写的是,来陪我。”
“这鬼什么意思!”
许危终于崩溃了,大吼:“谁要去陪他!老子从来没惹过这种鬼,要人陪,要娶妻,找我这个大老爷们儿做什么!找女鬼去啊!”
林烨低头看着喜帖,说:“这上面写着一个生辰八字,还有提亲的文字,这鬼是真心实意来提亲的,但对象似乎并不是你。”
第17章 黑符
“不是我?”许危的崩溃并未减少半分,他指着喜帖大骂:“不是我这鬼东西出现在这!耍人呢!”
“你先冷静点。”
林烨拍着他的肩,说:“这上面写的名字是许清,这……”林烨顿了顿,看着许危:“是你爷爷的名字。”
许危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
“我爷爷?”
林烨点头,“是。”
“这鬼疯了吗?”
“鬼怎么可能疯呢?”林烨垂下手中的喜帖,低声说:“鬼是最清醒的,他们不会受任何东西蛊惑,他们要的,是生前最想得到的东西,这就是他们的执念。”
许危差点笑出声:“这鬼生前最想得到的是我爷爷?”
林烨说:“事实就是如此,这上面的时间是今夜十二点,也就是十二点之前,我们得解决这鬼,否则,爷爷性命堪忧,这鬼说不定连你也不会放过。”
许危急道:“我不能让这鬼伤害爷爷!林烨,我求你帮帮我!”
林烨白他一眼,说:“你他妈少来,我还用你求?”
“瑾生……瑾生……”
两人说话间,忽然,房内响起老人沧桑的声音,伴有几声咳嗽,林烨和许危匆忙回了老人房间,只见床上的老人紧闭着眼,嘴唇一张一合,重复喊着那个名字:“瑾生……瑾生……”
老人像在做梦,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中难以苏醒,许危走过去,在老人耳边低喊:“爷爷,瑾生是谁?爷爷?”
老人听不到,无法回应他,但眼角却落下一滴浊泪。
不能耽误时间,林烨对许危说:“你守着爷爷,我回家拿工具,今晚那鬼一定会来,你要做好准备。”
许危看着他,点了点头。
林烨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他驱过很多鬼物,但执念最深的红衣厉鬼却从没遇到,他没有把握能将他收服,今夜,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林烨爷爷曾经留过几道黑符,被他小心地锁在一个箱子里,茅山符箓分为八品,黑符属五品,听说已是掌教级别,用它来对付执念深重的恶鬼应该会有奇效。
林烨用力地敲门,一会儿,门开了,林轩露出一截流血的小腿站在他面前,林轩咬着唇,白着脸,衣服上还有些灰尘,他喊:“哥,你回来了。”
他这副模样让林烨愣了一瞬:“你怎么了?”
“他摔了一跤,我正给他上药呢。”
一个温润的嗓音从客厅里传来。
林烨更愣了,他扶着林轩走了进去,客厅的茶几上果然放着一把剪刀,一些纱布,还有各种药水。
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气质淡然,眉眼如画,穿着一身清爽的休闲装,让人该死地怦然心动。
听到脚步声,谢衍抬起头,专注地望向林烨。
“谢医生?”
林烨有些疑惑,“你是来拿衣服的吗?”
“当然不是。”谢衍站起了身,看着他,“我是来找你的。”
林烨移开目光,问林轩:“怎么回事?”
林轩表情无奈:“我出门买东西,没看清路,摔了一跤,膝盖磨破了,还好遇到谢医生,他把我扶了回来。”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摔跤?”林烨沉下声音,又看向谢衍:“麻烦你了,谢医生。”
谢衍微笑:“不用客气,这点小事不算麻烦,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你……”想到之前谢衍说的那些暧昧的话,林烨不知如何应对。
谢衍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把一个东西从衣兜里拿了出来,说:“我收到了一封喜帖,上面写着你们家地址,时间是今晚十二点,所以我就过来了。”